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傅松沒再喝酒,一邊吃一邊聊,這頓飯吃了兩個多鐘頭。文師閣 m.wenshige.com
傅冬喝得暈乎乎,走路腳步都踉蹌了。
遠遠地望見自家牆頭上站滿了人,傅松以為家裏出了什麼事,趕緊加快腳步。
等走近後,才發現自己多慮了,原來是來看電視的。
村里照常停電,家裏的這台24寸大彩電就成了全村唯一一台能點亮的電視。
電視機里正播放着沐城電視台復播的小龍人,這部電視劇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在央視晚間劇場播過了,但因為每天晚上停電,石河村的孩子們顯然沒機會一睹為快,如今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機,就連那些來看熱鬧的大人也看得入神。
傅冬看着院子裏黑壓壓的人頭,打着酒嗝道:「想當年,我下鄉放電影的時候,比這還熱鬧呢,簡直就是萬人空巷。唉,可惜嘍。」
傅松好笑道:「你還挺會用成語的。」
傅冬翻翻眼皮道:「老三,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麼嗎?就是瞧不起人,瞧不起學歷比你低的人。你是大學生沒假,但二哥好歹也是高中畢業,打小會寫文章,不管在部隊還是在二中,都是筆桿子,要不我能剛當了半年老師,就被縣文化局調到電影公司?」
傅松一下子噎住了,臉色不由一紅,幸虧外面天黑,別人看不到。
儘管心裏不願承認,但他卻不得不承認,傅冬說的是事實,甚至如果不是傅冬剛才點出來,他都意識不到這一點。
傅冬見傅松不吭聲,笑了笑道:「咱們哥倆太熟了,我就不自吹自擂了。就說今天上午遇到的那些鄉鎮電影隊隊長吧,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多面手。比方說徐雪松吧,你別看他脾氣暴躁,但會寫歌能譜曲。走過萬條路,串過千莊疃,睡過千家的炕、吃過萬家的飯,全縣父老八十萬,誰不認識咱是電影放映員......」。
傅松聽到傅冬說着說着突然唱起來了,啞然失笑,問道:「你可別說這首歌是徐雪松寫的?」
傅冬哼了一聲道:「就是老徐寫的,這種事情用得着扯謊嗎?還有那個夏玫,在我們電影公司那是公認的百靈鳥,每次公司舉辦活動,一條大河波浪寬就是她的壓軸戲,百聽不厭!」
「孫玉林最拿手的是打快板和單口相聲,張貴友吹小號和薩克斯,不是我吹牛,咱們縣的電影隊每個人除了會放電影外,還要會編、畫、彈、拉、打、唱、演、講,快板書、順口溜、打鼓書、地方戲、說相聲樣樣都得會!」
傅松驚訝道:「以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傅冬沒好氣道:「我去電影公司的時候,你在省城上大學,放假回家整天悶在屋裏看書,懶得搭理你。」
傅松:「。」
傅冬突然有些傷感道:「一眨眼你都三十好幾了,唉,我也馬上四十了,有時候想想,還是小時候好,呸呸呸,小時候也不好,一天到晚餓得慌。」
「哈哈!」傅松大笑起來,好奇問道:「二哥,你那些同事們個個多才多藝,你會什麼?」
「我啊,我會的多了。」傅冬洋洋得意地笑了笑,掰着手指頭道:「唱歌這個是必須的,京劇、呂劇、民族、流行、美聲,你隨便點。二胡、京胡、嗩吶、小提琴,唉,本來還想學結他,結果被你鼓弄得下了海,就沒心思學了。」
傅松只知道老二二胡拉得好,他自己的二胡就是跟老二學的,但打破腦袋也想不到,老二居然還會這麼多。
愣了半晌,傅松才道:「你真是投錯胎了,不應該投胎在咱們老傅家。」
傅冬撇撇嘴:「你扯這些沒用的幹什麼,我覺得投在咱們老傅家就挺好的,以前確實窮了點,吃了不少苦,可現在也算是苦盡甘來,你說是不?」
「那是。」傅松笑道。
他突然發現,一直以來,自己似乎並不真正了解老二,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好像從來沒跟他像今天這般心平氣和地說說話,聊聊天。
可能是懶得去這麼做,也可能是不屑於這麼做,總之,他這個親弟弟直到今天才知道,老二其實在很多方面比他強。
想到這些年來,他總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面對老二,不管他做什麼,說什麼,自己都看不順眼,總覺得他是佔了自己這個兄弟的光,如果沒有自己,他肯定還會像上輩子一樣,一事無成,幹啥啥不行,最終成為傅明光老婆口中的窮親戚,厚着臉皮上門借錢的惡客。
一個人的成功,自身的努力和因素往往只佔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還是運氣,而所謂的運氣,往往又是所處時代賦予的機遇。
曾經那些讓人仰慕的所謂成功人士,又有幾個是完全靠自己的努力成功的?
