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釤高在租住的公寓中自縊身亡,還留下了一封遺書。
遺書的大致意思:他受到了黑惡勢力的迫害,被春華大學開除,與同樣受到黑惡勢力迫害的尼朗國留學生哲高斯在酒吧里互訴遭遇,沒想到無心之語卻導致了哲高斯的衝動行為。
哲高斯因此身亡,他也陷入了深度的自責。更因為他與哲高斯在酒吧的談話視頻被人惡意散播,使他感到了深深的惶恐,感覺世界充滿了惡意,人生已失去了意義……
警方並不相信喬釤高是自殺,調查結果顯示,在喬釤高自殺之前,曾有來歷不明的人去過他的公寓,但是相關痕跡清理得很乾淨,並沒有留下太多線索。
正因為痕跡清理得太乾淨了,所以才顯得不正常。警方還沒有明確的調查結論,所掌握的部分線索也很敏感,尚不便對外透露。
喬釤高之死沒掀起什麼風波,既未見新聞報道,甚至都很少有人談論。華真行從王豐收那裏聽到了的消息,然後又打電話給葉以寧。
此時不發生在定海區,所以葉以寧也沒看見案件卷宗,只是第二天上午確認了此事,向華真行轉述了簡單的內情。
華真行不得不長出一口氣,這算什麼事?有人,很可能是他的敵人,卻替他解決了一個難題!
哲高斯蓄意傷人,原來是喬釤高在背後教唆,華真行也是看了那份視頻資料才知道的,他卻還沒想好怎麼收拾喬釤高。
假如就這麼算了,未免太便宜了這個傢伙,而且視頻已被公開,誰都知道喬釤高幹了什麼,若事後還能安然無恙,會起到一種很不好的示範作用。
華真行得罪的人可不少,看他不順眼的人恐怕更多,喬釤高做的事就是一種啟發,難免就有人會想各種辦法去效仿,反正你又不能拿他怎樣。
華真行已聲明,就是以一名普通的留學生的身份來東國的,當然會遵紀守法,他本人就很難採用非常手段去處理。
華真行還沒想好怎麼辦呢,緊接着又得知視頻是楊特紅拍下來的,他又好像明白了什麼……果不其然,沒過幾天喬釤高就死了。
最大的嫌疑人是誰?用腳後跟想也知道是麥考比上校那邊的人,因為楊老頭也將那份視頻資料發給了尼朗國大使館。
麥考比是尼朗國的二號人物,根據王豐收整理的此人檔案資料看,此人不報仇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就看條件允不允許了。
華真行批了兩千萬米元的經費,計劃幫助尼朗國人民做件好事,首要目標就是清除麥考比本人及其家族勢力。
但這個任務不可能立刻就完成,短時間內麥考比的勢力仍在,肯定會想辦法報復。就不能以東國正常人的思維去想像這種人,他們膽子大得很,頭腦一發熱往往就不計後果。
楊老頭將視頻放出來,倒是解決了華真行的一個麻煩,用不着華真行自己動手了。哲高斯的意外是自己找死,但是誰挑唆他去找死的?就是喬釤高!
麥考比果然膽大包天,真的下令給兒子報仇了,但在東國多少還有點忌諱,所以才搞了一樁自殺案出來。
至於喬釤高那份遺書,華真行並沒有看到原件,警方也不會向外界公開,他只是聽葉以寧簡單轉述了幾句大致內容,又不禁嘆息,這種人連臨死都這麼惡毒。
喬釤高當然希望,來殺他的人也不要放過華真行。華真行被幹掉了當然最好不過,假如華真行還僥倖活着,他也要在遺書中留下控訴。
誰是黑惡勢力?分明就是在說華真行!自己死了還不夠,難道還想製造輿論壓力,讓人以為是華真行逼死了他嗎?假如警方破不了案,很有可能會出現這種結果。
喬釤高死得莫名其妙,所以葉以寧也提醒華真行,不僅提醒他注意安全,更是提醒他假如真有殺手上門,不要搞出太大的動靜讓警方以及崑崙盟難辦。
華真行也清楚,他已被崑崙各派修士給盯上了,吃個飯都會被圍觀。
假如他直接出手對付喬釤高,則很難掌握分寸,甚至連蹤跡都掩藏不了,假如觸犯了東國法律,也很難繞過警方的處罰。
可是楊老頭好像早就預見到了這種情況,將視頻發給有關各方,自有人會收拾喬釤高,不用華真行自己動手。
假如麥考比上校派來的「殺手」還想找華真行的麻煩,那可就夠熱鬧了,也不知會撞上什麼樣的高人,而華真行可顧不上為他們擔憂。
第二天是周六,華真行踩着飯店進了春光宴一樓大堂。大中午的居然也坐滿了,恰恰將靠窗的那張桌給留下了,那裏這幾天都成了華真行的固定專座。
華真行掃了一眼,發現了不少熟面孔,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些顧客。
