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英雄錄 第十章廝殺

    腳步聲迅速逼近，只見寒光連閃，篷布上被割開幾個大洞。敵人顯然足夠謹慎且經驗豐富，即使佔盡了優勢亦不肯大意冒險，意圖先毀掉礙事的帳篷。傅驚濤立即伸刀插進火盆底部，用力一挑，火星四射，灼熱的石炭自側面洞口飛出。但聽「誒喲！」「啊！」慘叫聲響，對方猝不及防下被燙得鬼哭狼嚎，登時亂了陣腳。傅驚濤乘隙矮身撲出，不及細看敵人情形，全憑感覺揮刀劈斬，刀鋒入肉，鮮血噴射，轉瞬間連殺三人。

    「別讓那小子跑了！」另外兩側的馬賊低聲怒喝，同時掉頭沖近。其中為首的，正是手持雙刀、面目猙獰的拓跋城！這回為了殺掉傅驚濤，他花費極大代價請動了相熟的悍賊，料想必然能夠得手。哪知先是暗箭偷襲無果，近身搏殺又損失了三人，令他惱恨之餘大感焦躁，殺意愈加濃烈。

    傅驚濤百忙中斜眼一瞥，怒氣暗涌，這拓跋城心眼實在太小，就為了一丁點私怨竟大動干戈，不惜置人於死地！但是此人刀術着實精妙，經驗老辣，無疑是極難纏的對手。若想死中求生，唯有先剪除其羽翼，避免陷入四面受敵的絕境。心念電閃間，足尖一撥一挑，一具龐大的屍體呼的飛起，當頭砸向拓跋城。

    拓跋城怒喝道：「快攔住他！」雙刀揮動，血雨飛濺，將砸來的屍體斬成數截。

    就這麼緩了一緩，傅驚濤擰腰轉身，朝另一側的敵人面對面急衝過去。剛踏出兩步，眼前寒刃翻飛，一柄巨斧摟頭蓋臉的劈落！當的一聲巨響，他及時橫刀一架，虎口發熱，刀柄險些拿捏不住。只聽冷風驟響，又有一支鐵槍斜斜刺來，對準了小腹要害。傅驚濤側身着地前滾，鋼刀貼地掃出，刷的削斷了那使斧悍賊的左腿，同一時間後肩微涼，已然被槍尖劃傷。

    啊！那斷腿之賊歪倒在地，口中發出驚天的慘叫聲。拓跋城飛身急進，隨手一揮，割裂了那賊人的咽喉，叫聲戛然而止。

    傅驚濤翻滾當中左手忽張，一把抓住鐵槍槍身，借力跳起，右手刀順勢急削，直取對手握槍十指。那使槍悍賊怪叫一聲縮手後躍，驀地下身劇痛，被一記撩陰腿偷襲中要害，當即昏死過去。這時拓跋城衝到傅驚濤的身後，雙刀上下交織，狠狠斬向他的脖頸和腰背。另有兩賊自左右斜沖而出，如同狡猾的野狼，企圖形成合擊之勢。

    噹噹當！鋼刀交擊，寒芒飛閃。

    拓跋城的身體、力量、刀術正處於巔峰時期，又是殺人如麻的狠角色，雙刀施展開來，當真如惡虎出閘，每一刀都有斷人魂魄的威力。傅驚濤雖然是藝出軒轅，但擅長的是拳法，嚴格來說尚未領悟到刀法精髓，略知皮毛而已，且無法驅使內力，竟被殺得步步倒退，根本沒有法子抽身閃避。就在他們交手的當口，其他兩賊快步繞到了傅驚濤身後，一聲不吭地舉刀便劈。

    眼前刀光冷厲，背後寒風刺骨，饒是傅驚濤出生入死多回，也不禁頭皮發麻。當下足尖使力一彈，猛的向後倒撞入一賊懷中，肘尖一頂，嘭的擊碎了敵人的胸骨。噗！那賊人張口噴出一口熱血，盡數灌進他的衣領內。與此同時，另一賊反轉手腕，回刀斜拖，頓時在傅驚濤腰肋部位破開一道尺余長的傷口，白色的肋骨清晰可見。傅驚濤悶哼一聲，鋼刀想也不想地脫手擲出，直貫那賊的胸口，血淋淋的刀尖從他背後露了出來。

    拓跋城凶光畢射，窺准破綻挺刀狠狠扎來！

    千鈞一髮之際，傅驚濤抽出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迅速一揮，「咔嚓嚓」兩聲輕響，削斷了兩截半尺長的刀尖。這匕首原是陰山雙魔珍藏的寶貝，一直被他貼身收藏，不到關鍵時刻不捨得動用。

