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寫神話 第98章 青銅燈盞

    聽着焦母絮叨的扶乩一事，站在旁邊的焦三姐和焦四哥不由得扶額。

    他們紛紛開口勸誡：「媽，您還是少信這些迷信說法，現在都科學時代，不講究這一套。」

    「誒，你們這話說的，扶乩可不是什麼迷信，」焦母不樂意，「它講究的是一個靈性，以自己的軀殼容納神仙的念頭，實現人神相通，令人能夠通過與神的對話來窺測天機。」

    焦三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媽，您這一本正經地掉書袋還真是......挺可愛。」

    焦母顯然被自家三女兒散漫的態度給刺激到。

    她語氣頗急：「它是你們姥爺家族代代相傳的秘法，憑藉這一手本領，你們姥爺一家備受當地人的尊敬，如果它要真是弄虛作假的手段，哪會有這麼多人選擇相信，你以為誰像你這個馬大哈啊。」

    焦三姐對扶乩之術仍不怎麼相信，但也不敢在這時候去撩撥母上的虎鬚，只能悄默默地撇了撇嘴。

    然而知女莫若母，焦母一眼就察覺出了焦三姐的小動作。

    她揚了揚下巴：「你別不服氣，這扶乩之術，在你姥爺家可是傳承了十幾代人，自有一套完善的體系。比如說扶乩的方式，它大致就可以分為文武二類，文扶乩又叫拜鸞，安靜地請神就好，武扶乩就不一樣了，輕的要往身上扎三寸長針，重的得用鐵錘敲胸，不見血不能停。」

    焦三姐終於咋舌：「三寸長針，這不得扎死人吧？」

    「又不是全部扎進去，大多數時候只要將針尖戳進肉里就行，不過我小時候見過一次狠的，三寸長針扎進了兩寸，差點鬧出人命。」焦母語氣有些慨嘆。

    「兩寸也不短了，這是怎麼回事？」焦母的話勾起了眾人心中的好奇心。

    焦母的臉上露出回憶之色。

    「當時扶乩的人是你們已故的三爺爺，而請求扶乩的僱主是一名摸金校尉，專門摸死人墓的那種。」

    「他自稱夜晚總是睡不好，耳邊總有小孩子的哭聲，請了道士和尚做了好幾場法師，都沒辦法擺脫這種情況，恰好聽說了你姥爺家族的名頭，便慕名而來想要請神旨意，詢問該怎麼辦。」

    「因為這位摸金校尉之前找了不少人，所以事情鬧得挺大，他一找上門來，周邊十里八村的都圍過來看熱鬧，其中還有不少同行冤家。」

    「你姥爺的家族為了保證萬無一失，當即派出那個時候的鸞生靈子——也就是你們的三爺爺出馬。」

    「你三爺爺也不發怵，直接將扶乩的地點選在圍滿了人的院子，讓所有人看着三寸長針扎進他手臂的皮肉之中，當時的場景，我現在想起都渾身起雞皮疙瘩。」

    焦三姐咂咂嘴：「然後怎麼樣？」

    「然後？」焦母嘴角露出笑意，「在這次扶乩過後的第二周，那位摸金校尉敲鑼打鼓地帶着禮物上門，徹底坐實你三爺爺『第一鸞生』的名頭，也徹底讓你姥爺的家族打敗了其餘同行。」

    「第一鸞生？」一直沒說話的其餘焦家人紛紛出言詢問。

    「所謂鸞生，就是指被神上身的那個人，」焦母的語氣忽然有些得意，「要知道，裴恩當年差點就被你們姥爺指定為下任第一鸞生的接班人，要不是我拼命阻止，哼。」

    始終安靜聽着自家母親侃大山的焦裴恩有些詫異：「竟然還有這樣一出？」

    「可不是，你姥爺說了，你天生體弱，那是因為靈性足，又加上家中長輩世代休息扶乩之術，所以容易因為這段因緣而沾染髒東西。」焦母說道這裏，又忍不住責怪自己，「到底是我沒能承住因果......」

    「打住打住！」焦三姐焦四哥等人紛紛制止焦母祥林的第n次復讀，「媽，您看裴恩的臉色，您可別說些有的沒的，咱們信任科學，要信任科學!」

    焦母一聽，連忙看向小兒子，果真發現對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裴恩，你可別往心裏去，媽從小耳濡目染，性子裏就被根植了這些玩意兒，但其實它不一定作數，」她連呸幾聲，語氣有些訕訕，「你放心，這次咱們找着門路，一定能養好你的身子，到時候你就沒必要天天待在家，可以和同學們一起出去旅遊了。」

