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顯然有些不可置信。
這才剛剛死了的人,怎麼轉眼之間又冒出來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了張光前,不禁道:「你不是說張卿已經死了嗎?你還說……你見着他被海賊……殺了……」
張光前:「……」
他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張靜一居然還活着?
那些海賊窮凶極惡,怎麼可能讓他活?
這是張光前沒辦法解釋的。
他有些慌亂,卻見黃立極和孫承宗也都意動,紛紛朝着他看來。
張光前卻是一時啞口無言,老半天才道:「這……當時黑夜,看不甚清,臣……臣聽到了喊殺聲……」
天啟皇帝便懶得理會他,則是怒視着魏忠賢道:「張卿當真活着……為何還不來見朕?朕要親自見着人才成,去,你親自去將他帶來……」
魏忠賢本來還陪着笑,可見陛下如此,哪裏還敢說什麼,忙不迭的點頭,接着飛也似的去了。
天啟皇帝便臉上驚疑不定。
一邊言之鑿鑿,說是死了,另一邊卻又說活着。
這不是活見鬼嗎?
張光前在旁,已是心亂如麻,驚懼不已。
孫承宗則是嚴厲地看着張光前:「張郎中,你這些話,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張光前便期期艾艾地道:「這……都是真的,怎麼敢欺君罔上呢,想來……一定有什麼誤會……我……我……」
天啟皇帝怒氣沖沖地道:「不急,等水落石出再說!」
張光前便臉色慘然,他還是沒辦法接受:「或許新縣侯……運氣好,也和臣一樣逃出生天了。這新縣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臣以為……這都是陛下庇佑……」
天啟皇帝冷哼一聲,沒有理他。
此時,天啟皇帝焦灼萬分,心裏冒出無數的念頭,到現在還不敢置信張靜一活着。
可隨即,他心裏又冒出一個念頭,詔安的事辦不成也就辦不成,為何冒這樣大的風險!
一個東印度公司,比性命還緊要嗎?
他若當真如張光前所說,是九死一生逃了回來,朕一定不饒他。
這般猶豫不安的想着,令他感覺時間異常漫長,總算魏忠賢終於去而復返,他前腳進來,隨即,張靜一後腳便也跟着進來。
天啟皇帝眼睛一定,目光便落在張靜一的身上。
只是張靜一比之從前顯得清瘦了一些,張靜一快步上前:「臣見過陛下……」
張光前本還存着一些希望,覺得張靜一回不來,可如今見着張靜一活人,臉色已是慘然,便在角落裏,大氣不敢出。
天啟皇帝目光炯炯地上下打量着張靜一,方才還暗恨張靜一這傢伙膽大包天。
可見着張靜一之後,一切責怪都已煙消雲散,他忍不住道:「你還活着?」
張靜一正色道:「陛下,臣當然活着,怎麼,誰說臣死了?」
天啟皇帝的目光便落在張光前的身上。
張光前嚇了一跳,臉憋得很紅,最後乾笑道:「沒……沒想到……新縣侯竟也逃了出來……」
張靜一一看張光前,立即就明白怎麼回事了,他心裏忍不住佩服張三果然厲害,先將這張光前趕回來,十之八九,就是猜透了張光前的心理。
張靜一便朗聲道:「逃?我為何要逃?」
張光前一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此時,張靜一卻是臉色轉冷,道:「倒是你,身為副使,卻為何先逃回來……」
張光前立即矢口否認:「沒……我沒有。」
「還說沒有。」張靜一道:「如若不然,為何你提前回來了。」
張光前覺得自己已是百口莫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突然發現……現在自己無數個謊言堆砌起來,已經根本沒辦法解釋了。
天啟皇帝來回看着他們兩人,道:「到底怎麼回事?」
「陛下。」張靜一看向天啟皇帝,此時卻是氣定神閒:「臣已不辱使命,詔安了海賊,現如今,這些海賊已在天津衛登岸,特來復命。」
「什麼?」天啟皇帝又禁不住一愣。
他繼續狐疑地看了一眼張光前:「不是說……這些海賊個個桀驁不馴,他們還辱罵了朕和朝廷,不肯詔安嗎?」
張靜一一臉詫異道:「陛下,這是誰說的?這些海賊,日夜都盼着朝廷能夠詔安,臣出海之後,他們盡心款待,殷勤周到至極,我向他們說陛下有意詔安,要讓他們為我大明效力,他們欣喜若狂,個個都稱頌陛下聖明,又說他們雖是流亡在海外,可世代都為大明的臣民……臣從未聽說過,有什麼辱罵朝廷和陛下的話,陛下是聽了誰的奸言?」
張光前:「……」
天啟皇帝頓時就憤怒地看着張光前。
