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聲越來越厲害。
顯然長生又埋伏了一手,方才雖是嚎叫,不過還留有了餘力,這大抵就是長生版的勿謂言之不預也。
可當他察覺到當真沒有人來安慰的時候,頓時再無保留的火力全開。
於是他放開了喉嚨,歇斯底里,竟如滔滔江水一般,將這不絕於耳的哭聲,傳遍了張家的每一個角落。
天啟皇帝越聽越急,他不熟悉張家,所以走了彎路,等要靠近那哭聲的源頭的時候。
那嚎哭的長生,似乎已放完了大招,嗓子分明的有些啞了,便連哭聲也有了停頓。
天啟皇帝急得跺腳。
後頭一窩蜂的人只好乖乖尾隨其後。
終於……
來到了長生所在的廂房前,天啟皇帝幾乎是踹門而入。
啪嗒。
搖椅中的長生聽到動靜,哭聲戛然而止。
天啟皇帝已匆匆地到了搖椅的面前,低頭看着已是滿面淚痕的小傢伙,像是方才受了驚嚇,還在低聲抽泣,眼珠子鼓起來一般,正瞪着天啟皇帝,撇着嘴,似有萬千的苦楚和委屈無處伸張。
天啟皇帝打了個顫,看着這孩子,眼眶瞬時紅了。
初見他的時候,只覺得親近,現如今,當確定這就是自己的孩子時,一股泛濫的父愛便糜爛了全身,激動得他渾身戰慄。
「寶啊……朕的寶……」天啟皇帝顫抖着手,緩緩地將長生從搖椅中抱出來。
然後臉便貼着長生的臉蛋,拼命的摩擦。
這一刻,淚如泉湧。
長生發出嗚哇嗚哇的聲音。
這才使天啟皇帝慢慢的冷靜下來。
他不斷地端詳着長生,隨即小心翼翼地將他摟在懷裏,不捨得放手。
等到後頭的人追了上來,見陛下正無比小心地抱着一個孩子不撒手樣子,此時更加錯愕了。
天啟皇帝顫抖着看向眾人,張口欲言,隨即又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道:「下旨……」
眾人鴉雀無聲。
天啟皇帝道:「張素華敕封為妃,錦衣衛副千戶張天倫,敕昌平伯……」
此言一出,已是震驚四座。
可只有張靜一氣定神閒,他雖然有些緊張,之前也有些擔心,但是卻早已預料到了結局。
因為他知道,天啟皇帝喜歡孩子,而且一直無比盼着有一個兒子。
關於張素華出宮的事,這裏頭有太多值得深究的問題,可是……真的會追究嗎?
不會!
這也是為何,張靜一需要尋找一個雖有破綻,倒是勉強過得去的藉口的原因。
因為陛下太需要兒子了。
天啟皇帝懷裏的這個長生,不啻是天啟皇帝的命根子。
即便天啟皇帝不顧念自己和他平日的情分,張靜一知道,就只是為了長生,天啟皇帝也會這樣做的。
私下裏,天啟皇帝可能會臭罵張靜一一頓,甚至說不定打一頓也有可能。
可當着天下人的面,可以將種種疑竇統統都揭開嗎?
不可以!
因為天啟皇帝必須得給自己的兒子,尋找一個合適的出身,需要給他合法性。
長生的母妃,也就是張素華,是不能有污點的,因為若是張素華的身份有什麼可疑,豈不正好證明了長生的來路不明?
若是在將來,長生長大了,依舊還傳出各種類似於狸貓換太子,或者抱別人的孩子為皇子延續血脈的傳聞,這對於長生的未來而言,絕不是好事。
所以,長生必須得有一個母親,一個合理合法的母親,這個母親不能有什麼罪過。
所以張素華,必會被天啟皇帝敕封為妃。
而至於張天倫……就必須是半個國丈的身份。
這其實也很簡單,張素華在張家生下了孩子,張家就必須得是張素華的至親,如若不然,長生的合法性也就失去了。
而張素華與張靜一的父親,已經認了父女,那麼從法理,甚至是利益攸關的角度而言,他們必須得是父女!
他們若不是父女,那麼長生的出生地,就會讓人引發無數的遐想,以至於會流傳出無數版本的傳聞。
在大明朝,皇親國戚,當然要有封爵,當然,因為張素華只封了一個妃,並不是皇后,所以無緣侯爵。
可是她既是妃子,又為陛下生下了龍子,那麼給予張天倫一個伯爵,也是合情合理的。
此時,隨着眾人而來的張天倫,已驚訝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他好端端的,怎麼就成伯爵了呢?
