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只持續了三分鐘左右,基本都是小口徑迫擊炮與無後座力炮。新聯盟解放軍尚未配備重炮,打這場類似治安戰的小規模巷戰也用不上重炮。
但是李敬直顯然沒有將它當成治安戰來打,就是按照正規戰準備的,事先充分發動了群眾、宣講了政策。戰鬥的對象、戰爭的目的、戰後的安排都宣傳得非常到位。
密集的槍聲持續了不到十分鐘,新聯盟軍玩了一手大範圍縱向穿插,切割了已被炮火摧毀的敵重要據點,這是普通的治安巷戰中很多軍隊根本不敢採取的戰術。
算上預備隊在內,新聯盟解放軍目前只有六百人的規模,正面投入戰場的也就是三百多人。對面的大聯盟則擁有三千多名武裝人員,但是成規模的抵抗在十分鐘內就結束了。
大聯盟哪來這麼多武裝份子?它集合了非索港這些年來大部分幫派的犯罪精英,在新聯盟的不斷施壓下,這些人聚集在一起並裹挾了大批手下。有些人可能不願意離開原先的街區,但是在頭目的脅迫下也跟着幫派一起撤離。
大聯盟目前的地盤,只有一個金砂區和羊毛區的一小部分,居民總人口十幾萬,一下子擠進來這麼多黑幫武裝分子,僅僅搞內鬥就足以將這裏變成血腥地獄了。當地很多普通居民真的希望他們早點都死乾淨。
古文通前段時間做了一件「好事」,就是居中聯絡結束了大聯盟的內鬥,同時也將這些人整合在一起。這讓新聯盟實施打擊時有了明確的目標,展開行動之前將詳細的各勢力駐地圖都拿到了。
當大聯盟的指揮系統癱瘓之後,頭目無法聯絡更無法再脅迫手下,大批幫派成員在第一時間就選擇了投降。他們中的很多人也許並不喜歡新聯盟,但是更清楚自己不是對手,已被炮火嚇破了膽,不想再送死。
「逞兇鬥狠者,多無膽。」
這是很久之前楊老頭教華真行的一句話,充滿東國道家的辯證思想,看似玄妙難解實則簡單直白。楊老頭的目的並不僅是讓華真行明白什麼道理,更主要的就是告訴他怎麼看待眼前的事,比如今天這場戰鬥。
楊老頭喜歡賣關子,當年說完這句話之後並沒有多做解釋,讓華真行自己去觀察。當時墨大爺和柯夫子也在場,墨大爺又給華真行做了一番邏輯梳理。
非索港的黑幫份子比如夏爾,從小都會被灌輸一種思想,那就是你要夠狠、夠兇殘,才會受人尊重、才能讓人知道你的厲害!越兇殘的人,越會令人害怕,才能當老大,這就是刀頭舔血的真諦。
可是他們秉承的理念就是一種悖論。他們所謂的好勇鬥狠只用於欺凌弱者,骨子裏就默認人應該在凌霸下屈服,其思想的內核恰恰就是無膽,並沒真正的值得堅守的信念體系支撐。
柯夫子聽了又補重了幾句,他說兇殘本身就源於恐懼與不安,放大了人性中的惡。真正的勇者,不在於與人鬥狠,而是勇於面對未知與未能。既有勇於為之也有勇於不為,有時候不為比為之更難……
「血氣之勇唯一時之凶,在其無精神。」這是柯夫子的總結。
楊老頭當時還有點不高興,嫌另外兩位老人家多嘴,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今天夜裏,那些號稱非索港最兇狠的犯罪精英們,崩潰的速度太快了,卻早在李敬直等人的預料之中。
兩千多號人高舉手中的武器大喊着投降,從被切割的戰場各個角落鑽了出來。黑暗中他們不知道頭目和同夥在哪裏,只能向就近的新聯盟軍繳械,然後排着隊被押送往指定的地點。
這一切都是在夜間進行的,新聯盟體現了極高的組織能力,編隊和指揮幾乎沒有混亂。李敬直採用了縱向穿插、局部切割加驅趕的方式佔領了所有的街區,在東南方向留了一個口子,最終有三百多名黑幫份子逃了出去。
這些人是大聯盟最後的死硬派,他們不可能主動向新聯盟投降,攜帶着細軟和武器繼續逃亡。許是因為前段時間新聯盟雖步步緊逼、但他們總有地方可撤退的經歷,給了他們一種錯覺,認為自己還可以跑到別的地方去繼續作威作福。
離開非索港往哪裏走?南方是非索河,他們計劃沿着非索河前往上游,然後設法渡河穿過國家公園去南部的班達市,那裏總不歸新聯盟管了吧?
