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南京還有山……
張靜一心頭火熱。
他突然又有點不想努力了,十幾代人的積累啊,太可怕了。
即便是方家沒有鋪子和茶山,只那三千頃地,就足以笑傲王侯了。
這倒不是因為南和伯府的土地多,問題在於收益。
比如現在賜予藩王的土,面積很大,也不用交稅,但實際上收入很少。因為這些賜田並不允許藩王直接管理!
畢竟,朝廷對於藩王一直都是有所防範的,讓他們直接掌握自己大片的土地,再加上他們本身還有一定的衛隊,這不是擺明着慫恿藩王們造反嗎?
所以這些田地的收益,實際上是由地方官吏以及朝廷派駐到藩王的長史之類的官員控制和徵收的。
因而,藩王對于田地只有產權,卻沒有治權,哪怕是表面上是王府的屬官管理,可這些屬官,也是正兒八經的科舉取士,吏部任命,和藩王沒有多大的關係。
這就出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後世根據有人計算,藩王的土地,每畝地地方官一般可徵收得0.3-0.5兩銀子,但只交給藩王0.015-0.03兩,到手的……竟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以至於到了明朝後期出現了皇帝對於即將就藩的兒子們,賞賜的土地越來越多,若說明初的時候,還只給幾十幾百頃土地,可很快大家發現,只給這些土地,若是給尋常的士紳,那當然也算是有數的大地主,足夠過上最奢侈的生活。
可給了藩王,這些收益就只能吃糠咽菜了,日子根本沒法過。
於是到了萬曆年間,土地越賜越多,比如萬曆皇帝的三兒子福王朱常洵有封地2萬頃(200萬畝),但實際上只能每年得到轉交的銀子4萬兩。萬曆皇帝的弟弟潞王有4萬頃(400萬畝),是所有藩王中最多的,但每年總共也只能得到6萬兩銀子。
這可是數百萬畝土地啊,收益低得嚇人,哪怕將這些土地交給任何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去經營,收益也絕不會低到這種程度。
而南和伯家方家積攢的是正兒八經的三千頃地,三十萬畝地相比於那些藩王而言,可能只是一個零頭,可這裏頭的收益,只怕比福王和潞王家族只多不少。
再者說了,藩王可是要養一大家子的,要維持一個藩王的體面,還要保持一定的衛隊,雖然這個衛隊,其實也早被朝廷給控制了,選派的武官,也是朝廷的人,可錢得你出,畢竟……這衛隊是屬於你的。
張靜一萬萬沒想到,南和伯府居然富有到這個程度。
他辛辛苦苦地賣鋪子,第一期說是得了幾萬兩銀子,可若是刨去開支,雖是暴利,卻也遠不如這種躺着吃的。
何況,南和伯還有其他的產業呢。
送別了南和伯。
張靜一便一溜煙地回到了公房。
這時,他忙碌起來,尋了書吏道:「去打聽一下,南和伯家的那位小姐生得如何,性情如何。」
書吏領命而去。
盧象升只站在一旁,舔了舔嘴,他震驚了。
張靜一這才注意到了盧象升,道:「盧先生,怎麼還在這裏?」
盧象升苦笑道:「學生恭喜張百戶。」
張靜一挑眉道:「恭喜我做什麼?」
盧象升認真地道:「當然是因為張百戶可能……要……」
「八字還沒一撇呢。」張靜一一本正經地道:「就算我瞧得上人家,人家也未必瞧得上我。有道是強扭的瓜不甜!何況……他要招我為婿,我便要忍辱負重嗎?我張靜一七尺男兒……咦,你說,南和伯府家的女子,會不會喜歡讀書人的調調?若是我賦詩一首,讓人將詩單送去,給人瞧瞧,會不會就芳心暗許了?哎呀,還是不好,不好……」
張靜一說到這裏,搖頭道:「南和伯府,乃是勛貴之家,靠着功勞才有的今天,這樣家族的子女,肯定瞧不上讀書人的。盧先生,你別誤會,說的不是你。哎……我為了國家,為了蒼生……」
張靜一昂首,看着房梁,一副不使自己的眼淚落下來的樣子。
盧象升很是懊惱地想了想,才道:「這個……學生也不懂。」
張靜一便嘆息:「好啦,不說這些,兒女之事,先放下。不過我倒是覺得那方世伯,為人大氣,說話很直爽,和他打交道,總能覺得春風拂面。噢,還是先說一說寶藏的事吧,到時我給你畫一張圖,你帶着親信之人,就以出城操練的方式,找到那地方,然後就開始挖掘,除此之外……我需得找我父親,請他出面……」
「提親?」盧象升一臉震撼。
張靜一無語地瞪他一眼,隨即搖頭道:「不是,我想請他代為收糧。除此之外……」