    焦裴恩表示自己不在意，甚至還出言安撫家人，只是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自己真能養好身子？

    但願吧。

    從他出生到現在，眾人找了十五年都找到方法，他對此早就不再抱有期待，只想安分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事實上，這次武功山之行完全是焦父

    焦母的主意，而眼下正在進行當中的質詢武功山道長的行為，更不是他恩人的意願。

    一想到這兒，焦裴恩就有些頭疼。

    他看向焦母：「媽，上山質詢的事兒，咱們能不能就此打斷，我感覺影響挺不好。」

    「這有什麼！」焦母不讚許地搖頭，「約定好在昨天與龍山道長見面，這是咱們花了大量香火錢錢才換來的機會，他現在爽約了，咱們去找他問上一問，這不很正常嗎？」

    焦裴恩搖頭：「這不是一碼事，咱們給的香火錢，一沒進武功山的口袋，二沒進龍山道長的口袋，全進了那位聲稱能讓武功山賣個面子的老道長口袋裏，我們要質問也是要去問那位老道長，而不是這兒呀。」

    「那老傢伙......呃，那老道士正忙着全國開協會會議，哪顧得着我們，」焦母說到這裏也有些氣憤，「我其實不怕等，怕的就是他直接給我放了個煙霧彈，完全沒和龍山道長打招呼。」

    焦裴恩臉色有些無奈，剛想要說話，頭頂忽然籠罩上一片陰影。

    他偏頭看去，發現旁邊的山路上，正有一位身材魁梧的道人與自己並肩而行。

    那位道人本來正心無旁騖地向前趕路，但隨着焦母的大嗓門一喊，他似乎聽到了某些感興趣的內容，當即停下腳步看向焦家一行人。

    而焦母本來還等着小兒子的反駁，思忖着該如何說服對方，卻忽然沒聽見了聲音，於是側頭一看，發現小兒子正目不轉睛地看向旁處。

    她順着眼神望去，神色微微一怔，隨即湧上驚喜之色：「龍山道長！」

    她可是有備而來，在上武功山之前，就已經這裏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其中就包括龍山道長的模樣——要不然她也沒有底氣自個兒上山找人，畢竟武功山這麼大，若對它並不了解可沒法精準地找到人。

    龍山道長見焦母並沒有否認身份，當即一笑，先是表明了身份，隨後出聲道歉：「按照約定，我們本來應該在昨天就相見，但貧道因為一些事情而耽誤行程，現在才從外地趕回來，還請見諒。」

    當初琉山一行，在沖微道人的建議和暗示下，龍山道人最終答應了道門研究項目的邀約，近一段時間裏他一直沉浸在這個項目的工作任務當中。

    原本龍山道人對這個項目抱有較高期待。

    然而沒過一兩天，他就發現這個項目想要獲取的產出結果，實際上都是他這些年始終在探尋的東西，比如各種丹訣、法印、吐納姿勢等。

    因此，他在接到道協會長邀約的時候，立即就以此為藉口，向項目組提出退出的申請，或許是因為龍山道人將這些年的研究筆記全部共享出來的緣故，項目組也沒有過多刁難，而是直接批准。

    唯一的阻撓，大概就是幾位老學者。

    不過龍山道人並沒有理會。

    這幾位老學者根正苗紅，一進項目組就被不知道調到哪裏，直到最近才重新回來，因此他和對方也沒有交情，沒必要顧及對方的面子。

    焦家不知道龍山道人這些時日的曲折經歷，只是欣喜於對方如此好說話，焦母的臉更是笑得像朵燦爛的向日葵，熟稔地和對方套起交情。

    龍山道人其實不耐煩這些客套，但他理虧在前，這下也不好擺臉色，只能淡淡說道：「不知居士此行有何目的？咱們邊走邊說。」

    焦母也不藏着掩着，一邊跟在龍山道長的身後向山上走去，一邊將尋找名手療養身體的需求給講了出來。

    龍山道人看了眼焦裴恩，發現對方雖然五官長得不錯，但面色卻並不是很好看，考慮到自己曾經爽約，他也沒有推辭：「這個好說，我會親自向好友只會一聲，讓你儘早能夠進入他的觀門。」

