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延遇私下找到了蘇逢吉的僕人李澄,告之自己打算反水。
蘇逢吉知道後,大呼天助我也。
立刻教給他們一套說辭,然後派人邀請李崧來自己家赴宴,詐稱有要事相商。
李崧不敢怠慢,急忙赴約。
蘇逢吉親切地接見了李崧,然後從容地告訴他實情,「還有啥遺言,趕緊交代吧。
」李崧深知蘇逢吉黨徒的手段,自知不免,於是拱手施禮,說希望他看在同朝為官的份上,幫忙照顧自己的小女兒,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蘇逢吉點頭應允,「好吧。
來人——送他上路。
」蘇逢吉給李崧保留了最後的尊嚴,雖說是送他去大牢,卻沒有繩捆索綁,而是允許他自己騎馬而行。
李崧出門上馬,他的隨從、路人全都像躲瘟神一樣躲着他,大街之上只有孤零零地李崧。
他仰頭視天,發出一聲怒吼:「自古豈有不死之人,然亦豈有不亡之國乎!」隨後自己坦然去「自首」。
他的弟弟李嶼也遭秘密逮捕,在監獄裏遭受了嚴刑逼供。
李嶼受刑不過,只能「如實」供述了自己的犯罪經過,說他與哥哥李崧、弟弟李嶬、外甥王凝以及家丁僕人等共二十人,密謀在先帝下葬當天發動叛亂,在汴州城放火製造混亂,渾水摸魚;還派人聯絡了河中李守貞,打算裏應外合……蘇逢吉拿着這份口供,「這……不像真的……」於是提起筆來,在「二」字上添了兩筆,改成了「五」字。
二十人的冤案成了五十人的冤案。
於是,劉承佑下詔將口供中的五十人全部誅殺。
李崧慘遭滅門。
屍體全部在街頭曝屍示眾。
李崧,從小就是遠近聞名的學霸,「幼聰敏,能文章」,初在鎮州做小官,李存勖皇長子李繼岌坐鎮鎮州時,任命了李蕘為掌書記。
李崧毛遂自薦,直言不諱地說李蕘那傢伙不配這個位置,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當時的文官大佬如愛喝酒的盧質、文化大v馮道等聽聞此言,甚覺荒唐,心說哪裏來的大膽狂徒?便要來李崧的文章,結果幾人先是手不釋卷,繼而拍案叫絕,「人才!」於是聯名向李繼岌保舉李崧,李崧從此成為李繼岌身邊的幕僚。
傍上了皇太子,成為「太子黨」頭號幕僚,如果李繼岌按部就班地即位,那麼李崧也將成為宰相。
李繼岌在伐蜀,奉母親「抽爹算計劉」的密令,誅殺郭崇韜。
這件事幫他擦屁股的,就是李崧。
李崧連夜偽造了「聖旨」,平定了軍心,幫助李繼岌成功率領軍隊班師。
李嗣源入立,李繼岌自殺,李崧失去了靠山。
李嗣源以任圜判三司,任圜則提拔李崧為鹽鐵判官,好景不長,李崧丁母憂,辭職回家。
等他服喪期滿,有位藩鎮大佬坐鎮鎮州,辟李崧為幕僚,後來,這位大佬官拜樞密使,李崧也被提拔進入了樞密院、翰林院,一步步接近權力頂峰,開啟了人生第二春。
只可惜,這位大佬名叫范延光。
明宗末期,朝廷討論赴鎮河東的人選,群臣爭論不休,李嗣源怒甚。
這時候,李崧提議派石敬瑭去。
李嗣源最終採納了李崧的建議。
李崧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第二春竟然是這種打開方式。
石敬瑭非常感激李崧幫他脫離虎口、成就霸業,於是在稱帝後先將他任命為戶部侍郎,隨後又拜中書侍郎,最後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宰相兼樞密使,李崧迎來了人生巔峰。
石重貴即位後,李崧又兼了「判三司」,集行政權、兵權、財權於一身。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也正是在人生的巔峰之上,李崧鑄就了日後的悲慘結局。
簡言之,他站錯了隊。
當時,杜重威與劉知遠明爭暗鬥,互相不服。
後來劉知遠被外放到河東,而杜重威留在了中央,而且還頂替了劉知遠的侍衛使頭銜,也就是說,在二人的較量中,劉知遠處於下風,皇上更信任杜重威。
於是,李崧便多次在皇上面前誇讚杜重威。
不知杜重威是否「深德之」,但劉知遠是「深恨之」。
在晉遼大戰末期,趙延壽詐降,李崧則對此深信不疑,勸朝廷出兵接應,而朝廷派出去的就是被李崧大力推薦的杜重威。
結果是有目共睹的,趙延壽詐降誘敵,杜重威與契丹暗通款曲,攜後晉全部主力精銳二十萬人繳械投降,後晉就此滅亡。
耶律德光入主汴州後,非常感激李崧,公開表示:「吾破南朝,得崧一人而已!」拜李崧為太子太師。
據說趙延壽在耶律德光面前盛讚李崧。
李崧究竟是不是契丹人的間諜?他與耶律德光、趙延壽、杜重威之間究竟是不是無間道?也許李崧只是很傻很天真罷了,但這將成為他走向深淵的助推器。
耶律德光北返的時候,讓李崧全家跟隨北上。
耶律德光暴斃,李崧駐留鎮州,鎮州兵變,李崧與馮道等人回歸汴州。
而此時的皇帝就是被他排擠的劉知遠。
劉知遠因李崧站隊杜重威而對他很反感,朝臣們也紛紛指責李崧是契丹間諜。
所以李崧在後漢一直夾着尾巴做人,直到被蘇逢吉害死。
而李嶼的僕人葛延遇,則是本案重要人證,他是污點證人,是揭發檢舉叛徒的功臣,得到了蘇逢吉的厚賞。
京城百姓無不為之扼腕嘆息。
50人就想造反?皇宮裏的侍衛、京城的禁軍要以萬計,還不算駐紮在京師的衛戍部隊和地方協防駐軍,用腳後跟想想也知道此事的蹊蹺胡鬧。
從此之後,官宦人家對僕從的態度開始變得畏懼,生怕他們會學習葛延遇,一時間,主僕地位竟然顛倒,很多大戶人家的主人乖得像孫子,僕人牛b得像大爺。
事後的某一天,秘書郎李昉登門拜訪陶轂。
閒談之餘,陶轂忽然問道:「你祖籍是鎮州,距離深州不遠,你倆都姓李,該不會有什麼血緣關係吧?」李昉如實答道:「不瞞您說,李崧還真是我的一個遠方堂叔。
」陶轂點點頭,嘴角詭異地上揚,「李崧他勾結叛逆,心懷不軌,實在是罪惡滔天——」隨後略作停頓,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死死盯着李昉,「——他的死,我也出了一份力。
」李昉當場就被嚇得面無血色,汗透衣襟。
陶轂見狀,滿意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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