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藥實在沒有想到,姜龍城的名字是海珊瑚取的,自己出生在龍城。
那么妹妹秀城的名字,只是跟着龍城取的了。
「你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話。」海珊瑚笑道,「我解釋給你聽,你自然明白。你知不知道姜九玄?」
姜九玄?
「我知道。」姜藥點頭,「姜九玄是我伯祖,家祖姜九虛之兄。」
在中域他還有個叫堂姑,就是姜九玄的女兒,姜別離的堂姐。
海珊瑚道:「那麼,當年你祖父和伯祖兄弟爭位之事,你肯定也是知道的。姜九玄爭奪宗主之位失敗,憤而離開姜宗。」
「你知道他去了哪裏麼?沒錯,他去了我妖域龍城,成為我海龍部的客卿,她女兒不願意待在妖域,又回到了神洲。」
「你要知道,少數血統高貴的妖族,是可以和人族通婚生子的。姜九玄來到龍城後,娶了我的姑姑海宸寧,成了我姑父,那是四千年前的事了。」
「就這樣,姜九玄這個人族天才,就作客龍城四千年,成了海龍部的一份子。他弟弟姜九虛曾經數次請他回姜宗,他都無動於衷。」
「直到四十多年前,一個名叫穆蒼月的人族女子,突然來到了龍城,自稱是姜九玄的侄媳。」
「姜九玄雖然和姜九虛兄弟反目,可是得知侄媳這麼遠找來,還是願意見面。」
「那時,穆蒼月已經懷胎二十個月,卻仍然沒有生產,據說要懷胎三年,當時整個龍城都知道,她肚子裏的孩子很不一般。」
「穆蒼月見到姜九玄之後,說姜宗可能有大禍,姜宗危在旦夕,請求他回姜宗。但姜九玄沒有立即答應,而是留穆蒼月暫時住了下來。」
「就這樣,穆蒼月在龍城住了一年多,直到懷胎三年期滿,生下了你。你生下來之後,我看你長的可愛,就想給你取名字。」
「沒想到伱母君同意了,還說這個名字取得好。」
「你出生之後不久,姜九玄終於被你母君打動,帶着你回到了西域。為了幫助姜宗應付危機,姜九玄還帶走了一批妖族強者。」
「可姜九玄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龍城,兩年後就隨着姜宗的滅亡隕落了。兄弟兩人爭鬥了一輩子,分離四千年,沒想到最後還是為了姜宗死在一起。」
「姜宗滅亡時,你母君發飛訊給我姑姑,希望帶着你和你妹妹來妖族避難,說姜宗的敵人很強大,連穆閥都難以對付,只有海龍部能庇護你們兄妹。」
「我姑姑畢竟和姜九玄做了四千年夫妻,就同意了穆蒼月的請求,還派妖族高手去神洲接應。」
「誰知,我海氏高手到了神洲之後,你們已經出事了,根本找不到你們母子三人。就這樣,我姑姑只能作罷。」
「後來,你在神洲闖出了名頭,我們才知道你們兄妹還活着。龍城,你現在明白了吧?這就是海氏和姜氏的淵源。按照輩分,你應該叫我表姑。」
我去,表姑!
姜藥聽完海珊瑚的解釋,整個人都不好了。
神特麼表姑!
可是,她姑姑是自己的伯祖母,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是按照輩分,那真的是表姑了。
海珊瑚又加了一句,「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對你比較關注,刻意了解了不少。好了,你現在可以改口了。」
什麼?改口?
姜藥頓時為難起來。
海珊瑚微微一笑,「你我並無血緣之親,改不改口隨便你。不過,之前你母君可是和我姐妹相稱,乃是忘年之交。你自己看着辦。」
「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出生後,我不但抱過你,還在你母君修煉時帶過你半個月,你三次尿在我身上。」
姜藥露出苦笑之色。他真的很想說,那是姜龍城的糗事,和他姜藥有什麼關係?
可是,他又不能否認自己是姜龍城。
但,姜藥怎麼可能是吃虧的人?
「呵。」姜藥說道,「的確該稱呼殿下一聲表姑,只是怕有攀附之嫌,讓表姑破費。」
什麼破費?哪跟哪?你這是問我要改口禮的意思?
