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兩天不見,你身上發生了什麼?」這是華真行看見洛克時,說的第一句話。
洛克並沒有答話,坐在桌前的他剛剛折好了一隻紙飛機,然後屈指一彈,紙飛機輕輕飄了起來,繞着他在屋中盤旋。
然後只見臥室里、書架上、櫃頂上、抽屜里陸續飛出上百隻紙飛機。它們飛得速度並不快、間隔的時間也挺長,先後都與空中那隻紙飛機重合在一起。
他剛剛折好的紙飛機就是最簡單的樣式,兩隻同樣的紙飛機是可以重合的,但那樣就很難在空氣中自行滑翔了,更何況是上百隻紙飛機疊在一起,那不得厚成一大摞呀?
可是華真行親眼所見,空中盤旋的始終是那一隻紙飛機,仿佛重合進去的都是虛影。他也感受到了奇異的神氣波動,很自覺後退靜靜地站在牆角,不打擾洛克祭煉紙飛機。
洛克在祭煉紙飛機,這不僅是他的獨門秘技,且是這一門秘技從無到有的研創、誕生過程。這是修士之間絕對的私密,洛克此刻展示的也是一種毫無保留地信任態度。
洛克的紙飛機術早就跟當年的小把戲不一樣了,就算他的老師道森先生復生,或者教他摺紙飛機的連娜在場,恐怕也看不出這是哪一家的路數。
長達十年的時間,舊傷難愈、埋名孤寂,修為不得寸精進、人生看不到光明,洛克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摺紙飛機聊以藉慰,將聰明才智和神術感悟都折進其中,幾乎已是一種偏執。
經過無數次誤打誤撞的瞎琢磨,這門小神術也變得越來越精妙,有意無意間,紙飛機中也折入了他對人生際遇、歲月沉浮的感懷。
洛克將自己的紙飛機術教給了華真行和曼曼,所有技巧都毫無保留。雖然華真行的修為根基不是他所學的神術,但只要修為到了同樣可以運用這些技巧。
可是華真行折出來紙飛機,就算操控得一樣精妙,也沒有洛克親手所折的那種感覺,形似而神異,華真行倒是更喜歡也更適合使用墨尚同教的木鵲術。
洛克折一架紙飛機看似很快,其實準備的時間很長,首先要將神識灌注於紙張,然後在元神中勾勒出每一個步驟,最後一氣呵成,所有步驟不能出一點差錯。
洛克當初知道自己的傷恐怕治不好了,遇到危險也難以爆發,更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所以他平日將神術力量都儘量凝聚起來,注入紙飛機中。
這已不僅是傀眼術的雛形了,同樣是符籙或捲軸的雛形,更是一種最簡單也最脆弱的法器初胚,反正也沒有老師教他,都是他在不斷試錯總結。
在遇到危險需要戰鬥時,紙飛機可以爆發使用,這就是像平時受累,一趟趟把石頭搬到高處,用的時候就往下砸。這麼做唯一的弱點,就是紙飛機若被毀他的傷會更重。
而此時此刻,華真行親眼見證了紙飛機的進化過程,成了一種真正的獨門絕技,甚至也可以成為神術師洛克的獨家傳承。
融合在一起的紙飛機,材質也在發生無法形容的改變,不再是經過神識強化的紙張,甚至已經不能說是紙張。