就連官媒都發聲:沒有xx的時代,只有時代的xx,這足以說明了一切。
而他自己,同樣只是這個大時代里的滄海一粟,沒有這個時代,他最大的可能就是跟在楊巧蘭屁股後面種着幾畝地,累死累活三十多歲還打着光棍
電視機發出的亮光,穿過大門映照在傅松陰晴不定的臉上。
此時他心裏羞愧萬分,後悔自己不該對二哥如此刻薄寡恩。
哥哥對自己的好,自己總覺得理所當然,相反,自己哪怕幫哥哥一丁點,都覺得是對哥哥的施捨和恩賜。
他扭頭看了傅冬一眼,很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可張了張嘴,道歉的話卻始終說不出口。
他一向驕傲慣了,尤其在二哥面前驕傲慣了,甚至連一句軟話都覺得難以啟齒。
「我頭上有犄角,我身後有尾巴,誰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今天的電視劇播完,孩子們嘰嘰喳喳地散場,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傅松洗漱完後,有些沒精打采地回到屋裏,迎面撲來的涼意讓他打了個冷戰。
傅笑菲已經睡了,小嘴嘟着,讓人很想咬上一口。
梁希把他的腦袋從閨女的臉上撥拉開,嫌棄道:「你吃大蒜了?」
傅松哈了口氣,聞了聞道:「都刷牙了,沒味兒,不信你聞聞。」
「滾滾滾,離我遠點!」梁希手腳並用,阻止他靠近。
傅松看她頭髮還有點濕,笑着問:「洗澡了?」
「昂!」梁希一雙眼睛泛着水光,用腳趾頭在他大腿上畫着圈,「來嗎?」
「不來!」
「來嘛!」
「離我遠點!」
「就不!嘻嘻,小伙兒,還害臊了,咯咯,來嘛,別那麼拘謹,我又不會吃了你,嘖嘖,還說不要呢。」
「你真是個女流氓!」
「你不就喜歡女流氓嗎?」
「我!」
「嗯!你啥你,別亂動!」
「你能不能輕點!」
「別說話,親我!」
「我真是草雞了!」
一覺睡到自然醒,睜開眼睛,眼前閃過一抹白花花的光芒,傅松拉過被子把梁希蓋住,再看下去止不定要忍不住來場晨練。
老腰受不了啊!
天剛蒙蒙亮,但外面已經傳來了掃院子的聲音。
梁希翻了個身,打着哈欠道:「媽又起這麼早?」
傅松道:「人老了,覺少,你再睡會兒吧。」
梁希像條蛇一樣纏住了他,撒嬌道:「你抱着人家睡。」
傅松:「。」
不過兩人都沒了睡意,躺了一會兒便在楊巧蘭『咣當咣當」的刷鍋聲中爬起來。
梁希一邊穿衣服一邊道:「媽肯定是故意的,嫌我這個兒媳婦兒睡懶覺。」
「嗯,忍忍吧。」傅松也拿老娘沒一點辦法,除了忍還能怎麼辦?
吃過早飯,楊巧蘭趁着太陽還沒出來,打算去玉米地里除草。
傅聲遠以為是什麼好玩的事情,嚷着也要去。
梁希不放心,給傅松使了個眼色,傅松只好懶洋洋地跟了上去。
裊裊炊煙,陣陣狗叫。
村里雖然已經通了自來水,但還是有不少村民堅持每天早晨去河裏挑水。
石河村的自來水是真正的「自來水」,蓄水池直接建在海拔較高的東山腳下,每天早中晚三個時間用揚水站從河裏抽水蓄水,通過水的重力自流到各家各戶。
這樣簡陋的自來水廠,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消毒措施,所以村民們寧可自己挑水吃,也不願吃自來水。
「奶奶,我來幫你!」傅聲遠在地頭看了一會兒,覺得除草這事兒還挺有趣的,連滾帶爬地下到地里,搶過楊巧蘭的鋤頭。
楊巧蘭是出了名的溺愛孫子,對於傅聲遠這種「不合理」要求,居然沒有反對,還手把手地教起來。
「奶奶,我可以的,你鬆手!」傅聲遠不喜歡被掌控的感覺,學了不到兩分鐘,就開始趕人。
一邊吃力地揮舞着鋤頭,一邊唱:「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愛學習愛勞動,長大要為人民立功勞。」
「哎呦我的大孫子,你怎麼連苞米都鋤了!」
「該,讓你慣着他!」傅松在一旁幸災樂禍道。
楊巧蘭張嘴就罵道:「你一個大人還不如我孫子呢,我孫子還知道幫我干點活,你呢?淨吃白飯!」
傅聲遠呲着小白牙朝他老子笑了一下,似乎在說「總算有人能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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