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客棧當中,掌柜們瞧見死而復生的陳挽道徒,自然又是一番驚懼。
但是等到嘈雜一頓之後,不少人第二日都得趕路,各自也就散去,回到自己的房中或是後怕,或是抓緊時間補覺。
只有少數人還圍在大堂的四周,偷偷的打量着躺倒在棺材當中的白毛女屍,以及兩個道人。
陳挽道徒在回到客棧之後,他連忙央求掌柜的佈置出一桌酒水,就安放在棺材旁邊,鄭重地向許道道謝起來。
倒滿一杯黃酒,此人將酒杯舉至額頭,口中說:「在下修為淺薄,學藝不精,多虧了前輩能夠施之援手,這才能苟活下這條性命了!」
「感激不盡!痛飲三杯以示誠意。」
話說完,陳挽道徒便將杯中酒水灌入腹中,一連三下,嗆得臉色漲紅,面容變得更加愁苦。
許道端正的坐在酒桌上面,他也舉起酒杯咽下一口,並伸手讓旁邊伺候着的蘇玖給兩人滿上。
借着酒勁,陳挽道徒臉上屍氣終於盡去,推杯舉盞間,他和許道的閒談也變得熱絡起來。
此人主動告知了許道,其修為如何,跟腳如何。而許道也沒怎麼掩飾,在對方詢問修為時,直接將修為展現了出來,又震懾到了對方。
當然,許道所展現的修為只是仙道方面的修為,鍊氣後期。他主動舉杯,口中贊到:
「道長不惜以身試險,替鄉間降服此屍,來!飲勝!」
陳挽道徒聽見許道口中的「道長」兩字,他抱着自己的酒杯,面色惶急的避開,口中說:「不敢不敢、前輩可是鍊氣後期,在下不過才剛入鍊氣,如何能在前輩面前擔起『道長』這一稱呼?」
「在下敬您,幹了!」
許道聽見笑起來:「雖說達者為師,但陳道長年歲比我高得多,還屢屢替鄉人降妖伏魔,頗有功德,自然是擔得起『道長』這一稱呼!」
誰知陳挽道徒聽見許道這話,面色當即就更加愁苦起來。他指了指自己灰白的頭髮,又摸了摸自己臉頰上的皺紋,苦笑着問:
「前輩覺得在下多少年歲了?」
許道聽見這話,微微一怔,他也不好用神識檢測對方的骨齡,免得唐突,便只是打量着對方相貌,試探說:
「道長龍精虎猛,發雖白,齒還健,怕是只有四五十。」
許道思忖自己已經是在往小的說了,可誰知道對方聽見了,面上的苦笑更盛,搖頭吐聲:
「在下今年才二十又五,別說壯年,青年都還未過。」
許道瞬間驚愕起來,他瞧了瞧對方的白髮,以及臉頰、手背上鬆弛的皮膚。
如此老態,估摸着起碼也得五十往上了,讓人怎麼都想不到這廝的年紀才二十五六歲。
不過仔細想想,道門當中有不少「還精補腦」一類的秘術,此術乃是采肉身精氣以滋養陰神,會虧空身子,還有例如屍氣這等東西也極其容易折損人的生機。
許道也就明白過來,他眼前的陳挽道徒,多半就是在突破到鍊氣境界時折損了生機,以及不會養生,虧空了身子,這才少年早衰,一臉的悲催模樣。
好在對方苦笑過後,便將這點拋之腦後,揭去尷尬,他摸着自己稀疏的白髮,晃動腦袋大笑說:「來!前輩,喝!」
「在下如今好歹也是仙道中人了,不復道童矣,有啥好傷心的。」
又是一番推杯舉盞,陳挽這廝也是竭力討好,插科打諢,使得酒桌上的氣氛越來越濃烈,他自己也漸漸地不再拘謹。
熱鬧中,陳挽道徒突地壓低了腦袋,小聲說:
「前輩可知我為何想要活捉此物?」
此人伸手往旁邊的棺材裏面一指。
許道自顧自的吃着酒桌上的東西,他瞥了一眼棺材裏面,目中露出玩味之色。
