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雲之下,荒野的風吹過,把草地上的一個白布棚吹的搖搖擺擺的。
很簡陋的白布棚,四個棍子支起來一塊白布,能稍微遮陽但不防雨不防風。
趙起武就坐在棚子裏,面前一個小木桌後面,排着長長的一溜隊伍,在他身後,還有幾個愁眉苦臉的。
「醫生,我肚子疼,昨天開始拉肚子的,現在一直拉,說拉就拉……」一個牧民捂着肚子,彎着腰上前來,坐下來一臉緊張的說道。
「嗯,小問題。」趙起武隨手從旁邊的醫療箱裏掏出來一板藥,扣出來幾個糖衣片遞了過去。「先吃了這個。」
接着又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來一片黑色的小藥片:「吃完那個把這個含在口裏,去那邊等着,一會兒過來再看看。」
「好的好的。」牧民立刻攥着幾個小藥片跑到旁邊,迫不及待的先把糖衣片吃了下去。然後把那個小黑藥片往嘴裏一放,當時臉就比吃了黃連難看。
沒辦法,黃連只是苦,這個小黑藥片,不苦,它叫甘草片。
……
趙起武淡定地看了一眼後面的隊伍:「下一個。」
一個捂着膀子的漢子走了過來:「我的肩膀撞傷了……」
「糊點藥就好。」趙起武踢了踢腳下放着的一個塑料桶。「自己挖點藥糊上,去旁邊包紮好了再來。繼續,下一個,別等我喊了,自己過來。」
桶里是黏糊糊的黃的黑的,和泥巴一樣的東西,他自己不想動手,就讓病人自己來。
也不怕病人用多了浪費啥的,因為這玩意兒看起來像泥巴,實際上……它就是泥巴。
反正病人又沒有傷口,糊什麼東西都是裝樣子,無所謂。
真有人能證明這是泥巴,那也好說,裏面的藥都吸收了,剩下的當然是泥巴。
……
「醫生,我頭疼,這邊疼的特厲害……」
趙起武看了看,從藥箱裏拿出來一個小塑料瓶,用剪子剪開封口:「喝掉。」
「好的好的。」病人接過就喝了下去,隨後臉色就變得極其難看。「呃……醫生,這個藥……」
「良藥苦口利於病。」趙起武擺擺手。「去那邊等着,一會兒喊你了再過來。」
「哦!」病人苦着臉往一邊走,心說你這哪是苦啊,它就是難喝好不好,喝一口刺激的很,那味道刺激的鼻子都開始不舒服,想流淚。
藿香正氣水嘛,藥是好藥,絕對的良藥,但是苦不苦的,喝過的人都知道。
趙起武甚至給這個起了個新名字,叫無憂水——喝了之後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只顧着難受就顧不上因為病情憂心了。
至於乾草片,那也忘憂,叫無憂片最合適。
……
「醫生,我這個嗓子好疼。」
趙起武看了看這個眼睛大大的女孩,拿起手電筒:「來,仰頭,張嘴,說『啊』!」
片刻之後,兩片粉紅色的藥遞過去:「含上,等會再來。下一個。」
女孩當時笑逐顏開,排隊了半天,再傻也知道了一件事兒,這神醫給的藥裏面,那個小黑片和小藥水,到嘴裏肯定感覺不會好,沒看那邊幾個愁眉苦臉的嘛!
果然,到一旁把粉紅色的藥片放嘴裏,滿嘴清涼的感覺,對比一下其他人,病情立刻好了大半。
……
「醫生,我胃疼。」
「這個藥片,吃下去,這個,含嘴裏。」吃的是陳香露,含嘴裏的當然是無憂片。
「醫生,吃的可以,這個含嘴裏的,我能不能換個?」病人一看無憂片就憂愁,苦着臉問道。
「良藥苦口,含嘴裏一邊等着先。大老爺們怕個什麼苦……」
趙起武板着臉,沒辦法,自己要是給他們好臉色,他們就得寸進尺,總想問問自己得的是啥病。
看看他們問的什麼話,你得的什麼病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所以就不能給他們問的機會,我是神醫嘛,有點脾氣難道不應該嗎?