朱由檢則是不自禁地皺着眉,皇兄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魏忠賢心裏更驚詫了,不過好像猜測到了一點什麼。
只有東李太妃還有張嫣皇后,是有些知情的,不過這個時候,天啟皇帝卻是凝視着她們,他將懷中的長生抱得更緊,而後……一字一句地道:「有一件事,朕正想公之於眾。」
「請陛下示下。」魏忠賢忙道。
天啟皇帝道:「朕……朕……」
此時天啟皇帝的腦子一片空白,神志還是有些不清,此時懷裏的長生也開始變得不安分。
於是,天啟皇帝深吸一口氣,他看向張靜一:「張卿家,你來說。」
張靜一:「……」
張靜一大抵和天啟皇帝形成默契了。
天啟皇帝的意思在張靜一看來是:朕一時沒想好怎麼騙人,你騙人厲害,那你來騙。
張靜一這時真想死啊,若是私下裏,定是恨不得立即賭咒發誓,說臣不擅長這個啊。
可是……眼下事到臨頭,必須得考慮臨場發揮的問題了:「事情是這樣的……」
張靜一頓了頓,看着眼前這些人,在場諸位,哪一個不是人精啊
終究張口道:「我有一個妹子,早年選秀入宮,在去歲的時候,恰好……她承了陛下的雨露……」
見一雙雙眼睛看着自己,讓張靜一心裏發毛,卻又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這一點,大家可以去查閱的,起居註裏,理應會有記錄。我這妹子福氣大,誰料到……她竟有了身孕,得知這件事之後,陛下欣喜若狂,而那時,我正在宮中任大漢將軍,想來……大家不會不知道的吧?」
不是吧,不是吧?
為啥大家還是木着臉?
張靜一咳嗽一聲,也只能接着道:「於是陛下悄然得知喜訊之後,就立即將我召到了御前,對我說:他從前也有幾個兒女,可不是胎死腹中,便是夭折,陛下對此可謂憂心如焚,一直懷疑這宮中莫不是……莫不是有什麼鬼怪作祟吧?」
什麼,宮裏還有鬼怪?
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那肯定是萬死之罪。
不過……有人忍不住看一眼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極認真地點着頭:「是,朕說過這句話。」
張靜一心裏淡定了許多,語氣也開始變得穩健起來,反正這是陛下說的,於是又道:「因此,陛下對此很是擔心,可又實在沒有辦法,於是……便想出了一個主意,陛下給我頒了一張密旨,讓我悄然將妹子帶出宮去,在娘家待產,既然宮中不詳,為了保住孩子,這雖有些不穩妥,可陛下也顧不得許多了。」
「於是……我這妹子身懷龍種,不得已之下,只好在我們張家住下,直到將孩子生出來……」
聽到這裏……
魏忠賢已激動莫名。
他心裏其實也有一些發酸的,可聽到陛下有了兒子,他頓時激動得噗通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地道:「陛下……恭喜陛下……奴婢有新主啦。」
東李太妃其實覺得事有蹊蹺,她畢竟知情更多一些,可現在聽說陛下有了孩子,也不禁激動起來。
她努力去看天啟皇帝手上抱着的孩子,這才發現……這孩子……竟和天啟皇帝生得極是相似,一時竟覺得身子軟綿綿的,若不是張嫣皇后一直在旁攙扶着她,只怕人都要癱下去了。
那本是在旁看『鬧劇』一般的朱由檢,聽了張靜一的這些話,卻是剎那之間,好像五雷轟頂一般。
他錯愕又茫然,一時之間,竟已完全不知如何應對了。
一旦他的皇兄生下了皇子,那就代表有了克繼大統的繼承人,從此之後,他就依舊還是那個寂寂無名的藩王……
可在朱由檢的心裏,他早將自己視為這天下的未來主人,甚至已想好了無數治國的大策。
可如今,一切成空,胸中的豪氣,竟成煙雲。
張靜一咳嗽道:「魏哥,你先別喊,聽我說完。」
我特麼的編故事容易嗎?我又沒有存稿……不,我又沒有腹稿,都是現學現賣。(連張月票都不給。)
不要打斷思路好嗎?
此時,廂房裏已安靜得可怕,眾人連呼吸都已凝滯了,張靜一便繼續娓娓動聽地繼續道:「其實當初接了這一道密旨,我心中也是為難,總覺得很是不妥當,可思來想去,為了陛下,為了我這外甥,便是上刀山,下油鍋,這為人臣和為人舅的,怎麼能皺眉頭呢?這件事……若是有錯,千錯萬錯,便錯在我的身上。」
「而如今……孩子已滿月了,健健康康的,實在教我欣慰啊!陛下也正好可以與孩子相認了,這正是可喜可賀,是天佑大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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