現在這個時候,假如有無關人等再想走進春光宴,都會莫名其妙的走開,而自己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反正突然就想換一家飯店,否則華真行那張桌子也留不下了。
負責這桌點菜的服務員是個小姑娘,姓姚,年方十八,與華真行同歲,長得挺白淨,模樣也很好看。
小姚不是本地人,也不是春光宴直接聘用的服務員。她在家鄉初中畢業後沒有考上普高,所以就上了職校。職校是包分配的,與一家大型勞務派遣公司簽有就業協議。
如今很多東國公司,都不是從勞動市場上直接聘用員工,而是和一些勞務派遣機構合作,提出用工要求之後,甚至連員工培訓都交給了勞務派遣機構。
這樣很方便,能節約成本還不必交五險一金,出了事情還能減免很多責任,更能避開勞動法的很多相關規定……漸漸也有點當初幾里國瓦歌礦業那味了。
某些大型服務業集團,還流行另一種用工方式,就是將員工註冊成個體工商戶,然後再以個體工商戶的名義與集團簽約。
這是將僱傭關係變成員工自負盈虧、自擔風險,甚至是自備工具的「合作」關係。
勞動者出賣勞動力,名義上卻是合作,仍要遵守僱傭方嚴格的管理制度,且沒有絲毫保障,這種用工方式就更雞賊或者說更缺德了。
春光宴的規模不算很大,但是老闆還開了另外好幾家酒樓,所以就統一與勞務派遣機構合作,小姚剛畢業就從外地被派遣到這裏當服務員了。
華真行已經是連續第五天來這家飯店了,這是他吃的第八頓飯。他的舉動,假如剛開始還令人覺得奇怪,到後來也變得很有趣了。
一個如此有個性和特點的人,你很難不記住他,華真行天天來這裏吃飯,每次都點一道菜,好像已成為了一道風景。
華真行來這裏吃第三頓的時候,小姚趁着點菜的機會就和他聊上了。她得知華真行是春華的學生,自己家也打算開個飯店,所以跑來品嘗菜式參考經驗。
至於小姚的個人情況,華真行在三言兩語間就摸清楚了。華真行還打聽了小姚的家鄉的經濟、教育、政府管理以及一系列社會機構運作模式等很多信息。
華真行就是來學習的,像他這種人,總能從很小的事情去了解東國的方方面面,然後去思考分析,有哪些地方幾里國可以借鑑參照,還有哪些事情將來需要儘量避免。
但小姚哪能想到這些,她還以為華真行只對她感興趣呢,華真行天天來這麼點餐,不會是想用這種方式吸引她的注意,進而想泡她吧?
誰不會在平淡日子中有着美好的胡思亂想呢,這本身就是生活的樂趣。
小姚一到華真行就變得很開心,說話時不禁帶着幾分嬌羞,甚至在心中暗道:「假如他開口約我,約不約?當然約!」
華真行在老位置剛一坐下,小姚立刻就過來了,甚至連菜單都沒拿就笑道:「帥哥,今天點哪道菜?」
華真行今天中午點了一道烤乳鴿,小姚總覺得他在暗示什麼,忍不住就有了一些其他的聯想,下完單之後一直在偷瞄華真行,臉蛋還紅紅的。
這家飯店今天坐了一大堂的各派修士呢,小姚的反應,包括呼吸、心跳、體溫以及各種微妙的情緒都逃不過高人的神識,所以大家無意間瞟向她的眼神多少都有些怪怪的。
烤乳鴿和一碗米飯剛端上來,外面又來了一位客人。大堂里沒有空座了,可是那人卻徑自走到了華真行的對面道:「我可以坐下嗎?」
小姚快步上前道:「這位先生,您是要拼桌嗎?對不起,我們飯店不能……」
華真行抬頭道:「他是來找我的。」又沖那人點頭道,「請坐吧。」
小姚哦了一聲,卻沒發現餐廳中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了,有人就算沒有直接看向這邊,注意力也全放在這個位置。
來者在華真行面前坐下,自我介紹道:「海天谷,於滄梧。」
看見於滄梧走過來,華真行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昨天聽牛以平稱其人為「大俠」時,華真行曾有些奇怪,因為現實並非武俠世界,更非影視劇中的仙俠世界。
可是見到於滄梧本人時,華真行忽然就明白過來了,崑崙修士為什麼會這樣稱呼他?就這氣質,實在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
於滄梧是一條身材魁梧的大漢,相貌堂堂,五官稜角分明,只是眼神中隱約帶着幾分落寞之色,氣質于堅韌中平添了一絲滄桑感。
看其形容很年輕,也沒有留鬍鬚,但你絕對不會把他當成一個年輕人,總之不能叫「哥」,感覺只能叫「叔」。