    拓跋城但覺雙刀陡然一輕，瞬間短了一截，不由愣了一愣。他盯着那明如秋水的匕首，眼中射出貪婪之色，獰笑道：「好小子，你竟私藏有這等神兵利刃！就憑這一點，不枉我佈局殺你！」雙刀一振，忽削忽斬，快如閃電，極盡刁鑽狠辣之能事。

    傅驚濤儘管手握神兵，無奈刀刃太短，而且拓跋城豈會傻到犯同樣的錯誤？幾個呼吸的功夫，身上又多出五六道傷口，血流不止。眼看他動作越來越遲緩笨重，拓跋城驀地虛晃一招，底下一腳踹出，正中小腹丹田。傅驚濤哇的噴血倒飛，跌落地上又滑出近丈遠，渾身酸痛乏力，一時間掙扎難起。

    拓跋城呵呵冷笑道：「小子，認命吧！你若拋開手中的短刀，我就讓你死得痛快些……」話音未落，寒光一閃，冷風撲面而來。叮！他眼疾手快，揮刀一撥一抖，將射來的匕首遠遠挑飛，怒吼一聲撲到傅驚濤跟前，抬手便斬！

    篝火高燃，肉香瀰漫，本該是歡慶喧鬧的金色大帳前，卻是劍拔弩張，冷如冰窟。

    以蘇格勒爾為首的大部分馬賊頭目，擺明了態度不承認馬鈎子大當家的身份。剩下的要麼猶豫難決，要麼神情漠然，肯公開站在馬鈎子一邊的屈指可數。就連卓瑪洛都是面無表情，似乎欲置身事外。

    馬鈎子不覺握緊了雙拳，指骨嘎嘣作響。難道屁股底下的椅子都沒坐熱，就要另換他人來坐嗎？如果蘇格勒爾陰謀得逞，豈會讓自己活命？既然大伙兒都不要臉了，誰更狠更絕更無情，誰才會笑到最後。他緩緩吐出一口長氣，道：「不管明日如何，今夜我仍是名正言順的大當家！李憨兒、康巴溫，我命令你們把蘇格勒爾、胡老四一併拿下。若有違抗者，殺！」

    話音一落，眾頭目大嘩。但此處乃是黑風營的核心腹地，周圍的悍賊皆聽命於李憨兒、康巴溫，又配有皮甲弓弩，佔據了絕對上風。即使頭目們破天荒的全都聯手，也擋不住箭雨輪射。有幾個牆頭草見勢不妙，趕緊跑到馬鈎子身後搖旗吶喊。

    蘇格勒爾雙眉倒立，怒道：「馬鈎子，你殺了魯忽圖不算，還要殺我是嗎？你是不是要殺光所有反對你的兄弟？黑旋風若交到了你手裏，不滅亡才是怪事！」

    馬鈎子冷冷道：「蘇格勒爾，若非你野心勃勃，故意挑起事端，妄圖取代我成為大當家，魯忽圖又怎會死？如果你肯尊我為首，我又豈會不拿你當兄弟？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蘇格勒爾道：「攤上你這種兄弟，我睡覺都得擔心腦袋搬家，哪裏睡得踏實！」

    馬鈎子皺眉道：「李憨兒、康巴溫，還不動手！」

    李憨兒「哦」的答應一聲，扭過頭正欲召喚手下，忽聽鋼刀出鞘輕響，隨即脖頸一涼，眼中的天地旋轉翻滾，墜入了無邊黑暗。

    刀光一閃，血柱沖天，李憨兒的人頭滾落在地。輕而易舉將其斬殺的，赫然是同為黑風營頭目的康巴溫！只見他擦淨刀上的血跡，淡淡道：「李兄弟，你這人太死板了，明曉得是錯的都要做，哥哥只好下此重手了！但願你下一世，投胎做個明白人。」

    一眾馬賊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風營向來是鐵板一塊，怎麼會內訌分裂呢？這康巴溫又是何時投靠了蘇格勒爾，居然一點風聲也不漏！

    哈哈！蘇格勒爾志得意滿，不禁仰天大笑：「馬鈎子，如今你連唯一的依仗亦沒有了，拿什麼跟我斗？等我正式做了大當家，我不殺你，我讓你去放馬牧羊，一輩子看着我風光快活！」他自信贏得了大多數頭目的支持，又掌控了黑風營，認定馬鈎子再沒有翻盤的機會，說話開始肆無忌憚。