海珊瑚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海珊瑚當然不會吃這個虧,「你想多了?哪裏就是攀附?所謂破費,那也太見外。」
完全沒有送改口禮的意思。
姜藥畢竟要臉。他見海珊瑚不為所動,也只能換了個關心的話題,試探着問道:
「我聽說,大齊和清國結盟了,是不是也因為這層關係?」
他一直很疑惑,為何海珊瑚還會和姜正嫡結盟。
這不符合常理。
海珊瑚搖頭,「那倒不是。」她僅僅說了四個字,就閉口不談了。
顯然,結盟的原因是個機密。
姜藥知道她不會告訴自己這個機密。他能看出來,齊國和清國結盟,絕沒有那麼簡單。
海珊瑚不大可能和姜正嫡沆瀣一氣,她應該是另有打算。作為和盤康,虞嫃齊名的少年梟雄,海珊瑚怎麼可能簡單?
「若是有天你走投無路,還是可以帶着妹妹來龍城。」海珊瑚帶着善意的說道,「看在當年的情面,齊國可以庇護你。」
「你那變法之事,乃是逆天而行,阻力太大,敵人太多,多半慘澹收場,不要枉送性命。」
「謝表姑。」姜藥雖然不以為然,可還是心存感激。
海珊瑚笑道:「罷了。你叫我一聲表姑,進了雲隱天墟之後,我自然會關照你。」
她比姜藥只大了十四五歲,卻真的以長輩自居了,偏偏姜藥還無法反駁。
姜藥能看出,海珊瑚相比虞嫃,似乎更加明朗直率,磊落坦蕩,不像是那種喜歡耍弄陰謀詭計的人。
也是,她的本體是一條螭龍,飛天遁地,叱咤風雲,性格自然會亮堂很多。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忽然上面的山道上出現一個披頭散髮的人。
此人妖氣凌亂,目光呆滯,搖搖晃晃的走下山來,口中喃喃說道:「有鬼,有鬼。」
修士怕鬼麼?
那當然要看什麼鬼。人分凡人和仙人,鬼怪當然也一樣。凡人害怕的鬼,和修士害怕的鬼,當然大不相同。
「你是梅步真?」海珊瑚見到此人,立刻停下腳步,她認出來,此人正是妖族天鹿部的大長老梅步真,乃是大聖強者!
梅步真失魂落魄,對海珊瑚的話渾然不覺,只是行屍走肉的走過來,口中喃喃有鬼。
「他瘋了。」海珊瑚皺眉,「梅步真乃是大聖,竟然也是說瘋就瘋。怎麼石筍山突然變得這麼危險?」
天鹿部早就臣服與海龍部,梅步真作為大聖強者,當然也是齊國貴族,屬於海珊瑚的臣子,官居司器寺卿,他還是一個器聖。
「他的魂魄,被什麼東西啃噬了很多,啃噬的還是本命真魂。」海珊瑚搖頭。
梅步真就算能活着出山,也會變成一個白痴。
海珊瑚知道石筍山的危險,可是這次,似乎更加危險了。
「他應該還沒有到雲隱天墟。」海珊瑚說道,「梅步真實力很強,還是神魂境的魂力。到底什麼危險,讓他都變成這樣?」
姜藥感知梅步真的氣息,沉吟着說道:
「我倒是能救他。可是他魂魄受到重創,需要量身煉製一枚藥丹,需要五種七級藥物。我還缺一株若明玄花,一兩冥雪寒沙。」
「不過,若是一個時辰之內得不到救治,他就無藥可救了,到時就是藥道大聖也束手無策。」
「你真能救他?」海珊瑚眼睛一亮,「我剛好有玄明若花和冥雪寒沙!龍城,你就救他一次。」
說完,她就祭出若明玄花和冥雪寒沙。
「好。」姜藥沒有拒絕,他想治好梅步真之後,問問對方遇見了什麼鬼物。
能把一個神魂境的大聖強者害成這樣,他怎麼能大意?
