廣平城外數百里,仙鶴山。
滿山的妖魔鬼怪死絕後,禹鼎內的陶潛絲毫不耽擱,搖身一變,卻將變作那「五通真人」的樣貌,施施然飛將出來。
商陽城一役,陶潛好不容易披上的新馬甲【蟾宗秘傳砸顱真人】跟着掉落。
靈寶道子強敵遍地,秘魔子目標也大,海外龍妖早便掉落,如今又丟了蟾宗秘傳,接下來陶潛若是要造新馬甲的話,留給他的選擇也不太多了。
不過在這仙鶴山卻不好再造新的,穩妥起見,還是以五通真人來行事最是保險。
至少臨近廣平城內的高家人,暫時不會被驚動。
而那些強敵,在禹鼎遮掩一切,導致失去陶潛蹤跡那一刻開始。
要再尋他,無異於大海撈針。
那些強敵並無能耐可以突破多寶的命數遮掩,以及陶潛本身的特異,隔空鎖定他。
若有這等事,陶大真人早就乖乖躲回蓬萊海了。
那會兒在商陽城危急,那是因為泄了具體方位,眾強敵聯袂前來形成圍殺之勢。
一旦那方位模糊,其勢自破。
他站定時,真正的五通真人也到了彌留之際。
他異化墮落不說,連魂魄真靈都被一眾怨魂撕咬啃噬乾淨,這倒是省了陶潛滅口的功夫。
「你……你究竟是誰?」
幾乎已經融化為一灘腥臭爛肉的五通真人,掙扎着求問道。
可惜,頂着他樣貌的陶潛仍舊不答。
只是挪移過來,一指點在其殘魂之上。
許久未曾用過的搜魂秘術,再次派上用場。
待陶潛了解此山以及周遭狀況後,五通真人也徹底殞命,連一絲真靈魂魄都沒留下,自然也就絕了轉世投胎的路徑。
「仙鶴山地處三省交界,源氣充足,除了生出諸多天材地寶外,也孕育出不少妖魔。」
「五通得了蟾珠,踏足洞玄境,逞凶霸佔此山,未得他允許,不管是什麼來路的超凡生靈,妖魔也好,真修也罷,都不能擅入此山。」
「這情勢,倒是方便我佔下來閉關,消化收穫,不虞被人打擾,窺破根腳……」
「不過周遭尚有四路勢力,有可能來侵擾。」
「執掌廣平城的一支高氏族人,為首者喚作『高不宜』,距洞玄只餘一線距離,但據說此人很得高家一尊極樂強者寵愛,得賜殺伐異寶【玄陰血霜刀】,倚仗那刀能與洞玄戰,加之後台強橫,根本不懼五通真人。」
「左近二百里外,有一條大河名為烏靈江,江底有一處水府殘跡,內中盤踞一頭洞玄境妖魔,本是人族,不知修了何種法門,異化為一頭渾身長滿寄生蟲的老鱉,麾下養着數百蝦兵蟹將,一直覬覦五通真人的蟾珠,雙方戰過數次,每次都以五通獲勝而結束。」
「往錢塘省方位去三百里,有一座狗仙山,山中有一洞玄大妖,稱號正是『狗仙』,本也是人族,修的是旁門大冊《靈犬升天經》,其人心智尚可,勉力維持亦正亦邪之態,其心高氣傲,認為五通真人這等人配不上靈山異寶,常來邀戰,勝負不一。」
「往齊魯省方位去一百多里,有一地名為曲家村,曲氏族人天生異種血脈,有御鬼之能,可將諸類厲鬼、凶魘融於體內,雖因此得超凡異力,卻也使得自身性情大變,凶戾無比,反覆無常,一言不合便要打打殺殺,與周遭所有超凡存在皆有摩擦。」
……
動念中,陶潛將這些情報捋清楚。
很快生出判斷:這山暫時能待着,只是仍需做些佈置。
因着急閉關,陶潛動作極快。
先是在聖胎袋內挑揀,擇選出一套名為【十方地靈封山陣法】的陣旗,名字聽來頗為不俗,實則算不得多麼頂級,亦是陶潛過往殺人越貨的收穫之一。
至於是從哪一位道友手中奪來的,他卻也記不得了。
揮手間,數十道旗幡化作靈光落定仙鶴山周遭地竅。
陣勢布下瞬間,地氣催發,登時生出漫天霧靄,即便是在這大白日,照樣將偌大仙鶴山都籠罩了進去。
這靈山異變,驚動周遭不少弱小精怪,不入流的邪修術士。
在他們驚慌疑惑之時,只聽那山上傳來熟悉的,五通真人的道音命令:
「本觀主偶有所得,封山半月。」
「期間任何人不得踏足仙鶴山,凡有違者,吾必殺之。」
做完這一切,陶潛便不再管。
有先前那墜入仙鶴山的神光作為鋪墊,加上五通真人這封山舉動。
旁人看來,是這邪修僥倖又得了什麼好寶貝。
封山,自是為了祭練。
這非常合理!
