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泡泡靜靜的離地三尺而懸,看起來單薄的泡泡之中,溢滿了靜止不動的深藍色海水,而在這一片深藍色里,一道身影猶如雕像,垂着頭一動不動。
海藻般的長髮在水裏肆意飄散,藍紫色的魚尾在水中蕩漾出粼粼波光,裸露在外的肌膚白皙的近乎透明,半垂着的面孔,深邃而精緻。
靈初壓制住自己差點下意識站起的衝動,臉上的神情在一瞬間有凍結的趨勢,往日裏的溫和氣息差點兒不穩。
鮫人,七音。
那個十成熟單純的鮫人,那個......救過自己的鮫人。
震驚和衝動只是剎那間的自然反應,已是金丹境界的修士,靈初很輕易的就將一切情緒壓下,心中思緒翻飛。
鮫人七音和阿遙,兩個人......兩隻鮫素來形影不離的,七音在這兒,那那個七成熟單純的鮫人阿遙呢?
還有,這是在拍賣會上,在場的,金丹一大把,元嬰也不在少數,自己該怎麼辦?
鬥富?鬥不過。
動武?打不過。
靈初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懂量力而為。
「這是鮫人?」
歲安樓里,因為鮫人七音的出現,頓時熱鬧了起來。
「世有鮫人,水居如魚,魚尾而人身,善織龍綃,入水不侵,遇火不融,泣淚成珠,其顏如仙,見之忘俗,其音如歌,聞之惑神,其骨如玉,寒暑不侵,其脂如煉,燃之萬年,其肉如芝,服以百歲。」
薄時雨繞着這個巨大的泡泡水球轉了一圈,十指芊芊,好似彈琴般在水球上跳躍着,聲音裏帶着淡淡的蠱惑和感慨。
鮫人一族,在無垠海已經銷聲匿跡了許久,鮫人族的壽命很長很長,普通的一個鮫人族,壽命都是凡人的數倍。
不僅僅是壽命,鮫人族的容顏,歌喉,都仿佛是上天賜予的珍寶,還有那滴淚則成珍珠,織物則成寶紗。
使得鮫人族不單被凡人覬覦,亦被修士眼饞。
待到那所謂的人魚膏可燃萬年,人魚肉可比靈芝,人魚骨可避寒暑的傳說出來,更是引得世人追逐。
這也是鮫人族後來族人漸漸稀少的原因,亦是鮫人族避世而居的緣由。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鮫人族看似是受盡天道寵愛的種族,卻偏偏受到了這世間最大的惡意,一飲一啄,一正一反,又有誰能說得好,這看似無盡的寵愛,莫不是那砒霜劇毒。
靈初看着水球之中,無聲垂頭的七音,目光之中,似無波瀾,卻暗含悲憫。
薄時雨屈指輕輕一敲水球,原本靜止不動的深藍色海水一陣動盪,墨綠色海藻般的長髮隨水而動,一直低垂着頭的鮫人好似從沉睡中甦醒,緩緩睜開了一雙蔚藍而乾淨的眼眸。
七音從一陣昏沉的黑暗中緩緩醒來,一睜眼被瞧見了無數雙貪婪而挑剔的目光,如絲如縷的纏繞在自己身上。
刺骨的寒意順着七音的脊背攀爬而上,下意識的警惕和戒備充斥着他的全身,藍紫色的鱗片微不可察的立起,魚尾繃得筆直,海藻般的長髮如蛇包裹着七音。
蔚藍色的眼眸,含着怒火的狠狠瞪向周圍所有眼睛,雙手緊緊的在身側握成拳頭。
靈初望着七音那雙依舊蔚藍的眸子,看見那雙眼眸之中昔日的單純和好奇,盡數被戒備和冷漠包裹,一瞬間有些莫名的悲哀。
而在其他修士眼中,七音這幅模樣,卻好似取悅了他們一般,一陣不高不低的笑聲悄然響起。
靈初目光凜冽如刀的瞬間看向樓下。
一些神識靈敏的修士,下意識的脊背一寒,警惕的扭頭看向樓上,卻只看見一扇又一扇的窗戶,什麼人影也瞧不見。
拍賣會不會因為靈初的不好受,或是七音的不配合有絲毫的耽擱,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在樓上樓下起起伏伏,卻是沒有停過。
靈初始終沉默不言,偏頭看了一眼淨心真人和淨言真人,目光緩緩堅定。
高台之上,七音已然明白了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戒備的姿態始終沒有鬆開,倔強的神情也沒有絲毫的鬆懈,但靈初,卻從他那雙蔚藍的眼眸里,看出了濃濃的慌張以及害怕。
看得出來的,卻不止靈初一人。
「無趣的很,薄家......」三樓雅間之內,藍裙湛湛如水的女子,雙眉一蹙,仿佛嫌棄般的看了一眼底下。
屋內還有一名男子,手執古扇,儀態溫潤,聞言眉眼沉沉如高山,鳳眸無波無瀾,輕輕一笑,「梧歌聖女倒是有一副慈悲心腸。」
藍裙女子一個挑眉,雙眸一轉看向另一側的白衣女子。
白衣素裙的女子眉眼皎皎,神情冷清,似是沒有聽到藍裙女子的話,亦沒有看到藍裙女子的眼神,忽而淡淡開口,「一千靈石。」
聲音平靜,語氣自然,仿佛剛剛開口的不是她一般。
卻聽得那藍裙女子一個踉蹌,手中剛剛拿起的糕點瞬間碎成了粉末。
一千靈石,不只是鎮住了藍裙女子,同樣鎮住了歲安樓里的所有修士,一樓散座的修士,自然只能仰望,二樓三樓的修士,卻覺得一個鮫人而已,還不值得如此一擲千金。
一瞬間,從五百上品靈石翻了一倍,所有修士都沉默了。
「你......你哪來的這麼多靈石!」梧歌聖女瞪眼,狐疑的看了幾眼白衣女子,難道,她趁着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偷偷找師父拿了靈石?!
梧歌聖女絕對不會相信,師父會偏心。
白衣女子聞言,眉眼不動,只雙唇輕啟,「我沒錢,但是你有錢。」
此言說的,分外理直氣壯,理所當然,聽得梧歌聖女都是一愣,然後點頭,「那當然,你以為我是你嗎?本聖女,最不缺的就是靈石!」
說完,梧歌聖女又是一愣,惱怒的開口,「不對,我有錢是我有錢,與你何干?」
你憑什麼花我的靈石!
「你我皆來自蓬萊,」白衣女子動也不動的淡淡開口,很是泰然自若的模樣,「我們還是一個師尊。」
要丟臉,一起丟臉。
梧歌聖女氣急,雪白小臉通紅,氣呼呼的起身,又氣呼呼的坐下,「借錢可以,要還錢!」
白衣女子詫異的看了一眼梧歌聖女,「我什麼時候說過不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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