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時,肖恩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光。
宛如夢境一般的光芒讓他足足愣了半個秒鐘,下一刻,他迅速收攏心神,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
然後就是一陣劇痛襲來。
全身各處無處不痛,頃刻間襲來的強烈痛楚宛如山呼海嘯,足以粉碎一般人類的心智。絕地學徒不由顫抖了一下,以倔強的意志力強行忍耐了下來。
視野很快變得清晰,他看到眼前的白光來自一盞日光燈,燈光四周是潔白耀眼的天花板,而他還沒來得及細看下去,就聽到耳旁傳來一個饒有興致的男子聲音。
「哦,醒得這麼快?是這批巴克塔液特別優質,還是你這人體質特別,值得解剖學習一下?」
聽到這個聲音,肖恩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排形容詞:年輕,充滿活力,表現欲強,居高臨下。
大體上,這是個高傲又不失謹慎的角色。
肖恩稍稍提起幾分緊張。
「別這麼緊張,你又做不了什麼,重傷號就該好好養傷,不要想些有的沒的。」
隨着聲音靠近,肖恩感到脖子上多了只手,觸感冰涼,卻暗含殺機。
絕地學徒從來不會輕易讓敵人摸到自己的脖子,但此時竟不能動作,不能抵抗。
他已經下意識地掙扎過了,卻渾身都陷入緊箍,完全抗拒不動,反抗的動作卻反而引得那年輕的聲音一陣驚詫。
「噢喲,力量指數這麼高!?看不出來啊,有什麼特殊血統嗎?」
肖恩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一切都處於對方的掌控之中,就連掙脫時的力道都被測量了出來。
於是他立刻放鬆肌肉,平心靜氣。多年的絕地訓練讓他得以極好的控制身心,很快就將頭腦冷靜下來,得以認真思考。
剛剛他的反應有些急躁了,或許是混睡前的激盪情緒仍在徘徊殘留着,使得他做出了不夠冷靜的處置。
其實想也該知道,在陌生的地盤上昏睡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必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誒,這麼快就冷靜下來了?有點沒意思啊你這人,我還蠻期待你大呼小叫一下呢。早知道這樣,給你噴巴克塔噴霧的時候就順帶來點興奮劑了。」
肖恩對此置若罔聞,甚至眼球都不轉一下,因為他已經聽出那人就站在他身後。而以他現在的角度,怎麼轉眼球也看不到對方。
何況,想要觀察對方,也未必需要轉動眼球。
雖然他渾身上下都被鎖死,無法掙脫,觸覺更是被滾滾如潮的痛楚麻痹,基本失靈。甚至眼前所見,耳中所聞,也未必不是對方的偽裝,並不可信。
但是在原力的引導下,絕地學徒卻逐漸洞悉了真實。
無處不在的原力如同溫柔的觸手,將四周的一切都清晰地感知、傳遞到肖恩的腦海中。
這裏依然是戰船的貨艙,只不過所有的燈光都被打開,四周的金屬箱則全數擠到角落裏,留下一片寬敞而耀白的空間。
而肖恩身後正站着一人,與他身高相仿,略顯瘦削,體內暗藏着與體型全然不符的澎湃的生命能量。
那人身邊立着一個人形機械人,通體線條流暢,銀光閃亮,纖細的五根手指就抵在絕地學徒的脖子上,帶去冰涼的觸感,以及令人汗毛聳立的殺意。
耀白的貨艙里只有兩人一機器,而貨艙外的世界則感知朦朧,宛如黑洞。這黑與白的對比,襯得貨艙如同囚籠,孤寂感十足。
肖恩腦海中忽然不由得浮現出師父的身影,呼吸節奏不由一亂。
「誒,這小子是不是想到什麼秘密了?呼吸有點亂啊,給他來一套『先進坦白方案』試試看?」
聽到這話,肖恩不由提起神來,準備好應對嚴苛的拷問。作為絕地學徒,他的自制力遠超常人,只是重傷之下抵抗力嚴重下降,所以也唯有全力以赴了。
「哈哈,這小子當真了,白,那套方案不用了。以這小子的智商,咱們忽悠兩句應該就能挖出真相,方案配套耗材貴的要死,能省則省吧。」
肖恩聞言卻無惱怒的情緒,因為他聽得出對方根本是有意挑釁,而且也不怕他知道,簡直就是單純地想過嘴癮。
「白,這小子好像看穿我了,還是給他上手段吧。」
此時,卻聽那機械人發出輕柔的女子聲音:「朱雀他們找你。」
身後那人咋舌道:「說了給他們換個稱號,一群禿頭痴肥的中年流匪,不知天高地厚地自稱朱雀,但我的審美卻不能遷就他們。」
「那群禿頭痴肥的中年流匪找你。」
「算了,還是叫朱雀吧,我忍了。」
說話間,那機械人攤開另一隻手,頓時從掌心裏投射出一道立體影像。肖恩看不到全部的畫面,卻能聽到聲音。
對方帶有濃重的地方口音,吐字含糊不清,嗓門卻大得驚人,是標準的海盜風格。
「姓李的,那個人是不是在你那兒?!」