如此一隻具備靈智的殭屍,若是放在他剛突破到鍊氣境界時,定然也是千方百計都想扒拉到手中,收為己用。
可是對於如今的許道而言,這樣一隻殭屍就不怎麼被他看重了、他面上佯裝露出疑惑之色,故意出聲:「為何?」
陳挽道徒應是酒勁上來了,他搖搖晃晃的從酒桌前站起,走到棺材旁邊,然後撫着棺材,目中露出眼饞之色。
動用起身上的法力,此人掐訣數次,方才從袖中喚出一道清風,然後口中呼到:「去!」
清風落到棺材當中的白毛女屍身上,瞬間席捲其全身,洗滌上下,將其身上的血水污穢全都捲走。
此人施展出的
原來是一道清潔術法。
將女僵的身子洗乾淨之後,陳挽道徒也不忌諱自己之前差點死在對方的口中,他探身進棺材當中,費了好大的力氣將女僵的身子給扶了起來。
經過清洗後,許道望過去,發現女僵的面孔雖然青紫色,嘴角長有獠牙,但是皮肉並不破損,反而頗具彈性,如活人一般。
再看其身段,更是頗具可玩之處,洗乾淨後讓男子見了,心底里會忍不住生出別樣心思。
這並非許道的有怪癖,而是大堂四周偷偷打量的漢子門,口中一個個發出了驚呼聲。
「這殭屍的模樣長得真不錯!」
「好身段!」
切切的議論聲在周圍響着。
女僵被兩人用符咒封印了起來,端坐着就好似一尊睡美人。
許道見陳挽道徒扶得艱難,他伸出手指勾了勾,氣勁流竄,瞬間就將女僵從棺材當中搬了出來,讓其宛如侍女般站在酒桌前。
「道長且回來繼續飲酒,慢慢和我說。」
陳挽道徒聽見許道喚他,也就搖頭晃腦的坐回了位置上面。
指着這具殭屍,此人立刻就開始大談特談靈僵之妙處,以及自己是如何發現這殭屍,又是如何備下的甲衣、鐵胯,安排好自己的假死言語中頗具吹噓之意。
一併的,其中的內情也都事無巨細的說給了許道聽,有問必答。
許道一邊勸酒,一邊聽着對方吐露東西,目中閃過滿意之色。
兩人既非仇人,他若是想要儘可能的從對方口中掏出東西,自然不能行酷烈的手段,眼下以酒水灌醉對方,然後讓對方酒後吐真言的法子,正好再合適不過了。
而這也是許道會耐着性子,陪對方吃酒閒談的最主要原因。
只不過陳挽道徒口中的女僵,並沒有挑起他太多的興趣,反倒是對方制鐵符甲衣、護身鐵胯的法子,讓他感興趣起來。
被盤問着,陳挽道徒忽地雙眼迷醉,笑嘻嘻的沖許道說:
「前輩可知道,這女屍品相完好,還另有妙處呢嗝!」
此人說着還打了個酒隔。
許道適時地放下酒杯,問:「有何妙處?」
陳挽道徒壓低了聲音,眼睛笑的眯起說:「嗝、那當然是味道甚好,值得仔細品咂品咂!」
聽見此言,許道眼神古怪的看了此人一眼,心中暗道這廝難怪會陽氣虧空、少年早衰。
「不愧是夜叉門中人,口味都如此奇特,敢情之前要不是此人力弱,處於卑下,指不定真有可能上演一場捉屍艷談。」
許道腹誹着,陳挽道徒自是不知,對方還嘿嘿笑着朝他舉了一下酒杯,一口貓尿又灌進了肚子中。
見對方如此放浪形骸,許道也是啞然失笑,他眉毛微挑,一個念頭也浮上了心頭。
許道復問對方:「此物味道當真甚美?」
陳挽道徒面色一正,一本正經的回答:「當真,美極美矣!」
他還彈了彈旁邊的女僵身子,努嘴說:「前輩若是不信,他日大可一嘗!定然絲滑入口!」
許道點頭:「何必他日,今夜便嘗!」
陳挽道徒拊掌,大笑說:「前輩好興致,在下這就為您安排」
他口中的話還沒有說出,許道突地就一拂袖子,將兩人酒桌上面的碗筷全都掃到旁邊的桌子上面。
砰!
