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寧濤,李鈺轉過頭,看向了全程圍觀的肖恩。
「很奇怪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肖恩看着那間宛如囚籠的小旅館,說道:「我沒想到你真的會誠實守信,哪怕是面對一個十惡不赦之人。」
李鈺笑道:「的確,寧濤十惡不赦,以他在【兌4399】上的所作所為,足夠判十次死刑外加200年監禁。對於這樣的人渣,我就算偶爾背信棄義也無所謂,【白銀騎士團】的名聲也不是靠頑固不化賺來的。」
肖恩補充道:「而且【白銀騎士團】的生存根基就在荒廢區,這裏的人們應該不會樂於見到你放跑一個乾坤集團的惡棍。」
李鈺略感驚訝地說道:「想不到你才加入不久,就對【白銀騎士團】已經有了本質的理解。的確我可以不顧同行們的眼光撕毀協議,但我一定要考慮荒廢區的人心。而我相信無論怎麼做民意調查,支持寧濤死刑的人至少有九成。但我還是放他走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肖恩的確無法理解李鈺的邏輯。
「因為第一,民意調查永遠無法完整地反映真相,的確這裏九成的人支持寧濤死刑,但如果我決定放寧濤一馬,至少有一多半的人會當場翻轉立場,站到我這一邊。比起信任他們自己,他們會更信任我。」
李鈺說話時那強烈的自信,讓肖恩無話可說。
或許在這片荒廢區,李鈺的確就是有這樣的號召力,哪怕他指赫特人為坎原雞,人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支持他。
「第二,放過寧濤對我們更有利,儘管殺了他可以取悅民眾,可以獨吞2300萬現金,但放過他,卻可以讓整個乾星系的人知道,【白銀騎士團】可以幫助那些想要脫離苦海的人。」
肖恩聽得不由緊皺眉頭,這叫什麼更有利?而且什麼叫想要脫離苦海的人?!說的寧濤有多委屈一樣!
李鈺看出了肖恩的疑問,說道:「加害者未必不能同時兼任被害者,寧濤的確十惡不赦,但同樣他也只是漫長的迫害鏈中的一環。那些天生富貴的人可以將他當作走狗一般驅遣,而這還是他已經擔任分局局長。在此之前,他承受的苦難並不算少。」
肖恩實在忍不住問道:「你在為他開脫?」
「我只是說出事實。」李鈺說道,「任何一個腐化墮落的組織,都不可能不傷到自己人,而這也是大多數腐朽組織最終崩盤的原因——連內部人也承受不住腐化的傷害,迫不及待想要推翻它。和寧濤情況類似的人,在乾坤集團內部數不勝數,如果能有機會給老東家來一記背刺再逃之夭夭,相信有很多人都會動心。而動心的人越多,這個組織距離崩盤也就越近。」
肖恩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的志向是推翻乾坤集團?」
李鈺哈哈一笑:「不好意思是我說跑題了,正確的說法是,動心的人越多,來找我做生意的人也就越多,2300萬短期收益和無可估量的長期收益相比,我更看重後者。僅此而已。」
肖恩非常懷疑李鈺沒有說真話,或者說,比起所謂長期收益,或許推翻乾坤集團在李鈺看來還更重要一點。
但顯然對方是不想再展開這個話題了。
「好了,難得完成一次艱巨的任務,好好回去休息吧,接下來還有更加艱巨的任務在等着你呢。」
——
當晚。
小旅館中的寧濤輾轉難眠,肥胖的身軀在簡陋的床鋪上扭曲着,不斷擠壓出床板變形的尖銳吱呀聲。
儘管傍晚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拜託旅館的服務人員送來了幾片安眠藥,但不知是荒廢區的醫藥水平太過落後,還是他的心事過重,一直到深夜時分,寧濤都全然感受不到睡意降臨。
只有雙眼的乾澀,以及心臟不斷傳來的壓迫感,讓寧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正處於精神過度疲憊、睡眠嚴重不足的狀況中。
這種狀況下駕駛飛船逃亡,無疑會有極大的安全隱患……不過,前提是他真的有機會駕駛飛船逃亡。
寧濤始終不敢相信李鈺會真的就這麼簡單放他走,無論從哪個角度去思考,寧濤現在都如同屠宰線上的坎原走地雞,不割肉放血簡直對不起這條生產線!
在恐懼的侵蝕下,寧濤只要閉上眼睛,腦海中就總是不自覺地浮現出各種悽厲的畫面:他看到無辜的人在爆能槍的驅趕下,於茫茫無際的荒野上亡命奔逃;手無寸鐵的平民被驅趕着與【卜哈爾巨蠍】搏鬥;受傷的人則被捆縛在試驗台上,承受着劇毒藥物的折磨……
這些都是曾經真實發生在【兌4399】上的慘案,但是寧濤腦海中的畫面里,受害人的臉全都換成了他本人!
終於,在又一次「親眼目睹」了自己墜崖慘死的畫面後,寧濤忍不住翻了個身,睜開雙眼。
他已經徹底放棄入睡了。
然而睜開眼的瞬間,寧濤卻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自頭頂迅速蔓延至周身。
床前,不知何時站着一個人。
寧濤在片刻的呆滯後,終於產生了恐懼應有的反應,他想要呼喊,卻發現喉嚨已經無法做聲,想要向後退縮,肌肉卻已經綿軟無力。
他只能躺在床上,等待着厄運降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床前的人並沒有殺他,反而後退了兩步,然後主動點亮了床頭的幽暗燈光。
然後寧濤才眯着眼睛,看清了那人的面貌:那是個相當熟悉的年輕面孔,來自【白銀】的王牌小隊的新人。
「肖恩?」寧濤回憶道。
「晚上好,寧局長。」肖恩語氣冷淡,「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
寧濤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深夜造訪,並不是來殺自己的,於是連忙點了點頭:「請問吧。」
肖恩說道:「你認識夏閻嗎?」
寧濤又是一愣,怎麼可能不認識,那可是乾坤安保的總局長,寧濤的頂頭上司。
「那麼,你知不知道他和南家有什麼矛盾?」
寧濤這一次愣得更久,因為他完全不知道肖恩在問些什麼。
肖恩也不催促,只是安靜地站在床前,等寧濤回答問題。
此時夜色正深,屬於他的時間還有很多。所以,與其急躁地逼問出一個不盡不實的答案,不如給寧濤多一點時間,讓他考慮清楚再作回答。
畢竟這樣的對話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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