張靜一踟躕着,繼而想到什麼,只是眼睛看着盧象升,顯得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道:「還得準備一筆銀子,只怕數量不能少了,三五千兩是要的,我說了你別介意,得送去給魏公公。」
「魏忠賢?」盧象升一下子繃住了臉,皺眉道:「張百戶這是何意?」
張靜一便道:「這兩次演習,將東廠打疼了,可天下人誰不曉得這打的乃是魏公公的臉?我們佔了他這麼大便宜,差不多就得了,打兩耳光,得給個甜棗嘛,至少……暫時緩和一下關係比較好,否則……我們在這清平坊這屁大的地方,真把人惹惱了,只怕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這一點判斷,張靜一還是有的。
你再囂張,也不能讓人狗急跳牆呀,背後有皇帝做靠山是一回事,可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呀。
張靜一真摯地看着盧象升,苦口婆心地繼續道:「說到底,我們是要幹大事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還請盧先生能夠體諒。」
盧象升點了點頭,隨即道:「學生去送?」
看來盧象升也不是迂腐的人,張靜一既然坦言相告,他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的反應讓張靜一舒了口氣。
不過張靜一卻是搖頭道:「還是我去吧,這個我比較擅長,你就一門心思負責去挖掘寶藏。」
盧象升便點頭,不再多言。
…………
此時,在司禮監里。
魏忠賢長吁短嘆,他的心情很糟糕。
當然,也不是為了東廠的事。
畢竟,魏忠賢的兼職很多,東廠只是他下頭的一條狗而已,這狗沒用,難道還要將狗主人氣死?
這兩日,不知什麼緣故,客氏病了,原本病了也就病了,有病治病嘛。
於是乎,兵部右侍郎霍維華聽了消息,主動請纓,獻上了一種名為「靈露飲」的「仙藥」。
說到這個霍維華,從前只是一個小小的兵部給事中,自從攀附上了魏忠賢,便立即平步青雲。
這仙藥味道甘甜,再加上此前御醫們也沒判斷出什麼病,所以魏忠賢便給客氏用了。
誰曉得……病情非但沒有見好,反而惡化了。
這一下子的,魏忠賢的心便有些慌了。
他在宮中和客氏結為了夫妻,某種程度而言,魏忠賢能有今天,客氏的功勞極大!
畢竟客氏作為皇帝的乳母,而天啟皇帝最重感情,年幼時,天啟皇帝喪母之後,一直將客氏視做自己的親母。
一旦客氏有什麼閃失,不說夫妻的情分,便是宮中的地位,也有可能動搖。
魏忠賢心不在焉地提着筆,卻愣愣地看着一份份票擬,久久不動,今日是真的毫無心情啊。
就在此時,有小宦官匆匆而來:「九千歲……」
「何事?」魏忠賢有氣無力地抬起頭,看了小宦官一眼。
小宦官道:「百戶張靜一,跑去了九千歲的外宅,備了一份厚禮……」
「厚禮?」這個時候,魏忠賢突然覺得心裏寬慰了一些,精神氣也一下子好了一些,口裏道:「有多厚?」
「是幾幅字畫,好像是真跡,價值不菲,那邊的人說,價值只怕在三千兩紋銀之上。」
「字他娘個頭。」魏忠賢聽到這裏,直接摔筆。
小宦官嚇得面如土色。
魏忠賢道:「送字畫?學讀書人那一套?這張靜一送個禮都這樣沒有誠心,也不打聽打聽咱的愛好,可見他心不誠。」
「是是是,要不,送回去?」
魏忠賢居然慢慢地氣定神閒起來,卻又道:「不用啦,他能送禮就已很驚喜了,咱還能說啥呢?今晚咱正好出宮,得幫着夫人尋醫問藥,你叫他來咱的外宅里坐一坐吧,都是給陛下效命的人,關係不能太僵。」
宦官聽罷,連忙道:「是。」
目送走了宦官,心煩意亂的魏忠賢此時靠在官帽椅的椅背,吁了口氣,心裏不禁嘀咕起來:「咱等這一份禮,等了太久太久了。現在才想起咱……」
說着,他又想到了奉聖夫人客氏的事,又不免有幾分不安。
疑慮了很久,終於還是起身,朝着一旁伺候的宦官道:「咱出宮一趟,對啦,命人再去請御醫,要照看好夫人,陛下今早去了嗎?」
這宦官連忙道:「去了,陛下見夫人身子不好,今日的脾氣也不好。」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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