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7章 名分之事
甘露殿、兩儀殿、太極殿都在太極宮的中軸線上,這幾處建築皆恢弘壯美、佔地極廣,但相應的牆壁、門闕卻極少,只需率軍一路平推過去,很快便能抵達承天門。燃字閣http://m.wenzigu.com
一旦李道宗率軍攻下承天門,不僅可以接應極有可能自明德門破城而入的晉王李治,今兒控制整個長安城,將大唐帝國的中樞緊緊攥在手中,也會向東攻略長樂門、永春門等處城門,控制龍首渠水閘,截斷皇帝出逃的路線,除非武德殿內藏有出城的密道,否則李承乾將成為瓮中之鱉,插翅難飛
故而李道宗這一下分兵突襲,打了守軍一個出其不意,武德殿中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諸多大臣昨夜皆宿於武德殿的偏殿之內,玄武門外的隆隆炮聲驚天動地,宮內宮外不明就裏驚擾紛紛,隨後傳來房俊徹底擊潰左侯衛的消息,振奮之下他們哪裏睡得着?
孰料一大早又聽到李道宗分兵攻略太極殿的消息,難免憂心忡忡,皆是神情萎靡。
新上任的禮部尚書許敬宗面帶憂色:「李道宗這是想要攻陷承天門,截斷陛下撤出武德殿的後路啊!此獠心思歹毒,身為宗室郡王卻不思報效皇恩反而縱兵謀反,其罪當誅!」
一旦被李道宗截斷承天門,武德殿便成為一個大瓮,誰也逃不出去。他雖然感激陛下將他任命為禮部尚書,卻不願跟陛下共赴黃泉。
至於武德殿內的密道且不說有沒有,就算有,陛下直至此刻仍然不走顯然打算堅守至最後一刻,但是到時候兵荒馬亂,即便陛下能在李道宗率軍殺進來之前從容逃走,可別人未必來得及
剛剛成為六部尚書之首,算是完成了幾十年仕途的一次重要躍遷,憧憬着有朝一日登閣拜相、禮絕百僚、宰執天下,豈能戰死此處?
其餘大臣也有不少人出言附和,紛紛痛斥李道宗大逆不道、罪該萬死。
李勣端坐不動,神情淡然的掃視一圈,緩緩道:「何止是截斷承天門?若所料不差,晉王怕是也要開始攻城了。」
眾人一驚,正欲說話,外頭便有內侍通稟,說是有斥候前來通報軍情,只得將心底擔憂暫且壓下。
得到允准之後,內侍將斥候引入,斥候進入大殿單膝跪地:「啟稟陛下,尉遲恭率其麾下右侯衛驟然攻打明德門,城門守軍兵力薄弱,懇請支援。同時,盧國公程咬金率麾下左武衛抵近圜丘,薛劉鄭聯軍斜插清明渠,沿着清明渠抵達安化門。衛國公命令東宮六率一部向南穿過樂遊原、渡過黃渠抵達曲江池西側已經對圜丘附近屯駐的晉王叛軍形成合圍之勢。」
殿上重臣聽聞,都長長的鬆了口氣。
無論程咬金的左武衛還是薛劉鄭聯軍,亦或是東宮六率,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這樣三支部隊對晉王完成合圍之勢,一經開戰便足以將晉王麾下號稱十萬的烏合之眾碾為齏粉。
但李承乾、李勣、乃至於許敬宗、張亮等人依舊眉頭緊鎖,並未掉以輕心,更為認為如此便大局已定。
因為其中還有一個左右搖擺、反覆橫跳的程咬金
誰知道程咬金現在到底站在哪一邊?