……
「醫生哥哥,我的牙又疼了,你能再給我喝點那個藥水嗎?」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小胖娃跑了過來,大眼睛裏滿是期待。
趙起武朝他後面看了一眼,對他父親說道:「你過來。」
孩子爸爸一臉茫然的過來,就聽趙起武繼續吩咐:「來把他褲子扒掉,對。打兩巴掌,使勁點。」
啪,啪!
小胖娃立刻眼裏含淚。
趙起武問小胖娃:「現在屁股疼不疼?」
「疼。」
「那牙疼不疼了?想好了再說,說謊還會被打的。」
「……不疼了!」小胖娃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好委屈,啃骨頭啃掉了一顆牙,當時這個醫生哥哥特別好,給自己喝一種甜滋滋的藥水。怎麼現在就變了呢?還讓爸爸打我……
趙起武一揮手:「下一個。」
熊孩子就不能慣,這小胖娃啃骨頭不小心把本來就快掉的牙弄掉了,其實都不用看的。也就是看他挺可愛的,給他喝了點葡萄糖,又給他小小的治療了一下。
結果現在又來說疼。
換別的醫生可能還會遲疑一下,再看看孩子是不是真的有問題,但是趙起武的治療下去,他還說疼,那可能嗎?
分明是喝葡萄糖喝上癮了,又來騙喝的,撒謊可不行,必須揍啊!
挨了揍的小胖娃也沒在爸爸那裏落什麼好,現在他爸爸也知道他騙人,還是騙神醫,拎着他耳朵就往家走,估計回去收拾去了。
……
「好了,你們幾個,排隊一個個過來,我再給你們看一下。」等病人看過一遍,趙起武就開始喊那一群愁眉苦臉的。
為了不現場表演藥到病除的戲碼,必須這樣重新來一遍,不能怕麻煩。
「你是肚子疼是吧?剛吃過藥這會兒好點了嗎?」
「好點了,不過還是難受。」
「好點就行,過來我給你扶下脈。來,先把這個喝了。」
「怎麼還喝?好的,我喝……」
過一會兒,趙起武的手從病人手腕上拿開,從旁邊拿了個毛病擦了擦手:「好了嗎?」
「好多了好多了……」病人揉着肚子,感覺特別好,除了嘴裏的味道刺激了點。
「那就去吃吧,診費兩塊,自己放那邊箱子裏。」
「好的好的。」
兩塊錢只能算夠本,因為事先給病人吃的幾個藥丸是氟哌酸,專治拉肚子。至於甘草片和正氣水,那就是刺激人的,免得他們還有心思想自己的病咋好這麼快……
第二個病人上來,捂着膀子的那個:「醫生,我這個還是疼。」
廢話,糊點泥巴能治病,醫生都餓死了!
趙起武很淡定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藥效馬上就起來了。過來玩我給看下骨頭。對了,先把這個喝掉。」
等病人喝完藥,一張臉被刺激的似哭似笑,趙起武伸出手拽着他的胳膊上拉扯幾下,這叫推拿治療。
病人連連喊疼,喊着喊着就不喊了。
接着第三個,頭疼的,先吃藥,再按幾下叫按摩治療。
第四個,嗓子疼的,這女孩剛才吃的是治嗓子的含片,已經感覺好多了。再扶脈三秒,女孩兒就歡天喜地跑走了!
就這樣,一個個病人如同流水一般流過來流出去,來的時候愁眉苦臉,去的時候又高興又難受。
……
現在趙起武行醫已經半個月了,因為看病這事兒,就算再快,也需要時間,所以到現在還沒給他收過蟲草的地方看過來一遍。
不過也是有收穫的,每天白天行醫,晚上總結經驗教訓,現在他已經摸索出來了一套流程。
簡單的病症,如感冒發燒鼻塞喉嚨疼拉肚子之類的,都有專門的對症藥。感冒通退燒藥氟哌酸等等,一般病人吃過之後,再過上一會兒,都能緩解病症。
接着再進行治療的話,能節省不少力氣,至於喝無憂水,是讓病人們少說話。
那些複雜點的病症,沒對症的藥,就只能多喝點無憂水含點無憂片,這也沒法,簡單的病症趙起武還能胡扯幾句,複雜的他一點看不出來,不讓病人們多喝點無憂水,問自己問題怎麼辦?