那些摺痕賦予了它靈性,代表了某種力量運轉方式。它甚至可以變化,質地可剛可柔,就像屬於操控者自身的某個器官。
華真行連神器都耍過,但他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有人煉成了一件法器。在東國修士的眼裏,這樣的紙飛機就是法寶了,而華真行從頭到尾觀摩並學習了它的祭煉過程。
最後融合進去的那幾隻紙飛機,其實形狀各不相同,但都奇異地疊合不留痕跡,而保留下來的紙飛機還是最初的形狀。
華真行終於明白,他自己疊的紙飛機以及削制的木鵲、竹鵲,感覺究竟差在哪裏了,就是缺乏那麼一絲靈性。
並非法寶有靈智,而是人為器之靈。原先的紙飛機能夠注入神識延伸感官,其實本身還是一件死物,只是相當於感官被動的接受一些信息而已。
而此刻這隻紙飛機,在煉製的過程中就仿佛預設了某種程序,被法力激發就有獨特的妙用,真真切切就相當於身體的一部分——很玄妙的、會施展神術的那部分。
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一站一坐,當不再有紙飛機從套間的各個角落飛出來融合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洛克的神情稍顯疲憊,但眼神卻越來越清澈,帶着一絲如釋重負的興奮感。他在這種狀態下是不能受驚擾的,假如華真行出手打斷,可能導致器毀人傷。
可是洛克並不擔心這一點,他特意選擇了華真行到來的時刻,才開始了成器的最後一步,假如有什麼意外,華真行也會及時保護他,感覺就是那麼安心與放心。
華真行完全看明白了,也學會了,假如洛克將來有親傳弟子,對這門秘技也不可能比華真行理解掌握得更深刻。
華真行參與了洛克創製它的全過程,見證了洛克境界突破後、神術問世的這一瞬間。
儘管學會了,但華真行還做不到,原因很簡單,他的境界還不夠。哪怕華真行曾經弄死了一位大神術師,也不代表他就可以忽視境界的差別。
華真行莫名想起了自己想煉製的春容丹。以眼前的情景類比,這隻紙飛機的出現其實只是最後成丹的那一刻,而在此之前洛克做了大量的準備,經歷了各種嘗試。
紙飛機已成形,洛克突然笑了,很調皮地又一彈指,線條硬直的紙飛機在空中變得很柔軟舒展,化成了一隻紙鵲的模樣。
給人的感覺總是苦大仇深的洛克,這樣的神情舉止還真是很少見。
不像華真行削的木鵲或竹鵲那般有形而無神,這隻紙鵲張開翅膀,就像真的鳥兒一樣做出各種靈活的飛翔動作。
華真行眯起了眼睛,突然感覺這隻鳥有點眼熟,是白鴿還是海鷗?他想起來了,眼熟的只是翅膀。
華真行曾經看見弗里克飛在天上,背後張開了一對白色的羽翼,其形狀和輪廓就和這隻紙鵲的翅膀一樣。洛克畢竟也是福根修士會的神術傳承底子,還是能看出端倪的。
白色的紙鵲繞着洛克飛了一圈,落在他的手上又變成一隻普普通通的紙飛機模樣。但是變化還沒結束,紙飛機自動收攏,看上去就像一塊大致呈三角形的紙片。
這紙片是軟的,洛克用手指一捻,將它捻成了一個不到兩寸長的小紙卷,然後順手揣了起來。簡直神乎奇蹟、嘆為觀止啊!