當然,那四股勢力必定都會遣細作來打探虛實,那頭狗仙和曲家人,說不定還會親自上門來侵擾。
不過也無妨,那封山陣法在陶潛眼中算不得頂尖。
但要應對這些個荒野散妖,人族野魔,卻是絲毫問題都沒有。
安排妥當後,陶潛回首看向仙鶴山。
原以為這山既被個蛤蟆野道佔了做修行地,應算不得多好的山。
如今一瞧,陶潛才曉得自己錯了。
只見這山崢嶸俊秀,古森竹林,飛瀑深澗,仙峰老洞……靈山福地應有的景致卻是無一不缺,若是正經的得道真修將此處作為道場,陶潛應還能見到龍吟虎嘯,鶴舞猿啼。麋鹿從花出,青鸞對日鳴等等盛景。
可惜這好端端一處靈山,卻被五通邪修給佔據。
除卻那五通觀,因這正主愛潔,勉強有些清淨道觀的模樣。
其餘地界,都被他麾下那些個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禍害的髒污處處,腥臭沖天。
適才這些妖魔被陶潛斬盡殺絕,便讓此山更臭。
尤其有些妖魔殞命後,自動顯出本相。
什麼磨盤大的野豬、草屋大的熊妖、小山般大的象魔、十丈長的蛇妖……這些污濁物生前便臭,死後異化腐爛不說,屍血更漸漸滲入地底,要將這座靈山的地脈都污染了去。
陶潛搖搖頭,動念便又將雲容、小小歲、廉精兒、山九放出來。
雲容姐姐一現身,徑直往陶潛懷中躍去。
後者也很熟練,伸手便抱住。
旋即,指着漫山遍野的妖魔屍骸,對着山九隨口問道:
「曉得你胃口大,可願意都吃了去?」
剛問出口,就見這野韭妖,滿頭綠髮晃動起來。
那頗為滑稽的面上,登時出現一道驚恐之色,嫌棄道:
「大哥,你怎這般想我?」
「我山九胃口是不小,卻也不是什麼都吃啊,要是許久前我還願意吃這些稍微有些臭的東西,如今卻不行了。」
「山九隨大哥在蓬萊海修行,又走南闖北的,吃的是龍肝鳳髓,喝的是瓊漿玉液,仙家靈丹也不過是小零嘴罷了,胃口早已養刁,這些東西可吃不得,吃不得哩。」
山九也是頗為欠揍。
一邊拒了陶潛,一邊還頗為自得的,從腰間懸着的一個寶囊布袋中掏出一把又一把的靈丹,好似吃炒豆子般往嘴裏丟。
再看他渾身煥然一新的寶物配置,顯然這野韭妖此次協助素女脈弟子潛入七邪窟救人,收穫很是不菲。
不過他拒絕親自下場後,卻好似施幻術般,驀地又從自己韭囊內拖拽出一條約莫嬰兒臂長,通體淡粉色,遍佈螺旋異紋,頭部是一張遍佈獠牙大嘴的怪蟲來。
獻寶似的遞過來,同時自誇道:
「大哥莫惱!」
「山九跟着你發達,吃不得這些污濁物,但我這些寵物卻愛吃得很。」
「它們喚作【韭蚓】,乃是我的伴生靈蟲。」
「只要給它們時間,天底下就沒有它們啃不動的東西,而且它們最喜邊吃邊拉,吃的污濁物,拉出來的卻都是好東西。」
「大哥將這些骯髒爛肉交給它們,數日之後,保管還你一座仙山福地。」
「若大哥願意施法招來靈寶甘霖,還可縮短至一日。」
「我山韭在野人山地位那般高,除卻是我招人喜歡外,也有這些小寶貝的一份功勞。」
聽罷這些,陶潛也來了些許興致。
伸手一觸那怪蟲,腦海中的志述確認了山九所說。
再不耽擱,他原本就只是隨口一問,正經打算是山九不吃,那就用穀神簋都收了,煉成五穀精粹存着便是。
不過山九這法子也不錯,施法喚來甘霖後,由得山九開始從韭囊內往外扒拉怪蟲,拖着小小歲和廉精兒,漫山遍野去灑蟲。