當然良藥苦口,大部分病人就算好了臉上還有點難受,是因為藥的問題。
正氣水和甘草片嘛,不管什麼地方疼的病人,兩種藥到了嘴裏,就會覺得疼痛其實也沒那麼可怕——反正這兩種藥,但凡是拿回家吃的病人,能堅持吃完的都是牛人。
喝正氣水含甘草片,病人只顧着感受嘴裏的痛苦,方便神醫多金進行治療。
……
看完人之後,趙起武再問問牲畜有沒有需要看的,給幾頭牛羊解決了小問題之後,就打算走人。
收拾起白布,帶上藥箱和錢箱,等他收拾好,那些病人們又開始送禮物。
就算沒去過大醫院看病,也知道趙起武給他們看病,收的那點錢就是個象徵性的。
何況就算正常收費,或者收的貴點,只要能給病人看好病,也會有給醫生送禮物表達謝意的。像趙起武這樣收費治病的神醫,別人不給送禮物才是奇怪。
趙起武就有選擇的收一些,就是一些用得上。用不上的就算價值高也沒必要拿,自己也不缺錢。
等最後走的時候,都只能牽着驢,因為驢背上都馱滿了東西,沒法騎。
走了好一陣子,才走出人們的視線,接着一口氣飛到山洞裏,把東西都卸下。
此刻這裏已經被打掃的乾乾淨淨,那些高低不平的大石頭上,都鋪滿了藥材。
洞口的位置還有個躺椅,往上面一趟,看着外邊陽光明媚,吹着山風,舒服的很。
金子和銀子就很慘,洞口太小,兩個傢伙都只能探個腦袋過來。
趙起武躺在躺椅上,腦子裏也沒閒着。
他在總結,這是他半個月來的習慣。
真正掙錢的生意都做過了,現在收的藥材雖說沒那麼大利潤,可也能掙點。
所以看病就不打算掙錢,純粹是因為從這裏掙錢,給這些人一些回報。
當然還有個目的,等自己在這一帶有了神醫的名頭,都知道自己收了藥材再給人看病,他們就不會把藥材賣給別人了。
說白了,就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生意地盤。
見錢眼開的肯定會有,畢竟就算再淳樸的地方,也會有刁民不是?
但是那就沒法,只能遇到的時候,給他們的顏色看看——信不信哪天你打個噴嚏,就讓你喝上二十支無憂水,含上一天無憂片?
其實病人還真不少,因為這個病人數量,真不能看醫院的統計數據。
好多人生病了,都是硬扛,或者去拜廟。扛不住了才去看,有些扛到最後來不及去醫院看,就只能去和當地人稱呼的神鷹嘮嗑。
所以平時不少人都積累了點這樣那樣的小毛病,現在有了醫生上門,要的診費還不貴,就會來看看。
對趙起武來說,多幾個病人也不怕,給幾片藥隨手治療一下,不費多少力氣。
而且現在是第一遍治療,所以才顯得多了點。等到自己全部走一遍之後,以後再來病人就會少許多,不會像現在這樣,需要耗費這麼久時間。
……
還有個問題。
在這邊來回跑,靠騎驢只能是圖個新鮮好玩,其實挺不方便的,每次都要大包小包的打包各種藥材,有些藥材還不能擠壓,就佔地方。
而且治病救人也得有個地方,一塊布搭成棚子也就擋着點太陽,遇到天氣惡劣的時候,根本不管用。
他很中意街頭見過的押款車,也就是現在路上流行的依維柯。
水清縣就有,各地的公路上也經常見,當拉客的小客車,挺方便的。
問題是那個車只能在公路上跑,自己要去的地方,很多地方都算是野外,根本不適合,連裝樣子都糊弄不過去。
這些天他一直在考慮,也考慮過箱式小貨車,但是最終都一一否決了。
能在荒野上跑的,除了三輪車就是拖拉機,就算是這兩樣車,也得靠『高科技』。
其實心裏都想好了,還得是拖拉機,買個大馬力的,然後自己配個大車斗,自己找人給車斗上焊接上車篷。
這樣就是自製的拖拉機箱貨車。
其實現在拖拉機拉貨挺常見的,那種大馬力拖拉機還帶有駕駛室,坐裏面一樣擋風遮雨。
但是有個問題,不管用什麼交通工具,銀子就得退役了。
趙起武沒打算讓它再去融入到某個野驢群里,打算把它留在扎西家,讓它在那裏生活,這樣自己也能經常去看看它。
人都是有感情的,不管是什麼,騎得久了,就有感情了嘛!