華真行已經憋了兩個多小時了,終於開口道:「洛克,你突破四境了?」
洛克的微笑中有些許矜持之意,點頭道:「是的,我已經是一名正式的神術師。」
華真行:「恭喜啊!什麼時候的事?」
洛克:「就是前天晚上你們走後,我忽有所悟,在冥想中便入了魔境,破魔境之後便已是一名神術師,也就是達到了你說的四境修為。
我又用了一天時間鞏固回想,總結這十年得失,終於折出了這樣的一隻紙飛機。」
洛克這十年,若說法力積累有多深厚真談不上,畢竟他的傷一直沒好。可是談到人生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對紙飛機的情懷寄託以及最終的解脫,伴隨着境界的突破也算是薄積厚發,他選擇在最恰當的時機一舉煉成此器。
華真行:「這是個寶貝啊,也可以叫紙鵲,真正的紙鵲。」
洛克:「還可以叫它紙天使。可惜我會的神術實在不多,當初並沒有成為正式的神術師,很多東西老師還沒來得及教。」
華真行:「道森先生給你留下的東西,很可能就包含了系統的神術傳承……先不說這些了,恭喜你突破境界又煉成了寶貝,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
洛克:「這段時間,我好像不應該離開這裏,更不適合被別人發現。」
華真行:「沒關係,東西就在三樓,另一個房間裏。」
屬於風自賓的那間超豪華套房,位於三樓的最東端,正對着海岸的方向。它的隔壁有一南一北兩個套間,中間是走廊,洛克這幾天就住在北邊的套間裏。
三樓除了最東端的超豪華套房以及最西端的私人餐廳,還有十二個套間。華真行帶洛克去的房間在三樓的西側,墨尚同董事辦公室的隔壁。
走進客廳,中間放着一張大桌子,桌上堆着一批已整理好的東西。華真行拿起一根鑲着純白色正十二面體晶石的鏈子,問洛克道:「你認識這件東西嗎?」
洛克吃了一驚:「傳說中的風之魅舞?我聽連娜提到過,道森家族最重要的傳承寶物,是一件空間神器,還可以激發很多風系神術以及空間神術。難道就是這件東西,弗里克把它也帶在身上了?」
華真行:「是的,這也是在弗里克的遺體上找到的。」
洛克:「弗里克究竟是怎麼死的?」
華真行苦笑道:「你就別問了,問我也說不明白,總之就是他自己作死的!」
洛克知趣地點頭道:「好吧,我以後不會再問了,就算有別人問我,我也只能說你給我的答案。
這些東西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都是弗里克隨身攜帶的,除非是裝在空間神器里,否則不可能啊。」
桌上整整齊齊碼放了一千萬羅元現金,每張面額都是五百,百張一疊、十疊一捆,恰好正是二十捆。
有些東西對潛意識的影響是無形的,華真行建議洛克向福根基金會提的條件,就是要對方拿一千萬羅元現金,就因為他曾親眼看見過實物,下意識地就那麼說了。
除此之外,桌上還有一堆文件,然後旁邊是七支圓筒狀的東西,最大的形似雪茄,最小的就像從香煙上掰下來的過濾嘴,表面都帶着複雜的花紋。
華真行答道:「你說的對,除了弗里克手上戴的那枚戒指,其他的東西,包括我已經給你的那幾份文件,都是從這枚空間神器中取出來的。」
洛克驚訝道:「這怎麼可能?我雖然不會用這種神器,但也知道講究,必須得到傳承才可以使用它,而且只有大神術師才能使用,落到外人手裏根本打不開。」
華真行:「墨大爺也是這麼說的,但他還說了一種方法,就是飛仙之上的修為,用水磨工夫去重新祭煉,一點點抹去原有的神魂烙印,然後再祭煉自己的神魂烙印。
但這麼做的前提是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精妙的手段、對神器的妙用也足夠了解。
他拿到手中的時候,這件神器的神魂烙印就被人抹得乾乾淨淨,但並沒有重新祭煉,所以東西都可以取出來,而如今就是一件無主神器。」
洛克被震撼了,哪怕已成為正式的神術師,他也無法想像這種事情,失聲驚呼道:「這才幾天時間,誰幹的呀?」
