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紀 第930章 皇天后續
那是一口刀，亦或者說，是無盡遙遠的歲月之前的一道刀影。
相比於那一尊超越肉眼極限的龐大屍體，這一道刀影顯得無比渺小，微不足道。
可窺見這一縷刀影的瞬間，安奇生的視角，乃至於心靈顯化的明鏡之中已再無其他任何東西存在了。
在那冰冷枯寂的歲月盡頭，混沌之中，其光渺渺，卻又有着不容任何人窺探的煊赫光芒。
僅僅是自大道天書的烙印之中窺見此刀的光影，安奇生已然感覺到自己心頭的刺痛。
「啊！」
大道天書發出尖銳的慘叫，如同被整個刨開了靈魂，聲音之中儘是不可思議：
「你怎麼會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大道天書心中儘是不可思議。
天地的起源，一切的初始，歲月的盡頭，這些，對於尋常修士而言自然是難以觸及的隱秘。
可對於諸聖以及它來說，就算不得什麼了。
它所隱藏，諸聖似有所覺又不敢輕易觸及的真正隱秘，正是那一道刀影。
然而，縱是聖人都未必真箇確定這刀影的存在，這鴻玄道人卻好似早已知曉了那一口神刀之影的存在？
「……不二刀……」
安奇生自然不會在意大道天書的疑惑，心中喃喃的同時，神意已然沒入冥冥之中，直奔亘古之前而去。
……
轟！
道火熊熊燃燒，無物不焚，時空乃至於虛空盡被燒成一片混洞。
太龍立於道圖之上，望着道火之中熊熊燃燒的道人身軀，面無喜色，反而眉頭大皺：
「怎麼會？」
兩人交手數次，他當然清楚面前這尊域外大魔雖未成道，卻已是真正的近道之存在。
尤其其身軀之強，足以堪比開天闢地的那三尊神獸之王，他的焚道之火縱可將其煉化，卻也絕不可能僅僅一瞬間。
「不對？！他是自焚！」
念頭轉動之剎那，太龍道人已然察覺了不對，一步踏前，揚起無窮道火就要將此方時空徹底焚滅。
但卻還是遲了一步。
咻~
於他踏步的同時，一道乍閃即滅的流光於洞穿了熊熊道火，倏忽而已，已然跨越無垠時空，與那逆流而上的陰影一般，奔向天地的盡頭！
「好大的魄力！」
望見此幕，太龍都不由的動容。
流光破空之剎那，他已然捕捉到了前後因果，這尊名喚鴻玄的道人，分明是於道火焚身之剎那，悍然將自己畢生修持全部燃燒！
「無論你有什麼謀算，在本尊面前都毫無意義！」
太龍眸光閃爍，心中不安越發濃重。
時空長河對於他的掣肘極大，那鴻玄道人固然終歸難逃他的手掌，可卻也還沒到焚滅道軀，以求遁逃的地步。
此舉，必有用意。
心念轉動間，太龍徹底放下了對於時空長河的顧忌，一聲長嘯震盪長河，崩碎了無盡的道則鎖鏈。
掀起無邊道火化作億萬道怒嘯的火龍奔騰着向流光追擊而去：
「死罷！」
轟！
轟隆！
戰力全開，太空極盡而巔，其威浩蕩，剎那間撼動了無邊長河，無盡時空。
轟隆隆！
數之不盡的時空都在震盪，一片片古史都在轟鳴，甚至於，彼此反覆，更迭變換，甚至有着漣漪飛出了原本的時空，古史！
這是極端可怖的事情，時空的點滴波動都會造成無盡歲月的錯亂與扭曲。
更遑論此時太龍的動作？
這一剎那，諸多時空，無盡生靈仰天望去，見得長河滾滾，無邊火龍怒嘯，一時震怖已極。
莫說是尋常人，縱是大修行者，記憶也在這一剎那產生了莫大的錯亂，源自靈魂的刺痛讓不知多少人痛苦哀嚎。