不管是騎驢,還是騎……自行車。
……
想好之後趙起武就出發,之前不出發,是覺得鋤頭事件之後,要低調點,現在過了半個月,他覺得自己可以干點別的了。
帶上金子銀子,就飛到了扎西家。
金子的爺爺一看到他,就激動的不行,各種吃的喝的都擺上來招待他。
趙起武擺擺手表示不需要,對這爺倆說道:「我想把銀子,也就是這頭驢,留在這裏,讓你們幫着餵養。」
簡單一句話的事兒,銀子就留了下來。
只不過他走的時候,銀子一直朝着他昂昂昂的叫,讓他又拐回來安撫了一陣子,才重新離開。
……
買拖拉機還要去東邊的城市,他不打算在這裏買——在這買,那就是佔國嘉的便宜。因為這裏的公有企業,不管是什麼企業,都在賠錢。
不是因為經營的人怎麼怎麼樣,而是交通不便,人又少,只能虧錢才能經營下去。
……
拖拉機趙起武是比較了解的,最大的一拖他都知道在哪個城市。
就是離西薩遠了點,飛了一陣子才到。
到了之後買完拖拉機,他就開始看車斗,還讓銷售人員給他報着數據——車斗和車頭加起來,必須控制在總長不能超過雲霧擴張的極限,不然沒法起飛。
選好車斗,接着就讓人家給他加篷子。
一直忙碌到天黑,他終於開上了想像中的拖拉機箱貨車。
美得很,和金子一起坐駕駛室,後面拖着一個帶有綠色帆布蓬的車斗,車斗最後面還有個門,關起來就是個小屋。
開着在路上跑了一陣子,找了找感覺,他就摸出來手機,開機之後看了看。
終於特麼的有信號了啊!
太特麼不容易了啊!
在西薩那邊跑來跑去,他去的地方就見不到信號,手機就是擺設,天天關着機就行,反正也接不到電話。
然後拿着電話想了半天,還是先撥通了舅舅的電話。
黃大壯顯得有些驚訝:「小武,你從西薩回來了?」
趙起武想了一下:「沒呢,我到城市裏打的電話。我爸媽還在你那嗎?」
「在呢,你爸媽都着急走,我還想讓他們等着你來了一起呢,結果你跑去了西薩。」黃大壯說道。「你外婆也想過去,我剛還在聯繫包車,準備把他們送回去。」
「我外婆還好吧?」
「好着呢,就是見不到外孫,挺想的。」
「嘿嘿……」趙起武不好意思起來。「等暑假前我肯定得去看外婆的,讓她別着急。」
一會兒和舅舅聊完又和外婆聊,最後還和父母聊,再最後還有胖表弟……
說了好久剛掛了電話,就重新撥了個號碼。
撥通之後有些心虛,直到傳來柳清影熟悉的聲音,才敢開口說話:「是我啊,你從外婆家回來了?」
柳清影嗔怪道:「知道是你,看見電話了。我早回來了,給你打電話一直打不通,你跑哪兒去了?」
「你猜不到。」趙起武笑了起來,很想說現在去找她,但是剛才撒謊的時候,不知道外婆也要去趙家灣,就打亂了他的計劃。
否則外婆回去,和周圍人混熟了,知道自己今天還在家和柳清影出去玩,那就解釋不清了。
雖然外婆也親,但是包括老爸老爸在內,他們一家三口都沒打算說出去騰雲駕霧的事兒。
這種事兒除了親生父母,別人還是不告訴的好。
柳清影還真的猜不到,胡亂猜來幾個地方就讓他自己說。
這一說,就滔滔不絕,如同黃河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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