酒桌顫動,一物狠狠地摔打在桌子上面,攤展開來,正是白毛女僵。
陳挽道徒眼睛睜大,下意識的就環顧四周,等確定眼下是大庭廣眾,他錯愕的說:「道長興致這高?」
許道站起身子,舉着杯中黃酒,笑吟吟的沖對方說:
「現下餚核既盡,碗盤狼藉,你我正缺佐酒之物,既然此物甚美,不如就用它來下酒。」
一旁伺候着的蘇玖聽見許道口中這話,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她有些憂心的看向許道。
而陳挽道徒痴愣幾息後,酒勁上涌,他臉上露出大笑,開口:
「道長好興致、好這!」
可是話說一半,他的聲音突地變得怪異,顫抖起來了。
因為許道並未如他所想的那般寬衣解帶,而是只捋起了袖子,俯下身子,一手舉杯,一手朝着女僵相招。
咻咻!一絲絲濃烈的屍氣頓時從女僵的身上冒出來,汩汩的進入許道的口鼻當中。
而女僵原本頗具彈性的皮肉則是瞬間塌了下去,從貌美的狀態變成了
乾巴巴的老嫗模樣。
「咯、」陳挽道徒瞧着眼前這一幕,喉頭髮出怪聲,頓時覺得許道現在的動十分眼熟。
要知道之前假死屍變時,此人並非完全沒有記憶。
同時有一股危險、驚悚的氣息從許道的身上鑽出,讓陳挽道徒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他只覺堂中好似有一尊龐然大物站着,呼吸赫赫,不斷的噴吐出貪婪欲食的氣息,
咕嚕!
女僵體內濃濃的屍氣全都進入許道的腹中,僅剩下絲毫一身乾癟的皮肉筋骨。
吸食完屍氣,許道喉頭咽動,他直起身子,一口痛飲下杯中的酒水,然後抹了一下嘴,暢聲到:「不錯!此物味道甚美。」
翻轉着空杯,許道笑望向陳挽道徒,露出了森白的牙齒。
咯噔!
一陣凳子翻倒的聲音響起。
陳挽道徒瞧見此笑容,卻是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色微白,酒意瞬間就清醒了大半。
他緊盯着許道的雙手,已經在腦中想像出許道接下來的動會如何,當是要剖開女僵的身子,張口大嚼,徹底食盡殭屍體內的精華。
皆因許道吞掉了女僵體內的屍氣後,面上雖然笑着,但是眼中卻是冷意一片,還有什麼東西在跳動似的。
他雖然是看着陳挽道徒,但眼角卻不斷的打量向桌上的女僵,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鮮紅的舌頭還在牙齒和嘴唇上輕輕舔舐。
如此神態模樣,幾乎和女僵吞吃男殭屍時一模一樣。
陳挽道徒的腦殼一片空白。
好在接下來出現在他耳中的,並非是稀里嘩啦的吞吃聲音,而是女子的聲音:
「老爺,您醉了,時候不早,該回房歇息。」
「罷了!陳道長,今夜暫且就如此,改日我請道長吃酒。」
許道身上的氣勢忽地一收,朝陳挽道徒拱手說話。
說完後,他又定睛看了幾眼桌上的乾枯殭屍,搖着頭道:「如此殘渣,也就不便於留給道長了。」
嗡!酒桌上的女僵突地又被攝起,塞進了黃漆棺材裏面。
緊接着砰的一聲巨響,整個棺材都被許道用法力抓起,撞開客棧的大門,扔到了門前三丈外。
一張符咒打出,火光咻得落到棺材上面,瞬間就將棺材點燃,連同內里的女僵吞進了火焰當中,熊熊燃燒起來。
店外大火騰起,紅光瀰漫,閃爍着,映照得許道面孔陰晴不定。
靜靜看了幾息,許道收回目光,然後衝着陳挽道徒擺了擺手,便帶着蘇玖頭也不回的往客棧二樓走去,只留對方一人還癱坐在地上。
此時此刻。
陳挽道徒的酒意已經徹底清醒了,他冷汗直冒,想着自己剛剛大膽和許道吃酒的場面,心中後怕不已。
「他想吃了那殭屍!他剛才肯定是想直接吃了女僵!」
堂中的其他人見兩人的酒席結束,紛紛都探出了腦袋,或是打量陳挽道徒,或是打量店外正在燃燒的棺材,面上有些懵懂。
他們雖然隱隱感覺剛才那年輕道人的舉止有些詭異,幾句話就將女殭屍變成了乾屍,但完全不理解陳道長為何會一屁股坐到地上,臉上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客棧掌柜納悶到:
「吃個酒而已,兩人也不像是起了爭執的模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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