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國 第四百零五章 你若想醉，一杯足矣。
國師說完，立刻肅然下拜，拱手：「自古以來，就傳聞神山是天上神仙旳一件有主的神物。終有一天，神物的主人會出現，取走這件神物。」
「取走神物的人，是天外來客，也就是真正的神。兩位尊者，就是下凡的神仙。」
「神山受到大岐王朝億萬百姓頂禮膜拜，多少萬年來都是天下的象徵。有神山保佑，天下才得以延續。」
國師說到這裏，聲音悲涼：「神人已到，神山將去，滅世大劫將至，天地將不復存在。老朽不敢請求尊者憐憫，這都是命數。」
姜藥這才知道，上一世為何要如此安排魔帝印，為何還要送入一百對凡人夫妻。
為的就是靠天下百姓的願力，蘊養魔帝印，維持魔帝印的法力。
如今多少萬年過去，魔帝印的吸納的願力肯定很強大了。
按照自己上一世的計劃，這個世界的百姓，也就可以犧牲了。
魔帝印就是這個世界的支柱，魔帝印一旦取走，這個世界就會毀滅，所有生靈都會被獻祭。
上一世的自己，到底是什麼人，居然會安排如此狠毒的計劃？
這種人，不就是自己想屠的那條惡龍麼？上一世的自己，和姜正嫡這種人有什麼分別？
「想不到，你的易數推衍還真是不差。」姜藥坐下來，「天下有多少人口？疆域幾何？」
國師見到姜藥承認，心中震駭的同時更加悲傷，他俯下一顆花白的腦袋，愴然說道：
「回稟仙長大人，天下人口十億有餘。除了大岐國, 還有六國, 而我大岐最強。天下疆域, 縱橫萬里有餘。」
「除此之外，還有蟲魚鳥獸等千百種生靈。」
「你們崇拜神山，可有什麼神奇之處麼？」姜藥問道。
國師回答：「日月星辰, 皆起於神山，皆落於神山。神山夜間在禁塬出現, 猶如大印, 天下風調雨順, 陰陽相濟，全拜神山所賜。」
原來神山夜中才在一個叫禁塬的地方出現, 姜藥明白了。
姜藥點頭，「你下去吧，我們到處轉轉, 看看凡間風物。」
「是。」國師顫聲說道, 「仙長大人放心, 老朽不會泄露兩位的秘密。」
他推演出來人非同小可, 一定要敬若神明，千萬不能得罪。
……
神山府城很是繁華, 人口密集，百業興旺。
街上酒肆商鋪鱗次櫛比，行人如織。
姜藥和碧落玄機戴着遮陽面紗, 掩蓋了「仙姿玉貌」，在街上感受這濃濃的人間煙火氣。
「包子, 剛出蒸籠，一口流油啊…」
「今天剛到的南州瓜, 不甜不要錢！」
「朱顏閣新出的珠粉胭脂啊！粉潤如桃花，清甜如蘭桂, 送給佳人再好不過！哎，這位娘子，進來一看如何？」
「各位看官，我們今日就說到這裏，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一算福祿壽喜，二算婚姻子嗣, 一卦只要三文錢！」
「娘！糖葫蘆！糖葫蘆…」
街上開店的商販，說書的先生，算卦的盲人，嚷嚷點心的孩子…聲音此起彼伏, 使得周圍更加噪雜，鮮活，熱鬧。
姜藥好像回到了地球華夏，感受着一種凡塵盛世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久就沒有了。
他環顧這真實無比的市井百態，心中既感到慰貼，又感到很是沉重。
這個紅塵世界是前世的自己創造的。前世的自己，對這個世界而言，就是造物主，是創世神。
可是，這一切的目的，卻是如此殘酷，如此冷漠。真的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姜藥走進一座書店，看看裏面的書籍，汗牛充棟, 分門別類。不論是經史子集, 還是小說札記, 書畫字帖, 都是應有盡有。
可見，這是一個文明程度已經發展到很高的社會，和華夏歷史上的唐宋很像。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口，都是當年的一百對夫妻的後裔。
