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了下來,屋子裏有點燃的煤油燈。
而那沒油燈昏黃的光則是照亮了滿滿一屋子的人。
這些人包括商震帶了些士兵,還包括他們營救出來的那些潰兵。
那煤油燈的火光不停的閃爍着,就把屋裏每個人的表情照的明暗不定。
商震他營救出來的潰兵並不多,一共也只有七個人,而令商震他們尤為驚訝的是,這七個人當中竟然還有一個女警察!
商震他們救完人已經是中午。
由於這回他們不光救了那些個潰兵,還救了村子裏的人,自然受到了村子裏人的熱情款待。
他們吃飽喝足直接就倒頭大睡,而現在他們也只是方才睡醒罷了。
他們現在所住的地方是這個村子裏的祠堂。
按理說祠堂那是供奉先人的地方,可是商震他們加在一起,現在也是接近40個人了,那村子裏哪有那麼大地方供他們住?
結果倒是村裏的老人發話讓他們直接睡在了祠堂里。
那老人還說,祠堂有什麼住不得的,你們不光保護了村里人,也保護了我們先人的排位,住在這裏理所應當!
所有人到底還是年輕,已經吃飽睡足,他們的精氣神就恢復了一大半,而現在商震他們卻是正要聽一個士兵講述一下他的經歷。
商震他們之所以要聽這些士兵講自己的經歷,那卻還是楚天提出來的。
只因為楚天曾經受過商震的反駁,雖然當時他被商震說了個啞口無言,可是事後他又覺得很不服氣。
只因為當時楚天說公路上的那些官兵是潰兵,而自己這些人隨着67軍的人就保護着這些毫無鬥志的潰兵,然後自己這些人又變成了窺屏,這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而當時商震反駁的話則是,你怎麼知道人家在成為潰兵之前沒有和日軍血戰過?
現在眼見他們又救了些潰兵,楚天就提出來想要聽聽這些潰兵的故事,也就是說這些潰兵在沒有成為潰兵之前是怎麼與日軍血戰的。
而商震其實沒有與楚天再次進行辯駁的想法,不過他卻是很想知道整個淞滬戰場更多的情況,那麼過來聽聽這些潰兵講一下各自的戰鬥經歷也是無妨。
「我是守金山衛的,叫李承鴻。」那個士兵。
「啥是金山衛?」商震並不知道金山衛是個什麼地方。
其實不光商震不知道,就是他手下的東北軍士兵,一般人也都不知道。
東北三省沒有什麼悠久的歷史,更不會出現什麼「金山衛」「天津衛」這樣的名稱。
「你們就當成是個地名吧,這回日本鬼子就是從那裏上岸的。」李承鴻解釋道。
商震他們點頭,李承鴻這麼說他們就懂了。
「原來守在那裏的軍隊還是挺多的,聽長官說有4個師一個加強旅,可是後來上海那邊越打越厲害,上面就把這些軍隊都給調走了。」李承鴻再次講了起來,而這回商震他們沒有誰去打斷他,都只是靜靜的聆聽。
「等到小鬼子真的從海上開始進攻那一天,我們那裏的部隊也只有一個營兩個連,一個炮輜重排,再有一些就是些地方部隊了,像她這樣的。」李承鴻講着就伸手指了一下也同樣在旁邊聽着的那個女警察。
商震他們就再次打量了一眼那個女警察。
那個女警察二十三四的樣子,穿了一身警察的黑色制服,有着四個兜的那種,至於帽子是沒有的,估計也是打仗時打丟了。
至於說模樣長得也還周正,眉清目秀的,只是臉上卻有一塊已經結了痂的細細的劃痕,也不知道是什麼擦傷的。
「我們把守的是一個小鎮子,一共二十三個人。
日本鬼子坐着衝鋒艇上岸之後,先放了煙霧彈。
第一撥進攻的日本鬼子有五六十人,我們排長見自己伙人太少,就讓我們排全都分開了,分成小組去迎戰。
打仗的過程就不多說了,因為我也不知道,我被排長派出去找那個營長叫援兵。
我找來了三百多援兵,我叫援兵前後用了一個多小時。
可是等我再返回到陣地的時候,我們排就剩下兩個傷員還活着,還都是重傷,至於其他的人都已經陣亡了!」
李承鴻講到了這裏頓了一會兒,顯然他有些傷心了。
不過,商震他們並沒有安慰李承鴻。
這就是戰爭,尤其是中國對日本侵略者的戰爭,敵強而我弱,己方死人多這是常態,李福順、胡彪、老霍頭、王壯、二憨子他們現在也已經陣亡不少兄弟了。
試想,敵人各個方面都比自己一方要強,他們除了不怕死,還能夠用什麼打擊敵人呢?
「等到援兵一到正好趕上小鬼子第二撥進攻開始,而這回咱們就打了個有來有往,我估計日本鬼子被打死了得有七八十人。
不過咱們這頭傷亡也不小,那個過來支援的王營長被打成了重傷。
雖然被他手下的兵用擔架抬走了,但是我估計人肯定也陣亡了。」李承鴻再次講述了起來。
而商震他們雖然沒有吭聲,可是他們內心裏也知道,那個重傷的王營長應當是陣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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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時下的中國軍隊,哪有什麼後方醫院,治療槍傷的藥都很少,只要在戰場上背打成了重傷,也就等於被宣佈死亡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們的那個陣地算守住了,鬼子撤退了。」整個過程中李承鴻講述的很平淡。
按理說打退了日軍的進攻應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任是誰也看不出他有一絲一毫高興的樣子。
「我們把小鬼子打跑了,就救助傷員根本就來不及高興,這時我們就又聽到不遠處的另外一個村傳來了槍聲。
於是我們這些人就往那個村子跑,我們知道那裏更需要支援,是因為守那個村子的一共也只有十三個警察。
等到我們趕到那裏的時候,十三個警察陣亡了十二個,就剩下了一個,就是她。」李承鴻再次把手指向了那個女警察。
商震他們全都看向了那個女警察,而這時那個女警察便說道:「我是撿了一命。
日本鬼子沖我們這裏開炮,他們被炸死了,我被炮彈崩起來土埋住了。」
講到了這裏,李承鴻和這個女警察的經歷也就講完了。
現場一片沉默。
過了一會兒,有人便出驚人之語,那是王老帽。
「他奶奶個腿兒的,老子又想罵銀(人)!」王老帽說道,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其實自己已經在罵人了。
商震和王老帽他們對淞滬戰場的事情是知道一些的,他們聽108師師長常恩說過日軍是從杭州灣的金山衛登陸的。
由於在上海那裏敵我雙方還處於僵持狀態,可是日軍從杭州灣一登陸,就相當於從中國軍隊的後方插了一把刀。
於是就造成了中國軍隊為避免被全部圍殲只能迅速撤退的局面,也就造成了這場大潰退。
而東北軍的六十七軍正是為了防止中國軍隊被圍殲,這才堵在了松江縣城打了一場阻擊戰。
結果打了三天三夜,最終六十七軍一共只也剩下了四百來人。
只是此時不管是商震還是王老帽都不知道,現在六十七軍不光只剩下了四百來人,甚至軍長吳用也已經陣亡了。
而自始至終從吳克用跌入到蘇州河開始,就再也沒有人找到過無克用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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