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之後,和馬就跟美和子道別。
這時候美和子忽然說:「你,見過康文了嗎?」
和馬點了點頭:「我先去見的他。」
美和子咬了咬嘴唇,露出明顯的猶豫表情,糾結了好幾秒之後才問:「他現在,還好嗎?」
和馬回答:「看起來挺清閒的。」
美和子又問:「你們來找我,是為了日向株式會社吧?其實我也思考過這個事情,有一些地方,我自己無法釋懷。」
說完美和子趕忙補了句:「我不是在暗示日向公司有什麼問題!我在日向公司提供的項目里還挺開心的,也很感謝社長甲佐先生給我推薦的心理診所。但是……就是有些地方我覺得很困惑。」
和馬:「什麼地方呢?」
美和子欲言又止,最後笑了笑:「不,應該是我多心了。」
和馬:「請告訴我,是不是你多心了由我來判斷。」
美和子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也沒什麼,就是我回想從那次綁架——我是說邀請,到跟康文分手,再到和高田君分手,整個過程我回憶起來的時候,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就……怎麼說呢,你有沒有體驗過即視感?就有點像那個。」
聽到「即視感」這個詞,和馬心裏一下子串戲到黑客帝國去。
不過他明白美和子想要描述的感覺。
「是你想多了。」和馬斬釘截鐵的說,「地址我拿到了,感謝您的配合,我還要趕去診所,就先告辭了。」
說完和馬直接往便利店的玻璃門去,麻野立刻跟了上來小聲問:「你為什麼要說是她想多了?難道不應該告訴她說自己被洗腦了,然後順便促成她跟吉川破鏡重圓嗎??」
和馬:「你傻啊,洗腦這種事情,法庭根本不會信,就算我們十分確定日向株式會社有洗腦的能力,也不可能用這個來起訴。
「不如說,我們要真用洗腦能力這一條起訴了日向,反而幫了他們。你覺得會有多少大企業找日向公司買這種洗腦服務?」
麻野倒抽一口冷氣:「對哦。」
和馬一邊快步前進一邊繼續說:「實際上現代重要的心理學成果,很多就是大公司為了提高員工工作效率投資研究的。比如最著名的工廠燈光實驗。」
「那是啥?」麻野問,「照顧下我的智商和知識面,解釋一下吧東大才子。」
和馬:「就是在美國工廠中進行的一次實驗,一開始實驗結果表明,提高工廠的照明會顯著提高工人工作效率。但是按照研究結果提高了工廠照明亮度之後,資本家們發現效率並沒有什麼提升。
「後來科學家們重新審視了第一次實驗的過程,最終認為應該是因為做實驗的時候曾經對燈光較亮的那一組工人說過他們是實驗組,這個行為提升了工人的自信心,進而導致效率提高。」
麻野皺着眉頭:「因為被告知是實驗組所以自信心提高?」
「工人們應該是覺得科學家們相比『對照組』的工人更看好自己。由此還發展出了現代管理學的一系列激勵原則。」
麻野:「還有這樣的事情啊,我完全不知道呢。」
「當然有了。所以如果我們起訴日向公司對人進行洗腦,因為沒有適用的法律最後我們肯定敗訴,而那些大企業會興致勃勃的過來諮詢他們是不是真的沒有辦法洗腦,能不能用洗腦來增加車間的生產效率。
「如果洗腦能提高生產效率,資本家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工人全洗成機器。」
麻野連連點頭。
和馬繼續說:「不過,這次來拜訪美和子女士確實有收穫。」
麻野:「收穫不會是指我們獲得了診所的地址吧?」
「不光是這樣,如果我猜得沒錯,之後的心理治療,才是主要的洗腦手段。一開始的綁架,只是提供一種外部刺激,通過刺激短時間改變一個人的想法,之後再交給心理診所。調查一下這個心理診所的財務關係,說不定會發現診所背後的金主和日向公司有關。」
麻野:「怎麼,你要開始潛入搜查了嗎?我提醒你通過非法手段獲得的證據,法庭上都會被對方的律師變成廢紙。」
和馬撇了撇嘴。
其實他一直不能接受西方法律程序正義中證據必須來自合法途徑這一條。我一條錄音,錄到了犯罪密謀的過程,就因為我是偷偷錄下的就不能做證據了?