姜藥立刻打出一個玄妙的藥道手訣,暫時止住了梅步真魂魄潰散的趨勢。
之後,他就仔細感知梅步真的魂魄之傷,以及病人的靈脈和道韻,推演治療方案。
藥聖三鼎的手段使出來,頓時藥韻繚繞。就是海珊瑚,也露出讚嘆之色。
她是藥神,對藥道也很精通,可是和藥聖一比,那就差得遠了。
藥聖三鼎加藥靈體的感知,手段何等厲害?沒用多久,姜藥就推演出針對病人的獨特治療方案。
他祭出一個藥鼎,開始煉製七級還魂丹。
還魂丹是治病用的藥丹,不是修煉用的丹藥。聽起來只是一種藥,其實不是那麼回事。因為,不同的病人,所用的還魂丹根本不同。
不光是還魂丹,很多藥丹都是這樣。不同的人使用,配方比例和煉製方案都是不同的,差一點都不行。
醫者要根據不同個體的具體情況,推演之後才能用藥。
五種七級藥物被飛快的炮製,在藥道的推演之下,分毫不差的投入藥鼎,一個個程序深合大道之理。就是海珊瑚,也嘆為觀止。
姜藥雖然第一次煉製這種還魂丹,卻輕車熟路,渾然天成一般。果然不愧是藥靈體。
不到半個時辰,藥鼎中就傳來轟鳴之聲。姜藥一揮手訣,一枚紫色的丹藥就飛了出來。
這枚丹藥帶着濃郁的魂魄生機和藥韻,光華璀璨。
「成了!」姜藥餵梅步真吃下丹藥,接着就施展《九轉針譜》,打出一支支影針,刺入梅步真的靈穴,拔出一縷縷陰森的氣息。
那氣息被九轉針逼出來,猶如有靈一般,發出一股古老的戾氣。
慢慢的,梅步真凌亂的妖氣開始平復,神色漸漸恢復如常,目光重新清明起來。
海珊瑚頓時鬆了口氣,對姜藥點點頭,「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藥道天才,確乎不凡。龍城,我代他謝謝你了。」
「殿下…」直到此時,梅步真才認出海珊瑚。
海珊瑚指指姜藥,「梅卿,是姜龍城救了你。你也真是運氣好,遇到了一個藥聖。碰巧這藥聖看我面子,還願意救你。」
「謝龍城公子!」梅步真哪裏會端着大聖強者的架子?立即向姜藥拱手相謝,「若非公子,吾生不如死。」
他祭出一個指環,「這是在下的診費,聊表感激之情,還請公子收下。」
姜藥擺擺手,「算了。」他寧願對方欠一個人情。
海珊瑚也說道:「梅卿,既然他不收,那就不要堅持了。」
梅步真見他執意不收,只能作罷。
「梅卿,你可是大聖強者,神魂境的魂力,我妖域有名的強者,什麼鬼物讓你變成這般?」海珊瑚問道。
梅步真的實力強大,還是武道器道雙聖,不是一般的大聖強者。
「殿下。」梅步真心有餘悸,「臣途徑一個樹林時,發現林中有一個祭壇,祭祀的神像是一個小女孩。這小女孩有前後兩張臉。」
「一張臉模樣甜美,還很正常。可另外一張臉是一幅畫,畫着一個巨大的石山,山下是一座孤墳。」
「臣從來沒有聽過,石筍山還有這樣一個神像。」
姜藥聞言,忍不住想起一個人。可海珊瑚卻是皺眉,「不過是個雙面邪靈神像。」
梅步真繼續說道,「那祭壇之上,有六個石墩,極其古老。那兩張臉的小女孩神像,就在六個石墩之間。」
「臣看到那六個石墩,忽然就想到四個字:六道輪迴。」
「於是,臣不知不覺就走了過去,着了魔一般,坐在其中一個石墩之上。」
「直到此時,臣才發現,六個石墩之上,都有一個手指印。這手指印竟然是六根手指,那手指印隔了多少萬年,卻還透着陰森不祥之感。」
「六指仙人?」海珊瑚沉吟着說道,她也是知道六指仙人的。
姜藥不但想起了六指仙人,還想起了便宜師尊,那陰森可怖的蘿莉鬼主:謹繪!
他記得,六指仙人和謹繪有個共同點:都是被九鼎法印鎮壓囚禁。
可是,六指仙人顯然又不是謹繪,絕對是兩個不同的人。
但,兩者是不是有某種聯繫?
「我沒聽說六指仙人。」梅步真臉色有點難看,「我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那個小女孩神像,忽然就活了過來。」
「她的臉很是可怖,一眨一眨,鬼氣極其古老。與此同時,石墩上的六指手印好像也活了過來,打出一個個手訣。於是,我就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我看到了襁褓中的自己,看到了自己慢慢長大,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妻子。最後,我看到自己夕陽下的背影,看到了自己的墳墓…」
「有個小女孩唱歌給我聽,歌聲非常優美淒涼。祂問我好不好聽,我說好聽,祂就再唱一遍,就這麼一直唱啊唱。」
「當時渾渾噩噩。現在想來,祂每唱一遍,就抽取我一絲魂魄為食。祂一邊唱歌,一邊蠶食我的魂魄。」
「慚愧啊。我好歹是個大聖強者,魂力也到了神魂境初期,可面對那古老鬼物,竟然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姜藥聽到梅步真的話,已經肯定那小女孩就是謹繪。傳說中的石筍山邪神,當然也就是謹繪了。
問題是,謹繪怎麼出來了?她不是一直被鎮壓在那個地下青銅大殿麼?