    焦母喜不自勝，連忙鞠躬感謝。

    龍山道人擺擺手表示不必如此。

    「那個，道長，我還有另外一個要求，不知道您能不能親自為裴恩主持一場法會？」焦母得到允諾卻沒有立即離開，躊躇片刻，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再次開口。

    龍山道人微微皺眉：「為何？」

    旁邊的焦三姐等人翻了個白眼，在他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里，焦母不出意外地再次講了一遍焦裴恩和扶乩的淵源。

    「所以你是擔心扶乩會帶來不好的影響？」龍山道人看向差點成為下一任鸞生靈子的焦裴恩，眼中流露出頗為濃厚的興趣，於是在沉吟片刻後便說道，「說來也巧，在不久過後，我們武功山要按照慣例辦一場大型法會，到時候我會稍微安排一下——這可比個人主持的法會要強得多

    。」

    焦母有些發愣，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

    龍山道人對此沒有做過多解釋，畢竟他總不能說我對你家兒子頗感興趣這種話，他看向焦家眾人：「距離法會開始還有幾天的時間，你們在這段時間，是打算回家還是住在山上？」

    「住在山上！」焦母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小兒子體質弱，這次舟車勞頓其實已經挺勉強，倒不如等法會結束後再下山，免得再次奔波。」

    「既然如此，你們留下一人陪伴這位居士上山即可，」龍山道人說完這句話，毫不意外對方幾人都變了神色，但他沒有退讓，「武功山有規矩，一般情況，是不允許讓外人留宿山中，一是怕心懷不軌之人對道宮建築造成損壞，二是保證山中清修不被打擾，允許二人留宿已經是我的底線。」

    焦家眾人商議了一下，最終決定讓焦母陪伴上山。

    「那就有勞道長，感謝道長的幫助。」焦家眾人微微躬身感謝。

    「不必謝我，要謝就謝道協會長吧，他的面子我還是得給，要不然山上的那幾位老師傅可饒不了我，除此之外，我和焦裴恩居士也挺有眼緣，算是結個善緣。」龍山道長笑着地回了一句，隨後就帶着焦母與焦裴恩上山，並安排他倆入住客居，等兩人稍稍熟悉了下環境後，他這才踱步離開。

    望着道人離去的背影，焦母一邊幫焦裴恩鋪床，一邊感慨說道：「真是個好人。」

    在鋪好床鋪後，兩人根據龍山道人給出的信息，前往齋堂吃飯，隨後又在山上逛了逛。

    到了這個時候，天就差不多黑了下來，隱約能看見天上的零落星子。

    焦家母子雙手搭在石欄上觀賞武功山的夜景。

    「天上才掛着八顆星星，這也太少了，」焦母數了一下能被看見的星子數目，「明明白天還是大晴天來着，而且這裏還有着這麼多樹木，嘖嘖。」

    「估計因為香火太盛，並且來往遊客很多，所以空氣質量不大好吧，」焦裴恩回了對方一句，眼神飄向不遠處的幾個道童，「媽，他們手上拿着的是什麼？」

    「應該是法會的道具吧。」

    「就是龍山道長所說的那個法會？」

    「嗯，應該是，過不了幾天就是十月初一，那是道教五臘的民歲臘。」

    「看不出來，老媽你對道教節日竟然也有研究，我還以為你只關心扶乩文化。」

    「我可沒特意了解道教，民歲臘又是寒衣節，也是鬼節之一，扶乩世家每年也都會在這個時候進行盛大祭禮，希望鬼神能夠繼續眷顧我們。」

    「好吧......」

    「唉，說實話，有時候我有點後悔不讓你成為鸞生靈子，說不準當上之後，你真的能和神仙對話，然後解決你身上的病弱之根。」

    「媽，哥哥姐姐不再，你又說這種話了。」焦裴恩無奈一笑，他將注意力從搬運法會道具的道童身上撤回，轉而側頭看向身旁的母親。

    他剛想繼續說些什麼，忽地眼睛一凝，目光徑直越過焦母，看向其身後的一處山丘。

    山丘之中，林木稀疏。

    一條小徑從山丘之底蜿蜒而上，小徑兩旁分別擺有青銅燈盞，每個青銅燈盞上都浮動着一簇躍動的紅色火苗，在這漆黑天幕下顯得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