修士的眼神通常都很清澈,但他的眼神清澈中卻帶着深沉感。不是那種看不透的深沉,也不是神秘的深邃,而是仿佛一覽無餘又一望無際的深遠。
於滄梧上身穿着一件土棉布褂子。所謂褂子,就是那種樣式最簡單的對襟上衣。所謂土棉布,就是很久之前老式棉布,差不多有銅錢厚,非常結實耐磨。
褂子沒有染色,洗得也非常乾淨,呈現出長期天然氧化才有的月牙白。
土棉布本就結實耐磨,這件上衣顯然也經過簡單的神識祭煉,就更加耐穿了。饒是如此,在其袖口,胳膊肘等部位也有了比較明顯的磨痕。
這裝束一眼看上去,就讓人聯想起東國古語中「布衣」這個稱呼,在現代社會中幾乎看不見了,應該說已經「土」到了極致。
可是它穿在於滄梧身上,卻令人絲毫不覺得土,反而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時尚感。
就是世上多少所謂的時尚大師,恐怕做夢都想追求那種的感覺,於滄梧這個「模特」,隨隨隨便、簡簡單單就穿出來了。
於滄梧下身穿着一條淺灰色的長褲,很是寬鬆隨意,也是沒有染色的土麻布,腳上則是一雙很普通的旅遊鞋。
看見這雙鞋,華真行就莫名想到,假如換成一雙非索港雜貨鋪出品的攢枝雲履,也就是纏枝紋理的草鞋,這位於大俠就可以直接去走t台了。
只要他這麼一亮相,那些看走秀的阿姨、姐姐們定會發出一片尖叫聲!
外貌並非重點,華真行可是世上第一位高級養元術大師,對生機氣息尤其敏感。於滄梧走過來的時候,華真行便仿佛置身於廣袤的大漠原野中。
修士突破五境時,會進入一種外景與內景相融,身心仿佛化為一方天地的狀態。但那種感覺與此刻又有不同,華真行感應到的並不是周圍的天地。
於滄梧並沒有刻意展示什麼修為境界,可是華真行不自覺中感應其生機氣息時,便已恍然入境。天地不在身心之外,就是其人所攜。
於滄梧在桌對面坐下時,華真行的感覺又有了玄妙的變化,仿佛自己坐在大漠原野中,遠望無盡遠處巍峨的高山,心神為其震撼。
這就像是一個普通人,突然看見無比壯美的風景,想形容卻覺詞窮,以至於一時說不出話來。
等到於滄梧開口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華真行又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也開不了口。這是修為境界的差距,本能地承受了某種威壓,境界越高便體會得越明顯。
此刻在春光宴的大堂中,大部分客人或多或少都與華真行有一樣的感受,反倒是小姚那樣的服務員並無什麼特別的感覺。
華真行的神氣法力此刻好似都被鎮住了,但他可以從這種意境中掙脫出來,像普通人那樣活動並說話,因為於滄梧並沒有真的向他出手。
可是華真行不能這樣應對,修士之間的演法印證,自有其「潛規則」。可以說這是於滄梧給他的一個下馬威,也可以說是一個小測試。
假如華真行連這種測試都通不過,也沒資格坐在這裏裝模作樣了,於滄梧也沒什麼跟他好扯的,估計只會扭頭就走。
華真行的應對手段,就是他的修為根基。蒼茫大漠的意境中一點萌芽破土,這世上的生機本就是無中生有,仿佛沙土碎石間出現了生靈,似草木又似蟲獸。
生機綻髮長成,就是華真行這個人,置身于于滄梧所構建的意境中,也坐在了這張桌子的對面,開口微笑道:「養元谷,華真行。」
他這麼一開口,大堂中所有修士所承受的那種威壓瞬間就消散無形,很多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於滄梧微微點頭道:「華總導修為了得。」
華真行謙虛道:「與您相比,還差得很遠。」
於滄梧卻搖頭道:「不能這麼比,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比你現在也差得很遠。」
剛說了兩句場面話,小姚又主動端着茶壺和杯子過來了,給於滄梧倒了一杯店裏免費的大麥茶。於滄梧和華真行都同時點頭說了聲謝謝。
這兩人的談話很有意思,沒有四境修為是聽不清的,但也不是聽不見。普通人只會覺得他們聲音有點小、有點模糊,聽不出來在談什麼。
小姚放下茶壺道:「請問你們要加一道菜嗎?」
華真行吃飯總是只點一道菜,令小姚覺得很有趣,現在有朋友來了,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們會不會再加一道菜,而且只加一道菜?
