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陰森的過道走廊,燈光暗淡空無一人,依稀似乎只有幽深且壓抑的風聲在跳動。過道盡頭的小門似乎是陰氣沉沉的霧氣包圍着,明明那門廊離自己很近,但在感官之中卻又似乎離着很遠,仿佛無論怎麼走都觸及不到地方。然而,還沒有等到大家到了地方, 那大門卻又無風自動地直接打開了。
有一說一,這場面確實是有那麼一點點恐怖片的。於是,大家似乎都有些緊張。名門出生的雙胞胎姐妹腳步也比往常重了一些,雙手都捏緊了口袋裏的符紙;身經百戰的蒙蛟已經把大劍握在了手裏,另外一隻手卻叩開了加特林的保險。
唯一比較平靜的可能就是菲菲了,從頭到尾情緒都沒有明顯的起伏。當然,她一直跟在余連身後, 一隻手按着光劍一隻手依舊提着一個便攜的攝像頭拍攝着。高情商的說法,她無時無刻都不在關注着自己這個隨軍記者宣傳幹員這個非常有前途的本職工作;低情商的說法,就是在把余連當盾牌使了。
當然,以上的一切其實都是大家的腦補。沒辦法,正常人只要知道對面的房間裏可能藏着一個強大的精神系靈能者,自然都是會腦補上的。
可實際上,在余連的感知和視線中,現場的一切都堪稱風平浪靜。對方明明是一個能通過精神道標把自己意志衍生到星球任何一個區域的六環聖者,卻連幻術都沒有擺上一個。
如此破綻百出,必有蹊蹺!所謀甚大,細思恐極啊!
「當真不用如此。」門後的聲音似乎多了一絲無奈:「向宇宙之靈發誓,向我的星位和祖名起誓,現在的我真的沒有任何惡意。所以,神選冠軍小弟,過來和我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吧。」
大戲劇師凱紐先生是圖卡人。這是一個(相對)平和溫順種族,熱愛藝術、科學和自然保護,而且還有祖先崇拜的傳統。總體而言,全民的道德水平是在全智慧種族的平均線以上的。他既然都用祖先來發誓了,應該還是比較可信的。
於是乎, 余連便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徑直來到了大門口。
當然了, 他身後的小夥伴們倒依舊比較謹慎,守在門邊做好了戰鬥準備。至於旅館之外,似乎就更緊張了。伊娜和西蒙已經將呼吸調整到了準備狙殺時的狀態,柴門上校帶着的突擊隊員們也在幾個出入口做好了隨時衝進去的準備。
總之,余連確實從耳麥中聽到了一陣嘈雜,各種指令聲和呼喝聲絡繹不絕,雖說有些混亂,但總體而言還算是有序的。
他看了看坐在房間之中的圖卡人。他的臉上掛着歲月靜好的和煦笑容,慢條斯理地在桌子上擺好了茶點,向余連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接着又用熟練的動作捻出了一些茶葉,輕輕地搓了一下放入茶釜中,放在了小火上開始了第一道煎茶的工序。
好吧,圖卡人其實也是一種和人類的基因非常相似的亞人種,消化系統和人類也非常相似,也有飲茶的習慣,並且也形成了己方民族特色的茶道文化。
必須要承認, 純粹論茶道的手藝,這傢伙比琉璃都要純屬得多,已經能算得上是專業人士了。
「焙茶是我們圖卡人的特色。而且,不是在下吹嘴,在這個領域,在下應當是很有幾分心得的,既然您來了,便不能不品嘗。」他笑得一團和氣:「之前些許的不愉快,完全可以隨風而去。可是,關於這個星球的未來,以及……您的和組織的未來,其實都是可以邊品邊聊的!」
他抬頭看了面無表情的余連一眼,又補充道:「若是再聊完之後,您還是對在下充滿偏見,那到時候動手卻也不遲啊!」
總之,他現在從內到外仿佛都是一個散發着神聖光輝的和平主義者,一副準備用自己的臉把余連的拳頭打腫的樣子。這樣一來,後者動用了新玉門所有的靈能者和剩下的機動兵力,把整個街區的封鎖的極端舉措,似乎就有點滑稽了。
余連便也坦然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笑道:「好吧,咱們便姑且聊一聊吧。作為本星球最高的治安負責人,我的述求是希望轄區之內的地面能夠儘快恢復秩序和繁榮。那麼,作為此次事件的幕後黑手,我可以承諾,只要您願意放下武器投降,接受公平的審判,自然也不會受到任何戕害。您畢竟還是個體面人,所以我也樂意用文明的方式對待您。」