姜藥拿起一本《沅陽錄》，正在翻閱間，耳邊聽到一個讀書人模樣的人說道：「我大岐日漸強盛，二十年之內，就能平滅東方六國，一統天下。」
另一個人說道：「分久必合。天下分裂百年，是到了再歸一統的時候。也是我等學以致用，施展抱負的時候了。」
姜藥和碧落玄機走出書店，看到一隊迎親的隊伍，敲鑼打鼓，喜氣洋洋，十八九歲的新郎官坐在馬上，披紅戴花，滿面春風。
後面的花轎之中，新娘子微微掀開轎簾，露出半張含羞帶怯的俏臉，雪白的素手，烏黑的發梢。
隨即，又趕緊放下轎簾。
「走。我們去酒樓喝酒去。」姜藥指着附近最大的一座酒樓，低聲道：「凡間的酒水，你還沒喝過吧？其實也很不錯的。」
碧落玄機跟着他進入酒店，上了二樓，找了最好的一個臨窗的齊楚閣，窗外就是河，河水如帶，舟船如梭，白帆如雲，飛鳥蹁躚。
河岸兩邊，是畫舫煙閣，楊柳依依，隱隱傳來琴瑟之音。
一副風華如醉的畫卷。
「二位客官，這是小店最好的花雕，還有最拿手的炙鯉魚，醬香驢肉…」
酒樓的女招待擺上幾樣酒菜，一邊介紹菜品，一邊言笑晏晏的為姜藥和碧落玄機倒酒。
作為一個凡女，她身上帶着紅塵中的煙火氣，修士身上幾乎已經消失的煙火氣。
但是姜藥卻感到很親切。
「你忙你的，我們不需要你伺候。」姜藥說道。
「是，貴客請慢用，隨時召喚妾身。」女招待斂衽一禮，就倒退着飄然退下，順手帶上了門。
「你心軟了？」碧落玄機忽然說道。
姜藥自顧自喝了一杯酒，「這凡界的酒，也這麼烈啊。相比靈酒，自有一種別樣的滋味。」
碧落玄機見他顧左右而言他，也不再說話，神色漠然的喝了一杯酒。
兩個人一時間誰也不說話，就是默默喝酒。
不知不覺間，姜藥已經喝了一壺花雕。
「這酒太烈了。」姜藥摸着額頭，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似乎有了三分酒意。
碧落玄機輕搖螓首，「凡間再烈的酒，你若不想醉，喝再多也不會醉。你若想醉，一杯足矣。」
姜藥放下酒杯，目光有點迷離的看着窗外的河，緩緩說道：「有沒有兩全之策？」
碧落玄機搖頭，「沒有。魔帝印就是這個世界的支柱，是這個世界的心。只要取走魔帝印，這個世界就會坍塌。也就是…天崩地裂。」
「魔帝印是這個世界的根本，沒了魔帝印，便是滅世之劫，所有生靈都會死。」
姜藥神色凝重，「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
「魔帝印對你而言太重要，這是你可以對抗九鼎神器的法寶。」碧落玄機說道，「根據你前世的安排，當然是按計劃取走魔帝印。」
「至於這個世界無數生靈的死活，你前世並不關心，完全沒有考慮。你要的不過是利用這個世界的願力蘊養魔帝印罷了。」
「現在看來，魔帝印的蘊養很成功，你的目的已經達到。這個世界是你前世創造的，你也可以毀滅它。」
姜藥再次喝了一杯酒，「這麼說，前世的我，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怎麼說呢。」碧落玄機陷入回憶中，「你的第一世是大隋末帝。二十多萬年前，你轉世成為一個驚才絕艷的人族天才。」
「雖然你成為人族，可是關於魔帝的記憶覺醒之後，你卻念念不忘恢復大隋。以魔族自居，這也是為何你把我們三人變成魔族的原因。」
「為了復國，你可謂不擇手段。你打聽到魔帝印藏在李唐仙宮，由天子看管，就準備混入唐宮拿回自己的魔帝印。結果，你真混進去了。」
姜藥眉頭一皺：「我是怎麼混進去的？」
他很難相信，大唐仙宮那麼森嚴的地方，他是怎麼混進去，怎麼得到天子信任，順利取回魔帝印的？
碧落玄機沒有說話，卻是露出諱莫如深之色。
姜藥心中浮起不好的感覺，「你說吧，我的道心不會受到影響。」
碧落玄機苦笑道：「你前世叮囑過，這一點不能提前告訴你，只能未來你自己想起來。」