還有,姜藥肯定,謹繪和六指仙人有關係。
六指仙人代表六道輪迴,而謹繪說她曾經掌控幽冥世界的輪迴殿。
難道,是同一人?
姜藥想到這裏,不禁有點心中發毛。
梅步真說道:「殿下,那祭壇雖然古老,但臣肯定,古鬼是最近才出現的。石筍山雖然一直兇險,可之前肯定沒有祂。」
「祂應該就是那石筍山的遠古邪神,只是不知為何,這次又回來了。或者說,石筍山只是祂的道場之一。」
「這邪靈古魂很是兇險,殿主身份尊貴,身負我大齊氣運,還是不要輕易涉險的好。」
「臣以為,殿下和龍城公子應該暫時回去,以後再去雲隱天墟歷練。」
海珊瑚搖頭,「本宮不信,祂能把我如何。梅卿你先回去恢復魂力吧,本宮必然無礙。」
梅步真當然不會堅持己見,他知道海珊瑚的依仗,只能勸一次。
至於姜藥,謹繪是他的便宜師尊,他當然也不畏懼。他只是好奇,謹繪怎麼跑出來了,何時出來的,和六指仙人是什麼關係。
「龍城,你還敢去麼?」海珊瑚似笑非笑。
姜藥一笑,「有何不敢?表姑在,我有何懼?」
兩人扔下堂堂大聖強者梅步真,怡然不懼的再次前進。
梅步真嘆了口氣,看着兩人的背影,神色憂慮。
他可是大聖強者,可面對那古老邪靈,差點身死道消。殿下和姜龍城這次上去…
若是殿下有失,大齊危矣。
直到海珊瑚還姜藥走得很遠了,梅步真還是決定悄悄跟上去,以策萬全。
梅步真正要邁步,忽然周圍光線一黯,陰風森森,一個小小的身軀就出現在面前。
這是個小女孩,慘白的小臉一眨一眨,就像天上的星星。
一會兒是甜美無比的小臉,一會兒是陰森可怖的鬼畫。
即便梅步真是個大聖強者,可突然看到這個小女孩,也唬的心驚肉跳。
「咯咯…」
小女孩咯咯笑着,聲音格外瘮人。此時此刻,似乎天地都生出一種驚悚之感。
「你還真是命大,竟然被人治好了。」
小女孩鬼氣森森的說道。
「本宮就是來看看,是誰治好了你。原來,是那個不孝的…」
「大人…」梅步真堂堂大聖,大齊高官,此時在這恐懼之下,忍不住佝僂下來。「請大人高抬貴手,晚輩,晚輩…」
若是有人看到大聖級別的強者竟然如此卑躬屈膝,絕對會驚掉下巴。
「咯咯…」蘿莉鬼物笑聲悽厲,「本待活吃了你的魂魄,看你還有用,本宮就饒你一命。」
鬼物說到這裏,甜美的小臉頓時變成鬼畫,鬼畫中的墳墓里,伸出一隻淒絕古老的鬼爪,帶着滔天煞氣。
梅步真呆呆看着這隻鬼爪,空有一身法力,卻不敢反抗。
不一時,一個清稚甜美而又令人心生噩夢的聲音幽幽響起:
「去吧,尊奉本宮的旨意,起風吧…」
「是,大人…」
…………
姜藥和海珊瑚終於看見了梅步真所說的樹林,也看到了那邪惡的雙臉小女孩神像。
果然,祭壇上圍繞着六個石墩,上面印着詭異的六指手印。
祭壇建築的規模很大,只是此時化為了一片廢墟,只剩下一個祭台了。
放眼望去,充滿着一種極其古老的陰森感。
這裏,是個天然的大陰之脈。
就是海珊瑚,看到這神像和六手指印,也感到不舒服。
只是,神像並沒有作祟,也沒有出現動靜。
兩人停留了一會兒,仍然什麼動靜都沒有。
「走吧。」海珊瑚不再停留,「那邪神,估計看我們不好惹,這才不再出來作祟。」
姜藥心中有數,卻也不能明說。
等到兩人走遠,卻見神像「嗡」的一聲,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一個甜美而陰森的聲音響起,就像是噩夢中的咒語。
「不孝逆徒。」
「知道為師出來,你可以驚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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