「先聖……」
南瞻，大周，天齊台上下一片大亂，時空的扭曲所帶來的恐怖災難同時降臨在紫日照耀之下的大周。
龍行易一個踉蹌，以劍拄地，艱難抬頭，只見滔滔長河之上，一道紫色流光以超乎想像的速度超邁時空。
數之不盡的火龍咆哮追逐，所過之處，大片浪潮，古史都為之錯亂，甚至於崩滅！
「時空，時空……」
曾叄額頭冷汗涔涔，但他仍是咬着牙，喚出儒門古卷，迸發浩然氣，欲要將正自錯亂的歷史重新書寫下來。
但令他震怖，甚至絕望的一幕發生了，記憶的錯亂，遠不止發生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儒門歷代祖師所書寫的文字，道蘊，在此刻，也開始扭曲，變換，甚至有着大片直接消失！
這一幕，讓他無比之震撼。
未來無定，過去不可改，這對於無數修行者來說都可算鐵律，但此時，鐵律被打破了。
歷史，被徹底的改變了！
他驀然登空，環顧八方，浩然氣極盡燃燒加持己身，終看到了發生在天地之間的大恐怖。
一座座山川消失，又有一座座山川重現，大地震顫，一座座城池突兀消失，又有各類城池隨之浮現。
有人在絕望之中消失在天地之間，亦有亡於歲月之中的一些存在，渾噩茫然中，重現人間！
「啊~！」
一聲痛苦的咆哮在天齊台上響起。
龍行易心頭震動，一步踏出，五指齊張抓向不遠處：「太宰！」
這一抓，空了。
太宰的氣息瞬息間消失在天地之中，沒有任何一縷氣息留下。
而隨即，一聲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響徹寰宇，震盪天地四極。
一頭頭猙獰可怖的大妖鬼，自迷茫之中醒來，自沉寂之中復甦，或驚或怒的仰天咆哮！
「皇天十戾？！」
望見那頂起群山，大如天星般的巨大蟾蜍，曾叄如遭雷殛，幾乎自天上跌落而下。
時空，徹底錯亂了！
天地，在這一刻，不可抑制的發生了動盪！
時空的漣漪，對於不能超越生死的個體而言，是真正的無限恐怖！
轟隆！
虛空之中，亦有風暴掀起，諸般虛空，無窮次元也同樣被時空的動盪所波及。
諸界之間，虛無之間，並非是真正的虛無，亘古而今的歲月之中，終有着一些人逃過了開天闢地的洗禮，以大神通遁世於外。
但他們，仍在時空之中！
恐怖的佛光風暴之中，喬達摩立身於蓮台之上，其身前身後，兩道神聖的身影寸寸消散，似被完全擊潰。
「太龍……」
他淡淡的掃過一片片崩滅的次元虛空。
亦望向了那一道掠過長河的道光，眸光深處泛起點點漣漪：「終於看到了嗎……」
「原來是你『點化』了大道天書……」
越發黯淡的光影之中，老僧似洞察了什麼，苦澀又驚嘆的望向滅生：
「你是如何做到的？！」
修為到了老僧這個境界，天地間早已沒有多少東西能夠瞞過他們的心念一動。
就如此時，即便化身已在崩潰的邊緣，他仍是一念捕捉到了時空之中大戰的前因後果。
亦自其中窺見了大道天書的影子。
大道天書，乃是萬古以來，唯一先天地而生的異寶，其無有攻伐之能，僅有記錄之用。
但其材質絕高，縱是帝衍多年以神道滋養，也無法將其化生成神靈。
可七萬年前的某一天，大道天書突然覺醒了靈智，一夜之間，有了靈慧。
當時他們遠在天外天，只以為是帝衍的後手，但此時再回想，就發現了異常……
大道天書覺醒靈智之前，最後翻閱它的人，就是滅生。