於滄梧抬頭道:「我沒帶錢包,也沒帶手機。」這話說得很坦然,一點都不尷尬。
華真行瞄了他一眼,這才意識到這位於大俠渾身上下一個兜都沒有,別說錢包手機了,什麼其他的東西都沒帶。
這下反倒是華真行尷尬了,很不好意思地說道:「照說我應該請於大俠吃頓午飯,可我在完成尊長交待的修行任務,一餐只能點一道菜。」
於滄梧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古怪,盯着他面前的那隻烤乳鴿道:「這是楊老先生的交待嗎?」
華真行:「是的,就是他老人家囑咐的,您應該已經見過了。」
於滄梧呵呵笑出了聲:「小華同學,你可比楊老先生實在太多了!」
華真行納悶道:「何出此言?」
於滄梧答道:「知味樓有道小涼菜,名叫飛蘆白雪,一碟十二片,份量不大,加起來還不到二兩。」
只聽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但隨着話音,華真行的元神中便自然浮現出相應的場景。這似神念又非神念,是一種只有掌握了神念之後,才可施展的更高明手段。
話音傳入元神,所伴隨的就是楊老頭某次在蕪城知味樓點餐的場景
門外的馬路並不寬,透過玻璃門往外看去,街對面都是臨街商鋪,來來往往的行人很熱鬧,有個小老頭踱着鵝步背手進了門。
他剛走到門前,門童主動就從裏面把門給打開了,微微躬身道:「歡迎光臨。」
楊老頭微微頷首示意,就像一位平易近人的大領導,然後徑自走向了左邊的一張桌子。那是一個靠牆的卡座,兩條高背椅中間一個長方桌,差不多可以坐四個人。
楊老頭坐下後,有服務員主動過去給倒了水,笑着問道:「您老今天點什麼?」
楊老頭一皺眉:「這桌子怎麼又沒擦乾淨,保潔呢?」
有人快步走了過去,就是於滄梧,探着身子仔仔細細將桌子重擦了兩遍,先用濕抹布,再用一塊乾淨的白毛巾。
等白毛巾擦完還是雪白的,一點灰塵油污都沒有。楊老頭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接過菜譜翻開一頁道:「就點這道飛蘆白雪吧。」
服務員:「這是一道小涼菜,其實是魚凍做的。」
楊老頭一擺手:「等我吃過了,不就知道了嗎?」
這道菜不用現做,很快就端上來了。華真行從未見過這麼精緻的魚凍,一碟是十二片,每片都是兩個等腰三角構成的菱形,兩兩相疊在盤中擺成了一個六角雪花狀。
通常的魚凍都是黃褐色的,但這種魚凍卻是純白色半透明的。在半透明的基質中,還凝布着雪白不透明的魚肉碎片,就似漫天飄飛的雪花。
華真行也是個烹飪高手啊,看見這個場景就在心中琢磨,可以怎麼做出來?
首先選擇合適的魚熬製魚湯,添去腥調料的時候要注意,不能給湯上色,比如醬油是絕對不可以放的,醋只能用白醋,姜也只能用那種最細嫩的白姜。
將整條魚都熬爛,然後再將所有的魚骨和碎刺、調料都撈出來,魚肉適當打碎,呈漫天飛雪狀。
這時就可能要用到神識法力了,魚肉不能攪得太碎,又要均勻懸浮在湯中,然後倒進盒中使其冷卻成型,也可放入冰箱冷藏至半透明膏凍狀。
凍好了就可以拿出來,再切成小片裝盤,普通廚師也可以做這道菜,但想做得這麼好看卻很難。
說實話,這道菜不算很複雜,對飯店而言也並不算很費工,事先可以做一大盒魚凍,有人點就切一小盤出來,吃當然很好吃,但更主要的是好看,講究的就是那種精緻的格調。
楊老頭無疑是個很有格調的人,拿起筷子很優雅的品嘗,十二片而已,很快就吃完了。然後他老人家的格調仿佛也用完了,一拍桌子道:「這點哪能吃飽,餵貓呢?再來十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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