    康巴溫笑了笑，高聲道：「我康巴溫，願率黑風營兩百弟兄，追隨蘇格勒爾大當家殺遍草原！」

    有了第一人表態，其他人爭先恐後的出聲支持蘇格勒爾上位。包括沙陀，亦自甘居於蘇格勒爾之下，唯他命是從。

    蘇格勒爾伸出手指虛點了點，大聲道：「卓瑪洛，馬老三大勢已去，你還要跟在他身邊嗎？」

    卓瑪洛抬首望向馬鈎子，目光深邃蒼涼。

    馬鈎子平靜地道：「卓瑪洛，你若選擇跟隨蘇格勒爾，我不會怪你。而你肯支持我的話，今夜過後我讓你擔任二當家，從此自領一營，如何？」

    卓瑪洛搖搖頭，道：「你們男人之間的爭鬥我不摻和。我只追隨最強者！」她並沒有什麼野心，對於這兩個男人均毫無感情，打定了主意兩不相幫，靜待他們決出高下。

    蘇格勒爾眉心緊皺，不快道：「卓瑪洛你在猶豫什麼？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看不到馬老三必敗的下場嗎？莫非你將來也想去放牧牛羊？我絕不允許身邊之人懷有貳心！」

    卓瑪洛一字字道：「蘇格勒爾，你可以不相信神意，但我相信。」

    蘇格勒爾冷笑道：「既然你執迷不悟，休怪我無情無義了！」

    馬鈎子回首望向自己的心腹，不動聲色道：「你們呢？有誰要背叛我，轉而投靠白狼嗎？」

    那些馬賊其實是無路可退了，即使臨陣變節轉投到蘇格勒爾手下，又豈會得到重用？紛紛拔刀大叫：「我等誓與大當家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馬鈎子大笑道：「老天爺總算待我不薄，賜給了我一幫不離不棄的兄弟！」笑聲一頓，冰寒的目光掃向蘇格勒爾等人，道：「至於你們嘛，不配做馬某人的兄弟，統統去死罷！」

    蘇格勒爾等仿佛聽到了世上最荒誕的笑話，不由放聲狂笑。他們這一邊人多勢眾，哪怕是馬鈎子等長出三頭六臂，也無法改變敗亡的結局。在這種絕對劣勢下，馬鈎子居然大放厥詞，豈不可笑？

    蘇格勒爾喘着粗氣道：「馬老三你是腦袋燒糊塗了嗎？就憑你們幾個人居然想翻天？！」

    馬鈎子憐憫地看着他，沉聲道：「蘇格勒爾，你目光短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大，不清楚漢人的高手有多麼恐怖！丁黑豹生前夠強橫了吧？被宮總管一擊而殺。可是宮總管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卻不得不負傷逃命！你費盡心思想除掉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已經無意中得罪了黑暗中的王者！你或許沒有注意到，這次隨我回到老營的有幾張生面孔——他們的身手絕對超乎你的想像！」

    話音未落，金色大帳的陰影中閃出四條黑衣漢子。他們面無表情，眼眸冰寒，渾身縈繞着冷冽的血腥煞氣，如同一群來自地獄的勾魂使者，視所有人為待宰的牛羊。

    一股陰風吹來，眾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馬鈎子抱拳行禮道：「血煞尊者，這些人心懷叵測，意圖破壞魔尊大計，還請您出手平息內亂，以免傷及公子。」

    為首之人膚色蒼白，雙目暗紅，大約是三十出頭的年紀，轉眼一掃蘇格勒爾等人，冷冷道：「愚蠢無知的莽夫，死不足惜！」

    蘇格勒爾隱隱覺得大事不妙，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又如何能回頭？如果此時低頭求饒，其他人或許還有一條活路，自己卻是必死無疑。因此哪怕馬鈎子有強援壓陣，也要拼個魚死網破！朝康巴溫使了個眼色，冷笑道：「馬老三你去哪裏找來的瘋子，不會說人話嗎？乾脆殺掉算了！」

    康巴溫暴喝道：「殺掉他們！」大手一揮，領着近十餘名悍賊氣勢洶洶的撲出，揮舞刀槍呼喝狂叫。

    那血煞尊者冷冷一笑，袖袍輕揚，十數點寒星陡然破空，幾乎是不分先後的鑽進眾悍賊的眉心要害。只聽噗噗連串悶響，十餘顆腦袋仿佛西瓜般炸裂，血花腦漿飛濺如雨，腥臭的氣味隨風瀰漫。

    在輕描淡寫間，殘酷的殺意從天而降，凍人魂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