「這是你前世的叮囑，我必須要遵守。這是為了你好。」
姜藥咳嗽一聲，「好吧，我不強求，我也聽明白了，我上一世不是好人。」
碧落玄機冷笑：「你還在乎好人壞人，還真是令我意外。」
姜藥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很是爽朗，很是輕鬆。
「我們走吧，回去。」
他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堅定無比。
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決絕之意。
碧落玄機美目愕然，滿是不可思議之色。
「你說什麼？回去？你的意思是說，魔帝印…不要了？」
姜藥點頭，神色平靜而毫無不猶豫的說道：「不錯，不要了。我姜藥姜仲達，不可能為了魔帝印，滅掉這個世界，抹除無數生靈。」
碧落玄機兀自不敢相信，「上一世，你為了這整個佈局，苦心孤詣，費盡心機，不知道花費了多少代價…」
「可是你現在告訴我，魔帝印不要了？這…」
姜藥沉聲道：「前世是前世，這世是這世。你不是說過麼，雖是轉世，終非一人。他是他，莪是我。」
「我絕對不允許，他的意志跟着輪迴來影響我，我不是他的傀儡，你也不是。」
「我寧願不要魔帝印，也要讓這個世界延續下去！」
「碧落玄機，我的前世佈置的這一切，就到此為止吧。我承諾，等我有能力，就徹底斬斷你我之間的因果羈絆，讓你完全獨立。」
碧落玄機冰山般的容顏似乎也被融化了一點，她轉頭看着窗外，目光複雜無比。
良久，她才收回目光，颯然一笑道：「我實在沒想到，這一世你的變化會這麼大。」
她低下頭，似乎是喃喃自語般的說道：「爹，你錯了。你佈置好了一切，安排的點滴不漏，可唯獨疏忽了你自己啊。」
「爹，你以為轉世之後還是你。可是你沒想到，完全不是你。你費盡心機，終究一場空。」
此時此刻，她好像也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
她第一次給姜藥倒上一杯酒，「這是你自己的決定，可不要後悔。你要知道，魔帝印是可以讓你號令魔族為你而戰的神器。」
姜藥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此生，不悔！」
………
「國師，我們要走了。你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會帶走神山。」
姜藥回到館驛，直接告訴畢恭畢敬的國師。
國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失態的叩頭道：「仙長大人，老朽，老朽…」
「老朽替天下億萬百姓，無數生靈，謝仙長！謝仙長救世之恩吶！」
一個七老八十的老人，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起來吧。」姜藥暗嘆一聲，心中的那種幻滅感和荒謬感已經消失一空。
「老朽敢問仙長大人名諱，好尊奉仙長為神祗，在天下立廟祭祀，宣揚仙長大恩…」
姜藥心中一動，沒有隱瞞的說道：「我乃姜藥，字仲達。」
他當然可以做好事，可沒有高尚到做好事不留名的地步。
姜藥說完，忽然打出一個手訣，空中頓時露出一扇黑幽幽的門，然後他和碧落玄機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袖飄飄的一步跨入天空，騰雲駕霧的飛入虛空之門。
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
這一幕，整個神山府城，不知道多少人親眼目睹。
「神仙！神仙！」
「是神仙啊！」