華真行:「墨大爺也沒說,反正不是他老人家乾的,拿到手的時候就是那樣了,你也就別問了……這裏有些東西很眼生,墨大爺叫我千萬別亂動,你認識嗎?」
空間神器可以勉強類比為這件收藏東西的屋子,神魂烙印傳承就是開門的鑰匙。只有弗雷克才有鑰匙,別人是打不開的,但是有人卻把鎖給拆了,而且沒換新的。
墨尚同從風先生手中拿到的,就是這樣的一間空間神器,以他老人家的修為只需要直接把裏面的東西取出來就行。
那裏夜裏往外拿東西的時候,華真也在場,零碎碎的物品也可不少啊。弗里克居然隨身帶了一千萬羅元現金,另外還有一批對福根基金會而言最重要的文件。
其中有關福根家族以及洛克身世的幾份文件,華真行都已經交給洛克本人,剩下的其他東西都在這裏。
這些文件不僅包括福根基金會最完整的資產以及賬目清單,還有一些重要的交易資料,涉及很多重要的利益交換與合作,甚至還有很多重要人物的私隱與醜聞。
比如福根基金會內部,薄恩-陌森等人如何藉助慈善募捐等活動中飽私囊,與外人勾結沖銷賬目分贓,該利用各種手段打擊、陷害「麻煩製造者」,甚至接受委託從事見不得光的活動……弗里克居然都搜集到了證據,保留了材料。
墨尚同只是取出了這些東西,該怎麼處理由華真行自己決定,幾位老人家在這件事上不插手的態度很明確。
有關福根家族以及洛克身世的資料,華真行先前都已經交給洛克本人。經歷了剛才的一幕,他終於將洛克帶來看剩下的其他東西。
弗里克遺物中最特別的是就是那七支圓筒狀的東西,想必是神術物品。
洛克仔細觀察一番道:「這些是捲軸,可以理解為記錄與激發某種神術的一次性物品。它外面是花紋並非裝飾,而是神術標記符號。」
華真行:「你能看懂嗎?給我講講唄,我也開開眼界!」
洛克:「當然能看懂,這些都是當學徒時的基礎課……」
所謂捲軸,原理上和洛克原先的紙飛機有些相似,都是一次性消耗品,記錄了某種神術。
當然了,洛克今天祭煉成功的「紙天使」並不是一次性消耗品,那已是一件法寶,與捲軸是兩回事。
其實洛克原先的紙飛機也不能算捲軸,畢竟威力和功用都有很大的差別。還有另一種東西的性質和它更接近,就是東方修士所使用的符籙。
比如某位高人會神宵天雷術,他可以現場施法劍引神雷,也可以通過特殊的手段將這道術法記錄在符籙上。理論上符籙可以留給自己使用,但實際上基本都是交給門人弟子防身。
因為祭煉者本人通常用不着它,假如做不到隨心所以瞬發術法,也只製作不了相應的符籙。他本人施展同樣的術法,比使用符籙速度更快、威力更大。
祭煉符籙有很大的限制,不僅需要加工特殊的材料,而且費的功夫祭煉一件法寶也差不了多少,消耗則比自己施展一次術法大了不知多少倍。
製作符籙有可能失敗,假如不慎損毀還有可能傷到自己。符籙的威力上限,不超過製作着本人施展術法的威力。
更麻煩的是,掌握了某種術法,並不代表就會製作相應的符籙,那又是另一套單獨的傳承,需要兩者都掌握才行。
所以真正的術法符籙都是珍貴難得之物,只賜予最親近的門人弟子。為了防止符籙丟失或被搶奪、持有者反受其害,使用符籙時都有一些獨門手法,非同一傳承體系的修士難以掌握。
所以基本不可能出現仙俠中擺攤賣符籙的情況,來歷不明的符籙不能輕易使用,因為誰也不知道會出什麼狀況。
威力最大的符籙就是傳說中的神符了,通常要有九境修為才能製作、六境修為才能使用。
捲軸的製作原理和功用與符籙類似,就是材料載體和製作方法上有所區別。
有些常見的神術捲軸,經過歷代神術師的交流與研究,甚至已經做到了某種程度的標準化與制式化。不論是誰製作的,其使用方法和功效都差不多,有一定的通用性。
像這樣的通用捲軸,是可以用來交換的,前提是製作者與提供者有足夠的信譽保障,否則來歷不明的捲軸也不能隨意使用。
除了這類通用捲軸,其他的各種捲軸都算特殊捲軸,往往只是某個神術傳承團體內部的東西,外人難有機會得到,也難以掌握其使用訣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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