「是或不是，師兄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滅生隨手一掌，將身後的聖光驅散，方才望向梵聖，淡淡道：「至於如何做到的，就與你無關了……」
「師弟太也小心……」
老僧眸光微黯，卻也不再追問，轉而道：「師弟驅散天荒等人而獨獨留下為兄，想來，是有話要說了。」
望着面容愁苦的老僧，滅生的神情稍有變化，他的運氣不比菩提，菩提雖化身為樹，卻有百年平靜歲月。
可他降臨之時，所面對的，卻是尚未經歷伐天之戰，全盛的諸界群雄……
老僧固然逼的自己入了須彌山，可若非他，自己或許早已隕於諸聖手中了。
心念至此，滅生淡淡道：「倒也有那麼幾句，至於師兄聽還是不聽，也就隨你了……」
「哦？」
老僧心性圓覺，頓時有着感應，似乎滅生的話，對於自己很重要。
呼！
滅生抬手，撲滅了老僧留於天地之間的最後一縷痕跡：
「逃！」
呼！
撲滅了最後一尊聖人化身，滅生看也未看虛無之中的喬達摩以及更遠處鏖戰於時空一角中的擎天與楊間。
一步踏出，無垠虛空驟化作無盡光斑自其周身掠過，只千萬分之一剎那而已。
已然撕裂了諸界隔膜，踏入了幽沉，陰冷，空蕩，詭異的幽冥天地之中。
「魔域已崩，畜生道連同天荒的化身一併被我破滅，天人界早落於我手……」
滅生眸光微動，落於一座於陰風呼嘯間漸漸清晰的陰冷城池之中，平和道：
「將兩位留於最後，已是最後的情分了……」
呼呼！
空蕩蕩的幽冥天地之間，似有低低的嗚咽之聲響起。
繼而，是鎖鏈拖拽而發出的『嘩嘩』之聲。
「呵呵，哈哈，哈哈哈！」
似嘲似笑的聲音吹散了瀰漫的陰霧與陰風，那一座橫亘於幽冥天地之上的鬼城，有着眸光亮起：
「如此說來，還要謝過佛爺的後殺之恩了？」
陰霧散去，幽冥古城再現。
「兩位，久違了。」
滅生抬眸望去，心中不由泛起一抹緬懷，高聳的城樓之上，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背對而坐。
一人坐北，一人朝南，此時卻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滅生，卻有十分晦氣：
「我卻不想見你！」
說話的，是謝七。
陰風下，謝七臉色更白，更惡，雙眸若鬼火般燃燒着：「若知你心中藏着如此惡念，當年就該打殺了你！」
「七爺錯了。」
滅生無喜無怒，只是搖頭：「無論是當年的安奇生，還是此時的我，你都殺不了。」
「你很自信，更無情。」
范八眉眼間儘是冷冽，卻也滿是忌憚，他二人雖困於幽冥，卻可遍觀諸界。
自是看得分明，虛無之間，幾尊聖人的化身聯手，都被滅生一力擊潰，被他硬生生打崩了畜生道。
如此實力，縱是當年的鳳皇復生，都無法比擬了。
「我若不自信，天下何人不自卑？」
滅生立於陰風之間，不急不緩的掃過整座幽冥界：「至於情，倒不如說人性……」
說到此處，他略有惆悵的嘆了口氣：「可如你所言，我是惡念所化，哪有人性可言？」
「廢話，不必說了。你們的善惡糾纏，我並不感興趣。」
謝七眸光沉凝，更有不容置疑的強硬：
「可你，要毀幽冥，卻是萬萬不能！」
「萬萬，不能。」
滅生不置可否，更不在意謝七二人如臨大敵的目光，袖袍一掃，竟直接盤膝而坐。
見二人驚愕詫異，方才望向虛空之中那時隱時現的時空長河：
「不急，且看。」