數以萬計的人匍匐下拜，熱淚盈眶的叩頭不已。其中就有那個女捕頭。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空中兩人消失處的白雲，想起之前押着兩人來府衙的一幕，整個人差點暈了過去。
「這兩位難怪如此氣質不凡，原來是神仙！」
「若不是神仙大人大量，自己…」
國師鄭重的大禮參拜，對着姜藥消失的地方叩首，呼天搶地般說道：「謝姜神仙！天下億萬斯民，全賴姜神仙活矣！」
「傳老夫命令，稟奏陛下和東方六國，尊奉姜神仙為元始造化真君，為天下造物之神！立廟一萬座，為天下之大祭！」
眾人一起下拜：「謹遵法旨！」
………
姜藥和碧落玄機離開小世界，沒走多久，姜藥就愕然停了下來。
他感知到自己的願力值，正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在急速增長。
十萬，二十萬，三十萬，五十萬，八十萬，一百萬！
短短十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已經再次突破百萬大關！
這是怎麼回事？就是小世界的人感激自己，也沒有這麼快得到願力回報吧？
「我的願力值，已經增加到了一百萬，還在繼續增加！」姜藥對碧落玄機說道。
碧落玄機也很是吃驚，這願力的增長勢頭也太猛了吧？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過來：「是小世界的生靈在感激你，你可能被他們尊為造物之神了！造物主，那是最高的神位！」
「這所以這麼快，是因為小世界和外界有時間差。」
卻聽姜藥喊道：「一百二十萬了！一百五十萬！兩百萬！好厲害…」
說到這裏，姜藥忽然渾身魔氣氤氳，舉手就打出一道魔紋。
這魔紋一出來，周圍的海水突然就化為虛無！
就好像被某種規則改變，或者吞噬一般。
一個可怕的空間漩渦出現，似乎要捲走一切，猶如一個空間黑洞。
「至尊魔道紋！」
隨着姜藥的願力值飆升，久不突破的願力功法，陡然大進！
這是足以抗衡武聖一重天的願力神通!
緊接着，姜藥魔道紋一收，長袖一拂，浩然之氣陡然降臨，一股令人高山仰止的悼念之中，悲天憫人般的意念神罰一般生出。
一方空間之中，所有的殺念，暴戾，都被抹除，被禁錮，被淨化！
「天下歸仁！」
海水之中，一條準備躍起傷人的六級妖魚，忽然就變成了一條凡魚！
它那暴戾的殺意，瞬間消散，原本巨大的身軀，磅礴的妖力，頓時不復存在。
這是能化凡准聖的願力功法，同樣能和武聖一重天抗衡！
「哈哈哈！」姜藥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種願力的增長速度，實在是太爽了。
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不再畏懼一重天甚至兩重天的聖級強者！
准聖在他面前，已經沒有絲毫壓力。
他想殺就殺，想化凡就化凡！
更讓姜藥驚喜的是，隨着願力暴漲，他的肉身強度，魂魄強度，識海，經脈，也都是暴漲，拓展。
就好像，他的修為再次提升一般。可是他的修為明明沒有提升，仍然是武仙初期。
一道道金光在他身上若隱若現，真的恍若神靈，帶着令人肅然起敬的威嚴。
「訇訇…」只有意念才能感知到的聲音傳來，姜藥的肉身強度，竟然直接來到第七等的鳳槃玉體。
而他的魂魄強度，直接提升到真魂境圓滿！
鳳槃玉體和真魂境圓滿，一般是大聖才具備的。
與此同時，識海的空間也大為拓展。真元神識的力量，也提升了一節。
更讓姜藥驚訝的是，他感知到自己的靈台，出現了一盞小小的青燈。
典者心燈！
姜藥立刻知道，他成就了典者果位！
ps：這一章可能有爭議，因為姜藥沒有取走魔帝印。我還是希望主角儘量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