身後那人哈哈一笑:「哪個人啊?被你們兩百多人圍追堵截,幾十架戰機狂轟濫炸而安然無恙的那個人麼?」
「果然在你那裏!趕緊給我交出來!」
「憑什麼啊?這是我的戰利品好吧?」
「他殺了我們的弟兄!」
「又不是我的弟兄,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可沒跟你們立那低俗愚蠢的血誓,大家只是井水不犯河水,又不是什麼特別親密的盟友關係。你們沒讓我們靠近莊園,我們做什麼也都和你們無關。」
「姓李的,你是一定要包庇他咯?」
「保護自己的戰利品有問題嗎?那些安保部隊也打死了你們的人,你們繳他們的槍還不是熱忱得很,也沒見你們把槍拆了泄憤啊?」
「李鈺,我勸你考慮清楚一點,那人殺了我們的弟兄,你包庇他,就是和我們所有發下血誓之人為敵!」
通訊器中的聲音幾近咆哮,令人仿佛直接看到了一張目眥盡裂的臉。
而李鈺的聲音則霎時間冰冷下去。
「黃手,應該是我勸你考慮清楚一點,你們這群烏合之眾,真的準備好了和我為敵麼?」
說完,李鈺直接掛斷了通訊。
白評價道:「李鈺,你說了很多廢話。」
「本來也不是說給他聽的,這不是有個對現狀一無所知的小傢伙在嘛。」李鈺笑了笑,「對待戰利品要溫柔體貼一點。好了把他放開吧,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此人非常危險,建議你再考慮一下。」
李鈺說道:「這是我們的地盤,我身邊還有你在,用不着怕他一個重傷號。而且他不是恩將仇報的人,不用擔心他對我怎麼樣。」
白於是收回了冰涼的手指,又將束縛在肖恩身上的磁力束帶撤了下去。
肖恩恢復自由,便從金屬箱中一躍而起,轉身看向李鈺。
那是個約莫三十歲上下的乾坤星系本地人,黑髮黑眸,英姿挺拔,臉上一抹嘲諷似的笑容,宛如遮蔽鋒銳的劍鞘,讓他顯得有些玩世不恭,也讓其他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李鈺身旁的機械人【白】,正如其名,是個通體純白,纖細精緻得宛如藝術品的機械人,它的輪廓精巧地如同全仿真機械人,但身上卻沒有克隆表皮,純白的塗裝簡潔而高傲,仿佛不屑於去模仿人類。
它靜靜地站在李鈺身旁,但在肖恩的直覺中,這卻是比李鈺更危險的對手。
「別這麼緊張,放鬆一點,難得從鬼門關爬回來,應該更積極地面對人生啊。」
肖恩對這種毫無誠意的心靈雞湯自無所動,只是心中不斷推測着自己的處境。從剛剛的對話來看,自己應該已經離開了莊園所在的小行星,隨着李鈺的戰船飛入太空。
這當然是好事,總比死在海盜的亂槍之下要好,但又不算絕好,因為自己還沒徹底贏得自由。
李鈺笑了笑,說道:「你昏迷了不到兩個標準時,我們現在仍在小行星帶,要等一會兒才能進入下一階段的航線。這段時間我也閒着無事,不如聊聊天。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李鈺,赫赫有名的【白銀騎士團】團長,這邊是我的助手白。」
肖恩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白在一旁提醒道:「乾坤星系裏並沒有【騎士團】文化,你在不打自招。」
「你不說穿,怎麼算不打自招?」李鈺解釋道,「也興許是我們仰慕外來文化呢?」
「你剛剛的囂張言行已經充分說明你本質上不會仰慕任何文化和任何個體。」
李鈺略顯尷尬地對肖恩說道:「白比較喜歡抬槓和拆台,你別理她。總之,咱們如此相識也算有緣……」
話沒說完,就被肖恩打斷了。
他用流利的乾坤語說出自己在乾星系的名字:「【肖恩】,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李團長。」
肖恩願意接受李鈺隨口所說的騎士團團長的人設,那麼相應的,他也就不必自報家門了。
李鈺頓時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跟聰明人說話呢,好處是省心,壞處也是省台詞。也好,咱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雖然我剛剛跟黃手說你是我的戰利品,但我從來不做人口生意,所以活人不算戰利品。」
肖恩點點頭:「所以這不算保護戰利品,而算救命之恩,我記得。」
「我也記得。」李鈺說着,向旁伸手,然後就見白的右手手腕上刷一下點亮了幽藍色的賬單投影,上面羅列着非常詳細的收費清單,「救你這一命,我們單單是物料成本就花了超過五十萬乾坤幣,與黃手交惡的機會成本同樣五十萬,湊整抹零一百萬,請付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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