有禹鼎鎮守,加之廉精兒的造化寶輪亦可監視方圓數千里,此地足可容他閉關消化。
陶潛則徑直入了那五通觀,忽視那些樓閣亭台,第一眼便瞧見那最幽深處的無瑕白玉樓。
挪移近前,門戶左右兩側詩聯入眼。
陶潛不由一笑,而後道:「一頭癩蛤蟆,也妄想自己是廣寒宮中的太陰月蟾,正是長得醜,想得卻美。」
嘲諷一句,陶潛上得樓頂。
頂着五通真人的面目,剛盤坐下來。
懷中還沒抱熱乎的雲容姐姐卻忽然躥出,對着陶潛柔聲道:
「好弟弟,姥姥說,踏足洞玄境後的第一次修煉很是要緊。」
「謹記莫要起妄念,保精護命,方可周全。」
說罷,雲容維持着狸奴本相,邁着優雅步伐,徑往上方白玉琉璃瓦上一躍,趴伏下來。
似是等待陶潛修煉完畢,也似是在給好弟弟護法。
便又在此時,陶潛懷中袁公頗有些酸溜溜的傳音也來:
「小子,你那好姐姐說的沒錯。」
「修士踏足洞玄後,第一次煉炁,極為要緊。」
「洞玄三小境分別為保精、食炁、通神。」
「第一次煉,便看修士能否過得『保精』一關,若是能過,又能過幾分。」
「十分功能得八九分,道途有望。」
「若只得二三分,日後便要坎坷些。」
「若是運道差出了漏子,當場異化暴斃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要如何修行,你那《靈寶度人經》中必已有秘訣,無需我多言。」
「只告訴你一事,保精一關能圓滿度過的,日後多半也可踏足極樂境,而日後能踏足道化境的強人,更是在第一次煉時,以十分之功連度保精、食炁二關……不過這極為艱難,聽聞多寶這王八也就是保精十分,食炁六分的樣子。」
「你小子身具靈寶妙體,更有人道氣運相助,想來能與多寶持平……」
袁公說完後,並未得到陶潛回應。
卻是他終於受不住體內法力與本命經的催促,消化破境收穫,第一次煉炁的時機已至。
只見他坐定白玉樓,手捏靈寶印。
雙眸微瞌,朗聲便道:「元始祖劫,化生諸天,開明三景,是為天根。」
此訣剛頌出口,陶潛體內醞釀許久,積蓄無窮的磅礴法力盡數宣洩而出。
須臾間,陶潛通體化作琉璃一般,大道靈光,無上妙輝一起迸發,更見得一顆先天大道種躍出,其身軀魂魄好似一同躍升,以無可匹敵之勢,撞開那大道之門。
門戶一開,陶潛眸中立刻顯現出一個無比可怕,無比廣袤,無比玄妙的世界。
仙魔神靈居於此,萬古時光其中寂。
無需猜測,答案自顯。
這裏,是諸天。
或者另一個名字:大淵。
陶潛知曉,無有庇護的生靈若是進入大淵,根本就是找死。
但他這一遭卻不同,他修的是靈寶妙法,頌的也是靈寶道經,撞開的是靈寶大道門,如今在大淵內也得了一處安身之地。
「靈寶神宮護我性命,原來如此。」
這算不得是雜念的念頭落定。
陶潛運轉本命經,放開身魂,正式開啟第一次煉炁。
下一刻,他瞧見了何為「炁」。
眼前浩瀚大淵竟猛地翻轉,恍惚間,陶潛似看見了一片無窮盡的汪洋源海,內里赫然是各種源氣。
龐大到無有極限,且這世界上所有的源氣種類都在其中。
無有任何過濾,洶湧而來。
毫不客氣的,往陶潛體內灌注。
只一瞬,陶潛靈寶妙體內容納的源氣數量,若轉化為法力的話,他自忖能打爆極樂境,與道化境爭鋒。
但很快的,陶潛便明白為何這洞玄第一關是「保精」了。
精者,非只那個精,更可說是血脈之川源,守骨之靈神也。
龐雜無比的諸天源氣沖刷灌注過來,即便是陶潛擁有靈寶妙體又如何?