更何況即便程咬金站在這一邊參與圍攻,也很難在尉遲恭攻陷明德門之前將其晉王剿滅,屆時晉王完全可以跟隨尉遲恭殺入長安,沿着天街直抵承天門下。
東宮六率齊編滿員的時候也不過四五萬兵馬,歷經李思文、屈突詮等人接連敗績,自是損兵折將、減員嚴重,現在是派兵增援明德門守軍亦或是直接由春明門入城協防承天門,很難取捨
李承乾蹙眉沉思良久,詢問李勣:「英公認為當下應當如何應對?」
諸位大臣也都看向李勣,畢竟這位直至現在仍然是朝中文武第一人,所向無敵、滅國無數的統帥,只因先前諸般做派招致陛下猜忌不得不困囿於宮闕之內,不能統兵作戰、揮斥方遒。
但論及戰術謀略,天下少有人及
李勣卻搖搖頭,緩緩道:「非是微臣推脫,現在朝廷兵馬皆由衛公掌控指揮,他必然早已有了全盤策略,微臣貿然諫言必定影響衛公的戰略部署,非但無益,反而有害。」
李承乾默然,他聽不出李勣是毫無芥蒂就事論事,還是心有怨尤藉機推搪
不過當下不是深究這些事情的時候,沉思片刻,便頷首道:「英公之言甚為有理,來人,給衛公傳話,就說全部軍略事宜皆由衛公全權負責,朕不過問。」
「喏!」
有內侍應下,轉身走出武德殿,前去春明門外向衛國公李靖傳遞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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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牆之隔的立政殿內,氣氛反倒不是那麼緊張。
聚集於此的嬪妃、宮人、女眷們早已收拾停當,只要擋不住叛軍的攻勢,便會馬上從密道離開太極宮,李靖早已在宮外出口處安排好接應的部隊,屆時直接向北渡過渭水避往河西。
武德殿並無密道,唯一的密道在立政殿下邊
太陽緩緩升起,陽光自重重殿宇屋脊上的琉璃瓦反射下來,自窗戶照在梳妝枱的鏡子上,耀目生花,空氣中漂浮的塵埃一粒一粒纖毫畢現。
皇后蘇氏身段窈窕,穿着一身絳色宮裝站在梳妝枱前為長樂公主綰起青絲,柔美的臉頰一半在陽光之中白皙泛着光澤,白玉耳墜微微搖晃,美艷不可方物。
她用白皙纖美的玉手綰起如雲青絲,輕柔的盤成一個髮髻,再用一根玉簪固定,然後站在長樂公主身後扶住她消瘦的肩頭,從鏡子裏左右端詳,滿意的笑起來:「殿下麗質天成,秀眉端方,還是這般華麗的裝飾看上去更為美好一些,平素那些道袍還是少穿為好。你現在也不過雙十年華,正是青春勃發之時,長時間青燈古卷靜心寡慾絕非好事。」
長樂公主也左右側頭看了看髮髻與頭飾,鏡中的自己容顏秀眉、清麗端方,聞言抿唇一笑:「好久不曾這般精心裝扮過了,很是不習慣,多謝皇后。」
「呵,這有什麼好謝的?能夠為殿下梳妝,本宮很是榮幸呢。」
皇后蘇氏笑眯眯的摸了摸長樂公主的鬢角,將她拉起來,兩人並排坐在一側靠窗的椅子上,忍不住問道:「你與房俊之間,到底如何打算?」
長樂公主玉頰微紅,有些羞澀,不過她與房俊之事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且皇后蘇氏秀眉大度,彼此關係親密,故而也不扭捏,輕聲道:「哪裏有什麼打算?便是如此就好。正如當年他所寫的那一闕詞中所言,『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他是自己的妹婿,更是朝中重臣,互有私情已經萬萬不該,又豈能有什麼名分?
她也不在乎那些。
皇后蘇氏先是喃喃複述了一遍這兩句詞,感慨道:「素聞這房二少年之時荒誕不羈、率誕無學,卻不曾想一朝開竅便有這般傲視群倫的絕世才華」
而後話音一轉,不滿道:「咱們女人活在這世上本就艱難,又豈能逆來順受,任憑那些男人佔盡便宜卻拂袖而去不負責任?」
長樂公主羞澀難當,輕輕推了皇后一下,微嗔道:「哪有什麼佔便宜,怪難為情的。」
「佔便宜」這種事畢竟是相互的,怎能以此來責怪男人呢
皇后蘇氏輕笑一聲,而後拉過長樂公主的手,輕聲道:「休怪本宮沒提醒你,此番若敗也就罷了,可若是邀天之倖最終剿滅叛軍整肅朝綱,房二便是擎天保駕、居功至偉,到時候除去皇位之外無論任何要求陛下都會答允,他若是敢向陛下要什麼,即便再是為難,陛下也不會拒絕。」
她很了解李承乾的為人,看似脾氣軟弱,實則很是執拗,若他認為房俊的功勳值得某一些賞賜,那麼無論是誰反對,都一定會堅定執行。
長樂公主臉頰紅潤,輕輕搖了搖頭。
即便有皇帝賜婚,也難以平息宗室、天下人的攻訐,她又怎捨得讓他陷於世人謾罵之中狼狽不堪?
好男兒擎天保駕、功在社稷,就應該青史垂名、光耀千古,不能因為她一個女人而導致一世英名遭受玷污,若是那般,她縱死也難心安
見她這般神情,皇后蘇氏很生氣,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先帝在時,便時常誇讚伱有宰輔之才,氣量恢宏才思敏捷,怎地在這件事上卻這麼糊塗?只要高陽不介意,你又何必為了外人的喜惡而委屈了自己?咱們女人這一輩子不容易,上半輩子為男人活着,下半輩子為孩子活着,你自己不介意,難道就不為將來孩子的名分想一想?」
長樂公主欲言又止,有些猶豫了。
可姊妹共侍一夫這種事屢見不鮮,光明正大卻極為罕有,更別說她們還是天潢貴胄、金枝玉葉
門外傳來腳步聲響,繼而高陽公主的聲音傳入耳中:「嫂子,姐姐,你們聊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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