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點,青民鄉人民醫院冷藏庫外,兩名身穿特種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將一罐裝在特殊儲存器皿中、長途跋涉從市區運來的骨髓,小心放進了冷藏庫的儲存櫃中。
隨即幾分鐘後,兩條短訊,分別發送到了江森和田老師的手機上。
田老師半夜收到短訊,迷迷瞪瞪中,一下子就驚醒過來,然後在一陣狂喜中,忽然捂着嘴開始抽泣,那抑制不住的哭聲,將睡眠很淺的老孔也吵醒過來,孔軍和孔婷聽到爸媽房間裏的哭聲,也急急忙忙從各自的房間裏跑出來,一家人很快抱在一起,抱頭哭成一片。
此日清晨七點左右,江森被手錶的鬧鈴吵醒過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順手拿起了手機。然後看一眼手機上青民鄉工作人員發來的信息,嘴角微微一揚,然後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戶前,一把拉開了窗簾,推開了窗戶。清晨淡淡的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江森深深地吸一口氣,已經跳出困局的大腦,整個兒清醒過來。
「老吳這個傻逼,狗屁都不懂……」他淡淡罵了句。
短短兩天時間,從被變相脅迫勒索,到完完整整地把骨髓拿出來,錢花得不多,事情也辦完了,也沒有引發任何的衝突。問題解決了,自己的損失也談不上不可接受。
鬧?傻逼才鬧!花幾十萬買條人命,不值嗎?非得為了省下這點錢,給自己惹禍上身?這個事情的主要矛盾是什麼?是老孔需要骨髓救命而骨髓不在自己手裏的矛盾!而不是他需要骨髓賣家卻漫天要價之間矛盾!主次矛盾都搞不清楚,還鬧你媽的鬧?
真鬧大了,收不了場,到時候潘勤榮照樣可以銷毀骨髓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但老孔的這條命就得雞飛蛋打,然後他自己還得罪一大群人,還要承受大量的後續損失,就為了省這區區八十萬?瘋了嗎?!至於潘瑾榮和潘瑾錢到底該不該死,那也是他江森能管得了的?!
他要的是骨髓!是骨髓!是骨髓!是老孔的命!不是特麼的社會正義和社會公平!而且到目前,他也已經靠自己的努力,拿錢買到了他應得的那份公平和正義!已經讓問題得到了圓滿和妥善的解決!不然還想怎麼的?憑一己之力推翻潘家兄弟身後的那條產業鏈,讓潘瑾錢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叫爺爺,再發動媒體和輿論,讓醫院免費給老孔做個手術?
這你媽逼的確定不是白日做夢?
媒體和輿論憑什麼幫忙?就憑他江森是個作家?就憑他占理?搞笑了,內心得幼稚到什麼程度,才會以為這個世界上的問題那麼容易解決。
所謂社會的黑暗,一百個人裏頭,有九十九個人都能看見,剩下一個裝瞎。所有的國家和地區,所有的行業,每一個層級上,全都存在這樣的問題。如果果真都能這麼容易解決,全人類早一百年前開始,從第一次工業革命完成之後,就特麼該跑步進入共產主義了。
可是為什麼解決不了?
很簡單,因為利益。
關鍵位置上個人的利益,利益集團的利益,眼前的利益,局部的利益,整體的利益。各種數不清的利益關係糾纏在一起,時機不到,不論是誰,都沒辦法那麼容易打破這個格局。
哪怕這件事,本身就是犯法的,但即便有了證據,都不見得能直接處理。因為有了個案的證據後,還得進一步考慮連根拔起的條件。所以個別人受了委屈,社會不是不知道,政府有關部門也不是不知道。但那些有能力及決問題的人,這時反倒更要忍耐。不然輕舉妄動、打草驚蛇,只會讓解決問題的難度變得更大。到時候如果受委屈的人,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鬧得太離譜,反倒是在破壞解決問題的大局,站到了大局的對立面上——
當然,受委屈了要鬧,這點無可厚非。可鬧得不是時候,必然是無法受到任何幫助,反倒要被社會所唾棄的。所以像江森這樣,既然有能力先解決問題,那自然就該先解決問題,而不是滿腦子的「你占我便宜、我就要殺你全家」,這種思維方式,跟龍傲天有什麼區別?
何止是幼稚?簡直是愚蠢!
江森思來想去,這件事從頭到尾,從一開始就看得最清楚,還是胡部長。從一開始,她就直接抓住了主要矛盾。胡部長怎麼說的?先治病,先找穩妥的地方治病。其他事情,先放着。
沒錯了!這才是處理這件事情的最正確的步驟。
先把主要問題解決了,剩下來的,再解決起來,才不會有後顧之憂。
骨髓不先拿到手,拿老孔的命去鬧嗎?