如果因為堅持程序正義,結果讓犯人逍遙法外,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嗎?
在和馬看來,堅持程序正義只是為了保證少出冤假錯案,而不是為了讓法律豺狼們有機可乘幫助犯人逃過法網的制裁。
麻野看和馬的表情,笑道:「看來有人對死板僵化的程序正義很有微詞啊。」
和馬聳了聳肩:「總之,我們去會會這個甲佐正章的大學同學,看看他幾斤幾兩。」
**
甲佐大學同學的診所,居然開在涉谷。
和馬本來以為診所應該開在涉谷的那個小巷子裏。
涉谷這個地方雖然地租均價很高,但是均價這東西,還是要看具體位置的。
那些小巷子裏面應該還是有比較便宜的大樓,可以租給這個平價心理診所。
結果到了地方一看,和馬傻眼了:這診所就在大街邊上一個大樓里,大招牌就掛在外面,和涉谷的霓虹燈混在一起。
看這診所的位置,它就不像是一個小時才幾萬塊的便宜診所。
心理診所這玩意和一般的服務業不一樣,那麼大的診室一次只能進去一個人,一進去就按照小時算。一個醫生一天能接待幾個病人頂天了,一個月下來搞不好還連房租都賺不出來。
麻野也嘟囔着:「居然是個這麼豪華的大樓嗎,黃金地段耶,我以為是哪個巷子裏面。」
說着麻野一指就在診所所在的大樓對面:「你看,那商店是現在最紅的潮牌,上過巴黎時裝周的,被稱為日本民族服裝設計的中流砥柱。」
和馬挑了挑眉毛:「你怎麼這麼清楚這些?你平時還看時尚雜誌?」
「你不知道?」麻野驚訝的反問。
和馬撥浪鼓一樣搖頭:「完全不知道。我對時裝的了解遠不如我對t72的了解。」
畢竟上輩子在戰爭雷霆里開了那麼多年t72,有感情了。
t80華而不實,蘇聯鋼鐵洪流的中流砥柱還是大下塔吉爾。
麻野:「東大的學生不應該很潮很時尚嗎?又不像筑波大那樣一幫理工男整天穿格子衫。」
「就算很時尚,也不會去關注巴黎時裝周啊。而且,那個店我怎麼看着是賣女裝的呢?」和馬忽然注意到一個盲點,「那個潮牌男女裝都做嗎?我怎麼沒看到男顧客出入呢?」
麻野:「我也沒有特別了解,就是看時尚雜誌的時候瞄了一眼,我主要看潮男穿搭來着。你看我今天這身衣服,就參考的時尚雜誌上的男裝搭配。」
和馬看了眼麻野的穿搭。他對這些實在沒有興趣,所以只是「嗯」了一聲,就轉變話題:「我看那邊有個地下停車場,我們停過去吧。」
麻野點頭,忽然笑了:「幸虧我們現在開的是輛gtr,這要開着可麗餅車說不定女生們已經圍上來了。」
和馬沒回應,專心駕駛,把車開進了地下車庫。
然後他發現那是個多層式的地下車庫,這是最近兩年才建起來新玩意。
新大樓,新停車場,還有開在對面的潮牌品牌店,這怎麼看這個地段的租金都嚇死人啊。
一個以價格低為主要賣點的心理學診所居然開在這種地方,這擺明了有問題啊。
和馬下了車,大步走向電梯,麻野小跑着跟上來:「你等等我啊,我腿短你又不是不知道。」
和馬看了眼小矮子麻野,忍不住調侃了一句:「你這個小短腿,追犯人能追得上嗎?」
「我跑步很厲害的!雖然腿短,但是動得快啊!」
「動得快……」和馬沒來由的就聯想到了那啥上。
麻野:「你是不是想歪了?」
「沒有。」說話間兩人到了大樓的電梯門前,正好這時候電梯到了,電梯門向兩邊滑開。
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一邊聊天一邊出了電梯。
和馬耳朵尖,聽到這倆女人在聊「大平醫生」。
和馬要找的甲佐的大學同學,就叫大平康儀。
