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藥,青花瓷的花紋,碗底只餘下幾滴殘存的藥汁,比薑黃要淺上許多的顏色,看起來就像是鐫刻在底部渾然天成的紋路。
黛水舔了舔唇,嘴巴里苦滋滋的,但是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兩眼殷切地看住他的一舉一動,閃閃發光的,仿佛在期待着什麼。
鹿意端起碗起身,他沒想到只是用糖作誘引,她就能這樣聽話,喝得這麼幹淨?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她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咂了咂嘴巴,兩隻手在棉被裏不住地絞阿絞,幸而他看不到。
鹿意自然清楚她想要什麼,他的動作微有些遲緩,放下碗時腦海中不期然地出現一些細碎的畫面,然而每一幕的人像光影,似乎俱是眼前人。
他回身望向她,眸子裏蘊着安寧的波動。
觀察了一會,鹿意猛地欺近,他的出現壓得被褥都下陷了下去,黛水輕呼一聲,心裏卻並沒有十分驚訝,也不牴觸。
其實在她看來,現下的鹿意是很迷惘的,他和自己不一樣,又可能是一樣的。她有支撐自己走下去的支點,有目標,只是很難,可是他沒有目標,沒有過去......
這樣的空白未見得不是一種負擔,他們都很疲憊。
他的親人都不在了,滿門伏誅,多年後唯一遇見了她,她還裝作不認得他似的。如果是自己,一定會想很多吧,諸多揣測,甚至自我懷疑。
她也不想如此,她是真心為了他着想的。
黛水有些抱怨,抱怨自己上一回的態度,也抱怨他對自己的陰晴不定。
眼下甫一接觸到鹿意的眼神,她的心臟便如同被撕開了一道縫隙,又疼又空,心酸。她寧願沒有那一日的巧合,他們不重逢,便不會有目下這樣的糾結。
「今日,是我救了你。」
鹿意一字一頓說道,深吸了一口氣,縱然他的語調看似平穩和熙,微微抽動的眼角卻出賣了主人焦躁愁煩的情緒。
「我知道,我謝過你了......」黛水努力地向後靠,腦袋裏卻綻放出一簇又一簇小小的煙花。
他靠得好近,近得她能一根根數出他的眼睫,還有下頷略略抿起的唇角,薄薄的潤潤的,弧線優美,男人生有這樣的唇,不知是否是造物主的偏心呢?她入了神,並非有意盯着瞧,委實是一時也不曉得自己還能往哪兒看,就直直地看住他的嘴唇了。
然後突然出口道:「......想吃糖。」
他窒了窒,她立馬不合時宜地嘟囔起來,「不是答應喝完藥就剝糖給我吃的麼?」她懷疑他沒有,斜睨着他,「言而無信是會叫人瞧不起的,我是病人,你不能騙我。」
鹿意伸手在懷中掏了掏,須臾帶出一小紙包的冰糖,還有幾粒糖炒栗子,她眼睛一亮,手還沒伸出來呢他就抬高了紙包到她的小短手難以企及的高度。
「這麼的,我們做個交易。」
他搖了搖裝有冰糖的紙包,說着十分幼稚的話,表情卻越顯出幾分嚴肅,「你誠實回答一個問題,我便給你一顆,如何?」
黛水眼巴巴看着到手的肥肉掛在天上,瞬間遙不可及,惋惜地撇了撇嘴。但他還是不明白,比起他,那一包糖於她而言並不算什麼。
鹿意依然靠得很近,她小心地往前湊了少許,他仿佛這時才覺出哪裏不對,退了退,直言道:「你答應了麼?」才吃了藥,很苦。
「嘁...問便是了。」
黛水的視線再次凝固在他的唇線上,好像已經能猜出他即將要問什麼,輕聲道:「既然你這麼好奇......」是否,她並沒有資格為他做決定?
這樣的念頭方雨後春筍似的冒起來,陸薰在雪地里威脅她的嘴臉卻一晃而過,黛水顫了顫,驚恐都瞠大了眼睛。
鹿意取出一顆糖,紙包發出「喀喀喀」的冷響,道:「你認得我,是麼。」
黛水咬了咬唇,滿面欲說還休之態,直到耳朵都憋紅了也不曾說出一個字來。這第一個問題,對他很重要,他看了她良久,挑唇微笑,「我明白了。」
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張着小嘴巴,便這樣輕易將方形小冰糖塞了進去。
黛水蹙起眉頭,蔫蔫地望着他得意似的臉龐,冷不丁居然聽見他陳述一般道:「我們是戀人,你愛慕我。」
......
頓了頓,鹿意挑眉,「還是不開口麼?」
「不是!」黛水終於破功,她含着冰糖口齒不清,恨不得手舞足蹈同他解釋,「不是戀人,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我不喜——」
他的臉色黯淡下去,伸手在紙袋裏掏糖,看得出很是用力,紙袋子「空空空」在小小的床帷間暴力地嘶嚎。
「你不喜歡我。」纖長的食指抵着冰糖放置在她唇瓣之間。
誰知她這回竟死也不肯鬆口,他抬起另一隻手欲要捏住她的下巴,黛水連忙搖頭避讓開來,呼呼呼呼直喘氣。
她的表現就仿佛在告訴他,吃了糖,他陳述的事便是事實,她不願意吃的,便不正確。
「那麼,」鹿意困惑地揚眉,將那塊在她唇上狠狠摩擦過的冰糖按進自己嘴裏,舔了舔,莞爾道:「你是喜歡我的麼?」
這短短四個字,於他口中念出偏生悠揚婉轉,細聽之下恍似裹挾着濃郁的曖昧況味。黛水面紅耳赤,羞得忍不住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臉鑽了回去。
眼前這個男人,憂傷時叫她心酸,使壞時叫她羞赧,她根本難以招架住他的。
「你坦誠一點不好麼。」他放低身子挨到棉被的邊沿,看她拱在裏頭像座小山丘只覺好笑,又仿佛十分可愛。
鹿意放空似的看了一會兒,眸中不自覺堆積起笑意,他抬手隔着被子輕撫她的腦袋幾下,很有些無奈,試圖把她挖出來,「裏面空氣不好,沒的悶出好歹來。」
他的嗓音清越無匹,毫無阻隔傳進她羞紅的耳朵里,「你若再不出來,我卻只好進去了......」
話音剛落,他便伸手進去,不知探到了哪裏,一片滑膩的肌膚從指尖游過,惹得悶在裏頭的人驚叫一聲迅速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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