老孔祭天,法力無邊?用老孔一條命,換所謂的公平正義?
公平正義非得靠人命才能換來?
那我們的社會,成什麼社會了?
堂堂正正的國家和社會,就要靠堂堂正正的規矩和辦法,來創造公平正義的環境。
堂堂正正的人,就要堂堂正正地按國家的許可的方式,來光明正大地解決問題!
那麼問題來了,給肖俞宇打電話這個辦法,算不算堂堂正正和光明正大?
廢話!當然算的!
24小時之內,肖俞宇同學,有九成九以上的可能性,就回去甌附醫醫院門口打滾,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爭取他自己的利益,全社會的人都能看到!怎麼就不光明正大了?
而這個時候,骨髓已經在老孔的手上,他們這些「受害者」,也再也不受利益接團的脅迫,所有人全都輕裝上陣,至於肖俞宇最後能鬧出什麼動靜,胡部長會不會有什麼後續跟進動作,市里到底會怎麼解決,那就不是他的問題了。
於個人而言,江森已經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已經花出去的三十萬和即將花出去的二十萬,總計五十萬的解決問題的成本,實話實說,他頂多就是微微有點肉疼,但內心深處,根本無所謂。因為打一開始,也就沒想要掙這麼多錢。我不愛錢,我這個人對錢沒興趣,這句話江森也敢說,而且某種意義上,比夾克先生說得真誠得多。不是說不要錢了,而是他明白錢是拿來解決問題的,而不是拿來製造問題的,更不是拿來損人利己的!
而於地方政府和有關部門來說,這件事他從最初的時候,就向胡部長交過底,就公民義務來講,他已經盡到自己應該做的。該監督的監督,該舉報的舉報,該不胡鬧的,堅決沒有瞎鬧,沒有給有關部門添麻煩,沒有擾亂社會公共秩序,沒有讓有關人員下不來台,給所有一切的環節都留下了操作的空間和餘地,甚至是創造了有利條件。
最後還有對社會的公平公正的追求,他給肖俞宇打電話了——儘可能地讓最合適的人,去做了合適的事情,這還不夠嗎?非得自己出頭裝逼才叫爽?
爽你妹夫!那特麼叫白送人頭!
江森走進衛生間,刷牙的時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對自己最近這兩天的操作相當滿意。他不但解決了問題,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沉住了氣,沒被類似吳晨那種遇到事情就要跳腳,立馬就要以命搏命的傻逼愚蠢意見帶飛,而且給自己留出了萬全的退路。
手法乾淨利索,過程雷厲風行,結果萬無一失。
現在骨髓到手了,老孔的命保住了;錢打了,潘瑾榮那邊穩住了;交易達成了,交易事實成立,潘瑾榮那邊想賴也賴不掉了;還有肖俞宇潛在的動作,也沒他完全沒有任何關係。從上到下,每一個方向,每一個人,江森的操作,全都是進可攻、退可守。
「完美,老子簡直是社會運動學的戰術大師。」
江森洗完臉,看着自己那張隱藏在痘痘下的帥臉,不由深深感慨。
片刻,洗漱完畢後,他立馬收拾好行囊,下樓退了房間。
半小時後,八點出頭,就坐上了前往甌順縣甌順鎮的市內長途。然後經過四個小時的顛簸,中午十二點,跟隨滿車的歸鄉旅客,一起從人頭攢動的縣城車站裏下來。走出車站,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我們今年在外賺了錢,今天回來裝逼」的真誠笑臉。
與此同時,這會兒正艷陽高照的市中心甌附醫大門口,一個二十來歲、身材消瘦的年輕人,滿臉就是要找事的架勢,氣勢洶洶,大跨步走進了院區的大門。走到人群密集處時,突然大吼:「黃天啊!甌附醫的院長謀財害命啊!甌附醫的院長賺死人錢吶!潘瑾錢我草泥馬!你全家不得好死!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啊!來人吶!警察在哪裏!我要報案!我要報案!潘瑾錢這個狗生的!他八萬塊收我的骨髓,兩百萬賣給別人啊!潘瑾錢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醫院四周,數不清的病人和家屬們,紛紛露出吃到瓜的表情。
幾個保安迅速朝着肖俞宇圍攏過來。
肖俞宇二話不說,直接就在被太陽曬得太燙的地上一躺,揮舞着手腳,用更悽厲的聲音大喊出來:「黃天啊!醫院要殺人了!甌附醫院長要殺人滅口!殺人滅口了啊!」
————
求訂閱!求月票!求推薦票!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2s 3.936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