於是和馬果斷攔住兩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出示了警徽。
兩個女人一看到和馬的臉,忽然對視一眼,然後驚呼:「你是不是那個桐生和馬?」
和馬愣了一下,今天遇到幾個人都是半天才想起自己是『那個桐生』的,還覺得這個年代消息真的閉塞,結果這碰上一對立刻認出他的,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麻野替他回答了:「對,他就是那個桐生和馬。」
兩個妹子就像粉絲遇到了吳某針那樣尖叫起來。
和馬被突然的尖叫嚇一跳,下意識的就擺了個防禦姿勢。
然後其中一個妹子從胸口胸肌間隙抽出便簽本和筆:「給我簽名!」
和馬:「你這準備真周全啊。」
「這是涉谷啊,搞不好就會遇到街拍的明星。」妹子答道。
和馬結果便簽本掃了眼,發現上面有不少簽名了,在顯眼的位置甚至還有高倉健的簽名。
「好傢夥,你還有高倉健的簽名啊。」他忍不住說,「你也是在涉谷遇到他?」
「不是啦,我有在做雜誌讀者模特,也在參加演員培訓課程,偶爾會被老師帶去跑龍套,有一次剛好和高倉健一個片場,就順便要了簽名。」
和馬點了點頭,然後一邊簽名一邊用很隨意的口吻問到:「你經常來這個大平醫生這邊就診嗎?」
「嗯。」女生用力點頭,「我的療程是兩周一次診療,大平醫生人很好的。我之前本來遇到了職場霸凌,一度想要尋死,是大平醫生給了我面對生活的勇氣!」
和馬挑了挑眉毛:「職場霸凌?是職場非禮吧?這種事情應該找警方啊。」
「怎麼可能找警方呀。」女生大聲說,「你們警察肯定無動於衷啦,而且我們還要在圈子混下去耶,找了警方大概就永遠不可能當演員了吧。」
說完她對看着自己的同伴:「是吧?」
「是呀!」
這個「是吧」「是呀」,這種時尚辣妹一般都用「涅」來表達,所以這個場景其實是妹子對同行的妹子說「涅」,然後那妹子回了個「涅」。
仿佛加密通話一般。
和馬也不說什麼。
正好這時候電梯等了一會兒沒人上來,已經關門往上運行了,所以和馬乾脆就多問幾個問題。
「所以你在想要尋死的時候,遇到了大平醫生?是偶然遇到的嗎?」
「當然是偶然遇到咯,我們怎麼可能主動來心理診所嘛,哪有那麼多錢啊。我本來準備從天橋上一躍而下,正好遇到了大平醫生,他開導了一番之後,把名片給了我。我當時說,我看不起心理診所,大平醫生笑了,說這裏不貴的。」
和馬:「再詳細說一下你遇到大平醫生的事情。是在你遭遇職場霸凌之後多久?」
「沒多久啦,很快。」
和馬撇了撇嘴。
這也太巧了吧?
於是他又問:「是在你公司附近?還是在你公寓附近?」
「當然是公司附近啦,我住的地方是便宜的出租公寓,周圍根本沒有那麼高的天橋。我當時想,自己摔死在公司附近的天橋,應該多少能報復一下公司吧?這個想法很可笑吧?畢竟公司那麼多的公關經費,我乾的找點事,一下子就被公關掉了。」
和馬:「這也是大平醫生告訴你的?」
「對啊,大平醫生是明治大學的高材生,懂得比我這種沒讀過大學的多多了,給我講了很多人生的道理。」
麻野來了句:「看來大平醫生會跟東大畢業的桐生警部補很有共同語言。」
和馬搖頭:「說什麼,我們跟明治是死對頭啊。」
「誒?這樣嗎?」
「當然了,明治老是想爭奪東京第一的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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