凱紐先生已經完成了焙茶的工序,將這些烤得無比接近於碳粉的茶葉放到了溫水中,慢慢攪勻,然後又加入了一泡沸水。頓時,那粉裝的茶葉便消失在了滾水之中,頓時呈現出一種深邃而極有層次感的絢爛紅色,宛若火焰在水中跳動一樣。
余連知道,這傢伙用的是最頂級的『火須茶』,這是一種生長在圖卡星球的珍惜茶葉。只有這種茶葉中的極品,才能點出這等絢爛的效果。
「您看,上校,這是多麼華美的色彩。在火須茶的茶葉被我烘成粉末之前,明明是生長於我們家鄉圖卡岩壁之中的耐旱植物,終究一生都生長在近乎生命禁區的曠野之中。可是,若沒有我們,它又如何知道,當自己融入沸水之中的時候,卻會變成這樣一杯完美的『生命之火』呢?」凱紐直視着余連,那雙和眼白幾乎渾然一體的銀色菱形眼仁之中,散發着高雅而睿智的光芒,就像是堪破了世情,大徹大悟的智者似的。
余連點了點頭,然後拿起杯子,把這杯至少能賣上四位數信星的「生命之火」向着對方的臉潑了過去,就像是甩過去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
然後,他便很滿意看到凱紐先生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愕然,這大約還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失態的樣子。
當然,身為一個六環的靈能者,哪怕是已經身負重傷,倒還不至於真會被茶水洗臉。那些「火焰」被自動騰起的力場護盾彈開,飛濺到了房間的角落中。
然而,有趣的是,即便是發生了這樣的異動,房間之外的小夥伴們依舊沒什麼反應。
凱紐先生露出無奈的表情,摸出精緻的手帕擦拭了一下並沒有沾上任何茶水的臉,然後又摸出另外一塊手帕抹了抹桌子,方才道:「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他用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語,聽得余連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沒好氣道:「好好說話!謎語人滾出宇宙!」
「好吧好吧,如您所願。」大戲劇家嘀咕了一聲,大約是在吐槽某人的野蠻行為之類的,但到了最後,但到了最後,也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說,雖然我們之前鬧了一些不愉快,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們之後就必須要是敵人。人的立場,固然會被自己的先天因素影響。國家、種族、家族乃至於出生時的地位,可是,同樣也必須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和自我的奮鬥過程。」
「嗯,這話倒是中聽。」余連點了點頭:「每個時代總不缺乏背叛自己的階級的先驅者,但每個時代的先驅者又總是不夠用!這就是您把泰娜·摩恩小姐心中的那一點點熱血激發出來的原因吧?想不到您也是在下潛在的同志啊!」
凱紐覺得自己好像是聽懂了,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明白,這種體驗對他說實在是太新鮮了。可是,六環聖者的直覺告訴自己,在要是自己真的什麼都明白了,就會非常危險了,便趕緊可咳嗽了一聲,直接說到了正事:「總之,談一談合作如何?關於那個遺蹟。」
余連笑了:「哦,遺蹟。果然你們蛇就是衝着那裏來的!可現在,您是一個即將淪為階下囚的恐怖分子,不是該琢磨着找個規模龐大的有名律師團來幫自己脫罪嗎?居然還打那地方的主意?」
對方也露出了笑容:「不是組織,而是我個人。『現在』女士確實正在和埃羅人的可汗進行有限度的合作,但每個成員也都可以有自己的合作方式,但如何處理這個遺蹟,便是我的工作了,也是由我做主的。我是有資格決定和誰繼續合作的。」
余連「呵呵」了一聲:「真的嗎?我不信。」
「環世之蛇其實只是一個鬆散的俱樂部組織,沒有綱領,沒有紀律,沒有目的,甚至都沒有明顯的上下尊卑。大家有各自負責的領域,只是在需要完成一些偉大的任務的時候,才會偶爾聚在一起合作執行。埋藏在這個星球的啟明者遺蹟,就是我負責的領域。」他聳了聳肩。