頃刻間,各種難以想像的異化出現在陶潛身上。
他自視己身,只瞧得好端端一尊俊俏不凡,神光內蘊的道門真修,直接變作一團異常噁心、粘膩的肉團,又衍生出觸手、虹彩毛髮、邪眼、肉瘤、獠牙……等等物事,更流淌着涎水,開始分裂出各種怪胎,發出尖銳嘶吼,痛苦嚎叫。
好在這一幕並未持續太久,陶潛看罷後無有任何驚慌反應。
只繼續掐着靈寶印,又頌度人經道:「昔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
隨着陶潛一字一字吐出,身魂諸多異變隨之消失。好似琉璃般的靈寶妙體繼續放出不可思議的輝芒,頭頂先天大道種之神光也灑落下來,由得諸天源氣在他體內來去,也根本無法撼動一絲一毫。
一種明悟,隨之生出:
「所謂保精,便是要修士在這等級別的源氣灌注沖刷下,保全自己的血脈骨靈。」
「這極為艱難,稍有不慎便會永久異化,怪道許多天賦高的修士從洞玄境開始,也會漸漸失去人族之身。」
「如《靈寶無量度人經》這等大冊本命經,可以輕鬆定住根本,保精護命,那些艱難踏足洞玄的荒野散修,才是真箇沒有活路。」
伴隨着這明悟,陶潛亦知曉自己以十分之功,破開了保精一關。
無比順暢的,他開始食炁。
何為食炁?
諸天源氣便是炁,納入己身,煉之化之,便是食。
此關之艱險,在於如何從磅礴源海中,擇選出符合自己修行之道的炁。
須知每一次食炁過程,就如一個圓形道環,可納可煉,卻不可悔。
若選錯,亦要承受選錯的代價。
尋常洞玄修士,度了那保精一關後會適可而止,下回再來,雖然這樣便得不到最大好處,下回照樣要面對兇險,但至少有了喘息之機。
可陶潛,卻不一樣。
此處艱險,在他這裏等同於無。
先是那靈寶妙體的玄妙感應,又有道種神光,加之謝靈機師姐贈予的靈視,以及那自身的異樣魂靈……只那一瞬動念,他便從龐大源海中擇選出靈寶源炁,徑直將最極限的一團納入體內,須臾煉化為法力。
腦海中,一道志述迸發:【已接連破開保精、食炁二關……代價已豁免!】
陶潛看着志述,無悲無喜,很是自然的進入通神一關。
……
外界,白玉樓內。
不管是袁公,還是趴伏在白玉琉璃瓦上的雲容。
同時感受到了什麼,皆露出驚駭之色。
尤其是離得最近的袁公,當他感知到陶潛體內驟然暴漲的法力,以及那無比清晰的境界後,不由得震顫幾下。
他若化出身形面目來,此刻該是瞠目結舌狀。
心底,更又是酸溜溜,又是自豪暗自道:
「好小子!」
「洞玄三關,不知熬死了多少天驕,在你面前竟和紙糊的一般,這般輕易就先戳破兩關?」
「這般駭人的天賦,怪道當初多寶死不要臉的搶人。」
「嘖嘖,若你能把通神一關也破了,說不得老猿就得喊幫手前來拐人了,我一個可算計不贏那老王八。」最快更新閱讀,請訪問手機請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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