此前,他對張光前還只是有一點懷疑,只是悲痛過度,所以也沒心思去理他。
現在一下子,就全部都明白了。
感情眼前這個人,一直都在搬弄是非,這些事,都是他鼓搗出來的。
張光前已能感受到天啟皇帝散發出來的殺意,整個人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辯解道:「陛下……陛下……這……空口無憑,或許……或許……對啦,一定是這樣,一定是新縣侯得了那些海賊的好處,被海賊所收買,所以處處說他們的好話……陛下……臣所說的,句句屬實……」
到了如今這個份上,命懸一線,只能奮力一搏了。
張光前決心拼了。
張靜一忍不住笑了,道:「陛下,他說臣收了海賊的好處,那麼何不妨,就請他口裏所說的海賊頭子親自來辯解呢。」
天啟皇帝眉一挑,不禁驚異地道:「那海賊已來了?」
魏忠賢在旁道:「就在殿外候着。」
天啟皇帝臉色一正,隨即落座,道:「宣他進來。」
過了一會兒,張三入殿,他的表現倒是十分鎮定,並不慌亂,行了禮:「罪民張三,見過陛下。」
天啟皇帝打量張三,口裏道:「朕聽聞……你給了張卿好處?」
張三面無表情地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了一眼張光前,而後道:「陛下,罪民倒是帶了許多好處來,只是這些好處,與新縣侯沒有關係,統統都是送來給陛下的。」
天啟皇帝一時打起精神:「什麼好處?」
張三便從懷裏取出了一本簿子,恭謹地往前一遞,道:「請陛下過目。」
天啟皇帝便看了魏忠賢一眼,魏忠賢會意,連忙將簿子取了,交到天啟皇帝的面前。
天啟皇帝打開簿子細看起來,這上頭,自然是張三所進獻的財貨,諸如黃金七千四百斤,白銀兩萬一千二百斤,珍珠十七斤,香料九百七十二斤……
這琳琅滿目的各種財貨,看的天啟皇帝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
他努力鎮定下來,繼續往後翻閱。
隨即又見着所獻的數十個建奴人首級,不禁一愣。
天啟皇帝越看越是吃驚,繼續看下去,便是各種艦船和水手人員的資料,無一不是記的清清楚楚。
足足花了一炷香功夫,天啟皇帝才看完,而後,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簿子裏,若是情況屬實的話,那麼這個叫張三的人,真比這文武百官都要忠義了。
這等於是將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掏了出來,統統送到了天啟皇帝的手裏。
要知道,天啟皇帝困難的時候,向大臣們借錢,這群傢伙,平日裏都拿着天啟皇帝和朝廷的好處,可一聽到錢字,便立即一毛不拔。
反觀這張三……
天啟皇帝越看越覺得這個張三順眼,此時激動得滿面通紅:「這些……是獻給朕的?」
張三道:「罪民其實看到詔安的詔令,心裏也有疑慮,直到新縣侯親自到了罪民的巢穴,對罪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罪民方才知道,陛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聖君,遠邁漢唐之君,而今國家危難,罪民雖是年紀老邁,可陛下若有借重之處,罪民自當赴湯蹈火。這些簿子,既有罪民平日裏積攢所得。至於罪民和弟兄們的艦船,自然隨時為陛下所用。罪民還有弟兄們還有幾分氣力,對海上的航線以及船隻頗有一些了解,也可供陛下驅策。至於那些建奴人,建奴乃是陛下心腹大患,他們與大明為敵,便是罪民不共戴天的死敵,罪民自然將其殺了,獻給陛下……」
天啟皇帝不斷點頭,滿意極了,口裏道:「好,好,好,說的很好………果然是板蕩見忠臣……」
他連說幾個好字,激動不已。
隨即,他振奮精神:「原本歷來做皇帝的,只有施恩給自己的臣民,哪裏有接受臣民財貨的道理,可是……朕今日就破例收了。至於卿家,此番既殺了建奴人,立了功勞,如今又幡然悔悟,願意一改前過,為朝廷效命,那麼…朕自當不計前嫌。朕既詔安,自然要予以賞賜,來……下旨,敕封伯爵,再封為天津衛水師副將,望你能再立新功。」
一聽敕封伯爵,倒是黃立極急了,忙是想說什麼。
天啟皇帝卻是將這簿子往黃立極懷裏一丟,中氣十足地道:「卿家先別說話,自己看吧。」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2s 3.87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