「哦,真的嗎?可我還是不信。」余連露出了兩排大白牙:「未來公如果讓你去吃翔,你一定不敢不去。」
凱紐先生就當自己沒聽到,繼續道:「是的,我們只是一群志同道合一起找樂子的俱樂部組織,大家交換資源和情報互通有無,同時也多了一個穩定的,可以合作的平台。相比起您那個每周都要開讀書會每個月都要交學習報告的俱樂部,我們才是真正俱樂部。當然,也是正適合我們這樣的人……」
余連打斷對方道:「我們的青年俱樂部啊,不但每周開讀書會還要交學習報告,以後還得有實習考察報告呢。怎麼,您也有興趣?不過從今天開始,俱樂部的入會規矩要改啦。新入成員必須有一個入會三年以上的老會員做介紹人,而且要經過星區支部批准。」
「你們俱樂部成立不是才兩年嗎?現在不是都只有太陽系支部、魯米納支部和新大陸支部嗎?」凱紐先生忍不住道。
「唷,消息還是很靈通的嘛。所以,等到明年之前,我們都暫時不收新會員了。您要入會就得等明年了。到時候還得看表現。」
余連表示自己可不是在胡說八道。等到明年,齊先生的「源初之書」第一卷上線,青年俱樂部就要進行改組了,和齊先生成立的新黨合作了。
「哦,那真是可惜了。」大戲劇師滿臉惋惜地點了點頭,心想誰特麼要入會啊!而且明明是我來勸你入會的,怎麼變成你忽悠我了?
他無聲地嘆息了一口氣,再次把話題轉了回來:「我承認,我確實是希望引發戰爭,來開啟那處遺蹟。這也是組織說服大可汗派遣一支遠征艦隊的原因。當然,他們同樣也在打遺蹟的主意,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呃,抱歉,戰爭是悲劇,但我別無選擇。給您添麻煩了!真的非常抱歉!」
對方大約是覺得自己的道歉很誠懇吧。然而,余連的血壓卻直接開始升高了,要不是他還想和對方套套消息,這時候說不定已經動手了。
「可是,我和盟友的計劃確實都被您覆滅了,我現在是您的手下敗將。輸得心服口服。」大戲劇師攤開手一笑,坦蕩得仿佛一個意大利人了。
「您確實可以履行一位貴國軍人應盡的義務,抓捕我,甚至殺了我。可是,上校,年輕的神選冠軍,您就真的,對那個啟明者的遺蹟一點都不好奇嗎?」他說。
余連想笑,但還是忍住了,板着臉道:「我已經到了那個遺蹟了。現在已經派過去了十台挖掘機和二十架鑽頭了,哪怕是被埋在地幔里了,也能刨出來。」
「伱到達的只是遺蹟的玄關罷了。」對方卻搖頭道:「之後呢?可知道如何繼續?」
余連非常誠懇地點頭。
確實,如果刨除了上輩子的記憶,他確實只是來到了玄關,可是絕對想不到怎麼進到下一步的。
「而我不一樣,我研究了那個遺蹟一輩子。這世上,沒有誰比我更懂那個遺蹟了。那裏面的水很深,年輕的天才,雖然你是我平生僅見的天才,但畢竟沒有接觸那種規模的啟明者遺蹟,現在的你把握不住的。可是,你可以和我合作,我們聯合起來,才有可能解開那個上古遺蹟的秘密。「
見余連沉默不語,他估摸着對方應該是心動了,便又道:「您應該知道,如果你繼續去挖掘那裏的珍寶,就算是勉強找到,也必須要和你的國家,你的政府共享。可是,你真的甘心如此嗎?獅子被迫和豚犬蟲豸為伍也就罷了,卻還必須要把自己打來的獵物分給豚犬蟲豸。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看了看沒有什麼動靜的門外,又看了看正在「沉思」的余連,便又慢條斯理地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放心,該走的流程我會走的,不會讓您難做的。只要您點頭,我會馬上投降進入監牢。以後的配合,以後再說。」
「如何分配?」余連問道。
大戲劇師狂喜,但還是沉着臉點頭道:「三七。」
「你三?」
「……當,當然是我七了。沒辦法,我得給組織上繳分成啊!」
「那關我屁事?」余連冷笑道:「嚯,遺蹟就在我的眼底子底下,真要挖還得我出錢出力,最後的三成我還得看蛇的臉色?那不成跪着要飯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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