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對於李玄夜這樣近乎霸道的作風,他也選擇了寬容,只道:「今日你也乏了,明日還有早朝,早點回去歇息吧。」
「父皇。」李玄夜卻沒動,目光落在皇帝身後,語氣平靜:「兒臣還有點事。」
他這麼一眼看過來,裴才人和顧玉辭都臉色變了變。
她們今夜行事,是得了皇帝首肯的,要算總賬,也輪不到她們吧?互相對望一眼,一個眼裏滿是忐忑,一個眼裏滿是不平。
感到不平的那個,自然是顧玉辭了。
她折騰了這麼一遭,本來是穩操勝券的,誰知道搜出來的竟然是這麼個東西!
一想到那段情意綿綿的話,她的心就跟針扎一樣,這針還不是普通的針,是在老酸水裏泡過的針,每一針刺進去,都帶起一陣無邊的醋意。
她就算不想承認,也必須要承認,她輸了,輸得很狼狽。
作為準太子妃,她今夜的舉動有立威的目的,也有一較高下的目的——趙昔微作為前太子妃,藏有陷害太子生母的證據,不論是情感還是道義上,都將永遠翻不了身。
可誰知道,搜出來的竟然是一首情詩!
這種從勝利的邊緣摔下來的感覺,讓她心情壞到了極點。
她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趙昔微身上就是藏着血書,但是她知道,現在她說什麼都沒人信了。
她恨自己,為什麼要一時心軟,充當什麼好人,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送給趙昔微,本以為能拿捏趙昔微,從此風平浪靜自己安心當太子妃。
可她卻低估了李玄夜的感情。
寧願對皇帝陰奉陽違,也要徇私包庇趙昔微!
為什麼?
為什麼別人輕易可以得到的東西,她卻怎麼也得不到?
她差在哪裏了?!
皇帝也品出來太子的來意了,眉心一皺,正要說點什麼。
李玄夜已先開了口:「裴才人怎麼在這裏?」
他這話完全是明知故問,裴才人記得,她闖進來的時候,太子就在外間看着,不僅沒有阻攔,也沒有過問。
這會子突然發難,除了秋後算賬還有什麼?
他竟然為了趙昔微,要找她一個宮妃的茬!雖然她現在位份不高,但她還是皇帝的女人!再怎麼樣,也只有皇帝罰得罵得,作為太子卻是不能定奪的!
可她也清楚,太子素有冷酷之名,狠起來連親舅舅都敢下手,她一個小小才人又算得了什麼。
裴才人又氣又怕,忙抓了皇帝的袖子,支支吾吾道:「陛下,臣妾」
皇帝無聲看了她一眼,說實話,他並不想袒護這女人零星半點。
裴才人從他的眼裏看到了涼薄,心頭一驚,頓時徹底清醒過來。
是她復仇太過於心切,以至於得意忘形,差點忘了自己的處境。
眼下裴家正是如履薄冰的時候,僥倖才得以從宮亂中留下活口,她怎麼這樣蠢,居然還這麼迫不及待地冒頭。
皇帝是什麼性子,她跟了皇帝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清楚嗎?今夜的事成了,那她就是借刀殺人的刀。今夜的事敗了,那她就是炮灰中的灰。
懊悔,仇恨,還有恐懼悉數淹上頭來,裴才人身子一軟,忙抱住皇帝的手臂:「陛下,臣妾也是關心則亂臣妾跟了您這麼多年,臣妾的心,難道您還不明白嗎?」
皇帝嘆了口氣,終是拍了拍的肩,淡淡道:「朕自然知道。」說着,看向太子,「她聽說靈犀生病,又聽說朕急怒攻心,一時擔憂,所以匆匆趕來。」
作為父親,能向兒子耐心解釋這麼多,已足見他的脾氣之好。
但脾氣再好,到底是個皇帝,眸光一沉,又瞥了裴才人一眼,道:「鬧騰了這半夜,朕被你攪得甚是頭疼,回去好好面壁思過吧。」
這話聽着是怪罪她,但實際上是在保護她。可裴才人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每次攤上趙昔微,她就要被皇帝降罪,她已經從貴妃降為最卑微的才人了,冷宮也坐過了,體面也沒有了,一想到那些暗無天日的時光,她怎麼能不恨啊!
她抬眼,淚意點點,看着皇帝,沒有告退。
李玄夜笑了笑。
這笑十分輕柔,不見絲毫的戾氣,但顧玉辭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太子這樣的笑代表着什麼了。在她的記憶深處,永遠記得當初他一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那個帶笑的表情。
「方才孤在外面,似乎聽見裴才人罵人?說的是什麼來着——」他似笑非笑,語氣一頓。
一旁的趙子儀立即開口:「稟殿下,微臣聽得明白,才人娘娘說,要找出陷害公主的兇手。」
這個老不死的!
裴才人氣得七竅生煙。
此時此刻,她終於知道今夜是什麼情況了!
原以為,皇帝布下天羅地網,在這裏守株待兔,能一次性處死趙昔微。
卻沒想到,太子那邊早就嚴陣以待。
天羅地網,守株待兔,網的是她,待的也是她!她才是那個倒霉蛋!
但她執掌六宮多年,也不是只會吃乾飯的。
眼窩一熱,淚水大顆大顆就滾落下來,她抱着皇帝的手臂就哭:「陛下,您要給臣妾做主啊!臣妾只想着找出罪證,不想得罪了丞相太子殿下念着舊情,要為趙昔微出頭,臣妾可以理解,可丞相怎麼也上來問罪臣妾呢」
她這話妙就妙在,挑起了皇帝最忌諱的兩件事:太子為了替舊情人出頭,竟然要踩在皇帝的女人頭上,而趙子儀作為臣子,竟然也如此囂張,這是哪個帝王也不能忍的。
皇帝自然也想到了,眸光一冷,喚道:「趙子儀,朕昨日想要一卷前朝史稿,卻一時找不出來,你要是閒着沒事,就去文史館替朕找找吧——」
皇帝開了口,趙子儀遲疑了一下,沒等到李玄夜的示下,便拱手道:「臣,遵旨。」說罷看也沒看趙昔微一眼,似乎他壓根就不是來替女兒撐腰的,就轉身向殿門而去。
等趙子儀徹底退下,李玄夜又笑了一笑。
裴才人心裏一顫,正惶恐不安時,忽聽他冷聲喚道:「裴才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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