他們開着幾十輛車,各種型號的都有,大多看上去破破爛爛的,這是把地盤內所有能開進荒野的車都強行徵集了,往西南方向逃竄。
如今是一月,大旱季已經來臨,他們熟悉當地的情況,知道北索河上游沒有河堤,有多處水面寬闊的地帶可以趟過去。
車隊沿着河灘前行來到一片開闊地,前方突然傳來機槍聲,一梭子子彈打在了地上,逼停了車隊。新聯盟派了一個連的預備隊守在這裏,連戰壕都挖好了。在這樣的開闊地帶面對新聯盟修好的掩體與架好的機槍,除了投降沒有別的選擇。
新聯盟不想與這夥人打巷戰,不是打不過,而是為了避免傷及無辜,同時也儘量不對當地街區造成太大的破壞。
天亮之後,一度平靜下來的金砂區又重新變得熱鬧起來。新聯盟已佔領所有街區,正在分片推進進行入戶搜查工作。街道上的巡邏車架着大喇叭遊走在各個街巷中,宣講着新聯盟的政策。
當地不少人在面對入戶搜查時惴惴不安,按照他們的經驗,這必然是一場勝利者的搜刮,但實際的情況卻挑戰了他們的認知。
新聯盟軍有嚴格的紀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一切行動聽指揮;一切繳獲要歸公。這些都是在日常學習中反覆明確的,行動現場也有專人監督執行。非索港居民家中也許沒有針線,但所有人都明白這個原則。
新聯盟軍沒有亂抓人,甚至也沒有打罵呵斥街區居民,更沒有動任何貴重物品,他們搜檢的只是槍械和毒品,同時搜查大聯盟的殘餘份子,以防留下治安隱患。
在這些殘餘份子中,主要抓捕那些既沒有投降也沒有來得及逃跑、放下槍混入街區的黑幫頭目,他們大多血債纍纍、罪大惡極。新聯盟發動了當地群眾,也帶來了先前投降的俘虜進行指證和辨認,抓得很乾淨。
總計抓了近三千名俘虜,也極大的考驗了新聯盟的後勤組織管理能力。這些俘虜經歷了為期一周的批評教育,主動坦白認罪、並經過交叉指認登記之後,大部分都被放了,各回各的街區。
最終被關押的有五百多人,新聯盟將他們組織起來,在非索港西南方向的郊外建立了一個臨時營地進行勞動改造。而勞動改造的第一項任務,就是讓這些囚犯為自己建造一個現代化的勞改農場,圖紙是早就設計好的,有統一的施工指揮以及技能培訓。
還有五十多人,基本都是各幫派的首腦份子,則被非索港當局鎮壓了,還特意為此召開了公審大會,審判了他們的罪行。
非索港方面為什麼沒有來得及處理奧海姆的案件,因為大家最近都忙這件事呢。軍事行動還沒有展開之前,公審大會以及這批罪犯的處理計劃就在籌備中了。
那被關押起來的五百多號人,也要分別審判以定刑期,同時制定改造以及考評政策,目前的工作仍很繁重。
新聯盟在打造克林區以及擴張地盤的過程中,採取的都是驅趕政策,幾乎沒有強行鎮壓過誰。而最終這一戰擊斃了大聯盟一百來號人,主要是在那一場炮擊中。戰鬥結束之後,又鎮壓了五十多名頭目。
新聯盟軍方面受傷五人、陣亡兩人,兩名陣亡者都是死於流彈。
審判與懲治罪犯的同時,非索港當局以更隆重的方式,表彰了這次戰鬥中的英雄。說實話,這樣碾壓式的戰鬥很難談得上誰有什麼英雄表現,但激勵必不可少,要讓所有人知道他們在為何而戰。
新聯盟也對傷亡人員進行了撫恤和哀悼,不僅頒佈了撫恤保障政策,還授予兩位陣亡者烈士稱號。
他們的名字分別叫圖志南和夏日新,這是非索港推行居民登記管理制度以後,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新起的東國語名字。
非索港政府還通過了一項決議,將在中心區與金砂區的交界處建造一座紀念碑,就立在當地社區娛樂文化廣場旁邊,紀念碑上端有他們的名字與頭像,碑體上文字記錄這一場戰鬥。
在非索港絕大部分居民的認知中,這是驚世駭俗之舉。在非索港最混亂的日子裏,每天都死於各種意外。他們往往倒斃路旁,身上的財物被搜揀一空,人們不清楚他們為何而亡,甚至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
而今天居然有了一座這樣的紀念碑,告訴所有人死亡也可以很有意義,讓人們明白犧牲的價值。
就在市政府通過決議的當天晚上,夏爾、華真行、李敬直、洛克這四個男人站在樓頂上,遙望着將要落成紀念碑的方向。他們腳下的這棟三層建築曾經是大頭幫的「總部」,如今是非索港供銷總社。
夏爾似是自言自語道:「已經解放了整個非索港嗎?我怎麼感覺像做夢一樣?我們用了多長時間?」
華真行:「從那天你請我去酒吧喝酒開始算,你告訴我金大頭讓你殺一個你不願意殺的人,然後我護送羅醫生離開,到現在正好九個月。」
夏爾:「只有九個月嗎?我簡直不敢相信!感覺比我曾經過的二十年都要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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