「你，到底想做什麼？」
謝七大皺眉頭，無法揣摩出滅生的心思，只得抬眸望去，卻見那一縷紫光已然跨越無垠時空。
與那破空而至的大界，一先一後，沖向了茫茫不可見的時空盡頭。
……
轟隆！
恐怖的波動在天外混沌中一次又一次的炸開，掀起無盡可怖的混沌風暴。
「噗！」
天荒咳血道圖，龍首之上儘是猙獰與暴怒：「梵一？！」
「你！」
「不戰而逃？！你竟敢背棄皇天，不戰而逃！」
「禿驢該死，該殺！」
血撒混沌，帝衍，大自在，幽冥鬼帝亦在恐怖的碰撞之中咳血倒退，望向遠處的目光，儘是錯愕與暴怒！
梵一，竟一言不合，就不戰而逃！
這一瞬間，對於梵一的殺意，甚至超過了面前的大魔！
「你？」
何止是帝衍，天荒，連星空樓主都被梵聖的突然遁走驚的愣了一瞬。
沒有人能想到，貴為皇天六聖之一，合了天地成就果位的梵聖，會在如此危機之時，背棄了皇天。
這根本不合理！
他們合皇天之道以成聖，其根基，道果，盡在皇天之中！
縱有着橫渡混沌的手段與寶物，可一離開皇天，境界會跌落！
「已然示警，諸位不信，老僧卻也無能為力……」
混沌之中，一口金鐘遠遁而去，感受着來自背後的深沉惡意，梵一嘆了口氣。
就不再理會。
他的遁走，不止是因為自家那位驚才絕艷的師弟的一句話，也有他自冥冥之中感受到了深沉的危機。
「梵一！！！」
天荒暴怒狂嘯，梵一的突然遁走，讓他硬生生挨了一擊寰宇殺道圖，幾乎將他的龍角打斷。
「只為了那滅生的一句話？！」
帝衍等人都呆住了，手足顫抖，心頭的怒火似能焚燒天地萬物。
合五人之力，尚可勉力維持短暫平手，此時又去一人……
「哈哈哈！」
與帝衍，天荒等人的暴怒相比，星空樓主卻是放聲大笑，極度暢快。
在一眾人錯愕，暴怒之中，他漫捲周身無垠星空，隆隆踏步間，盡展寰宇殺道圖的真諦！
他以星空成道，亦吞諸道反哺星空，他之道，不在精，而在大！
寰宇三千殺道圖，非是指三千成道之法，其意，乃是無窮！
無窮法，無窮道，無窮法則，無盡星空！
「嗯？！」
星空樓主極盡一擊尚未發出，心頭突然就是一震，一道低沉而又厚重的巨響，陡然間，在他的耳畔炸響。
什麼東西？！
震怒中的帝衍，天荒，大自在，幽冥鬼帝心頭也是一驚，驀然回首，瞳孔就是一縮。
一道純粹而又浩大的紫光，在那人間道被皇天本源吞下的同時，自時空盡頭冉冉升起！
嗡！
無邊紫意猶如億萬天河滾滾而下，掃滅了追逐而至的火龍，同時，也照亮了神色大變的太龍道人。
「那是……」
長河之上，太龍止步，心頭的不安終於攀升到了極限。
他的眸光劇烈的變換，終於自那紫光之中望見了讓自己感到不安的存在。
一切紫光的源頭，皆來源於一面明鏡，亦或者說，銅鏡！
隨着那一面銅鏡吞吐着無盡的紫光，其空空蕩蕩的鏡面之上，漸漸有着光影浮現。
似是極為漫長，又好似僅是最為微不足道的時間刻度。
那身着黑白交織道袍的道人，已然自銅鏡之中踏步而出，猶如自虛幻再度走入真實。
而其掌中，赫然捏着一把無形無質，卻又似有着極盡鋒芒的道影。
呼呼呼！
可怖的時空風暴於天地的盡頭瘋狂肆虐着，亦掀起了安奇生的鬢角長發。
「你問我要做什麼……」
直視長河，俯瞰太龍，安奇生的神情明滅，緩緩拔刀，遙隔無垠時空。
一刀劈下！
「我要這，諸界無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