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柳寄山還待繼續勸說,老夫人堅決地擺了擺手:「來人,去打熱水來,給大夫人擦擦身子。」
外頭守候的老媽子忙應下。
老夫人又轉頭喚道:「寶珠,柳大夫辛苦了,大半夜的難為他跑這一趟,你快打發了小廝,好生送他回去。」
「老夫人?」周嬤嬤心中一驚,這就把大夫送回去,豈不是任由大夫人自生自滅了麼?
稍作猶豫間,卻突然手背一涼。
乍然抬頭,便見老夫人轉過臉去,一隻手顫抖着,不停拭着眼角。
滿臉的老淚,突兀地滾落下來。
「老夫人」周嬤嬤嚇得手忙腳亂,一摸袖子卻是個空,正要去尋帕子,卻又聽斥責聲傳來:「熱水都來了,還不快送客!」
趙昔微想說點什麼,可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更多的,她也幫不了了。
罷了
搖搖頭,正要收回那一絲絲憐憫,手臂猛地被人抓住!
「我我我要死了」
細若遊絲的聲音傳來,趙昔微心頭突然生出一陣不好的預感。
低頭看去,徐雲嬌掙扎着抓住了自己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着道:「微姐兒,我要死了」她向來是高傲倔強的,可這一次卻露出了柔弱無助的神色來,「微姐兒,我求求你求你去」
「哎呀!大夫人!」婆子們一臉慌張,忙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徐雲嬌囁嚅着,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趙昔微的袖子,聲音斷斷續續地道:「微姐兒,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求你去請趙子儀,請他回來,我要見他最後一面」
許是太過於激動,她身下又開始滲出血跡,一片片暈染開來,在被褥上格外的觸目驚心,與她猩紅的眼眸幾乎融為一色,可那雙朦朧的淚眼中,期盼和哀求卻是那麼的明顯。
「他不會丟下我不管的他很愛」淚水啪嗒滾落,落在被褥上,「他很愛這個孩子,他不會丟下我們母子不管微姐兒,你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
她輕輕搖晃着趙昔微的手,語氣低回婉轉,是從未有過的小女兒模樣:「我總是要見他最後一面的我總是要見見的,就算是黃泉路上,我也要記住他的樣子」
趙昔微心中一陣蒼涼。
徐雲嬌還真是愛得至深啊!
可趙子儀是個無情的人
一份愛,若給錯了人,那就是註定的悲劇。
「大夫人」不知道為什麼,對上徐雲嬌那痴痴的眼神,她突然再也討厭不起來。
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鬼使神差的,她握住了徐雲嬌的手,語氣鄭重:「好,我答應你,去請他回來。」
巍巍皇城,冷冷夜色。
月光自銀河垂落,如輕紗般籠罩着東宮。
立政殿,侍衛林立,燈火通明。
殿門大開處,數百太醫伏地而跪。
皇帝半夜突發舊疾,他們剛從紫宸殿出來,一身冷汗尚未乾透,就被太子又召了過來。
此時眾人跪趴在地,僅是餘光一瞥,那一排排的長槍短劍映入眼帘,霎時間便軟了半截身子。
皇帝不是受了涼而已嗎?
他們不是已經把病情穩住了嗎?
一群人大氣也不敢出,只偷偷覷着眼,瞄了瞄正上方的男子——
那人坐在椅中,手裏捏着一隻玉鎮紙,漫不經心地把玩着。燈火跳躍,碎金般的光點綴於他袖間,襯着他修長的手指,似美玉一般溫潤無暇。
視線再偷偷往上,便望見一張沉肅的臉。
這張臉無可挑剔,卻偏生氣場清冷到了極點,哪怕是半點情緒都無,那股子與天俱來的威嚴,還是讓人心裏直打鼓。
摸不着頭腦的太醫們又將眼神稍稍往旁移了移,這下瞳孔猛地就放大了——
什麼情況!?
書案下首,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紫衣玉帶,正是丞相趙子儀。
女的紅衣金釵,正是宜陽長公主。
「太子!」沉默對峙片刻,長公主終於沉不住氣了,她一拂袖子,「呼啦」站起身,「人命關天,請殿下速速下令——」
「殿下!」話未說完,趙子儀也跟着站起身來,他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從容,但語氣中隱隱有些按捺不住的焦躁:「此乃微臣家事,怎可驚擾東宮!」
「趙子儀!」長公主厲聲喝斷,一步逼至他身前:「家事?是不是你把我的嬌嬌毒死了,也是一句家事就能算了?你心裏打的什麼算盤,別以為我不知道!呵」
「這」太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越發的看不懂了:長公主和趙子儀上東宮吵架來了?
幾個年輕太醫跪得雙腿都麻了,有人忍不住挪了挪身子,用手肘碰了碰同僚,小聲嘀咕道:「他們翁婿之間吵架,拉上我們太醫院做什麼啊?」
「啊?」小太醫滿頭霧水,正要追問,「咳咳咳——」背後又是好幾嗓子。
一回頭,幾個老太醫正一臉「要死別拉上我」的神色。
「嗯哼!」老太醫們消息靈通,早就知道了趙府內宅的事,這會兒察言觀色琢磨了個大概,後背已經涼得能掉下冰渣了——
徐雲嬌的孩子保不住了,傳聞是吃了有毒的粽子。
而淑妃前幾日才給娘家送了粽子
老太醫們上了年紀,誰不是見證了一場又一場血腥的鬥爭?能活到這個歲數,誰不是一千多個心眼子?
此事既然傳出來了,那肯定就不會這麼平息。
最好的結果是個誤會,最壞的結果是人頭滾滾。
可不論是好還是壞,他們太醫院都是最遭罪的那個
老太醫們正惶恐之時,上頭兩人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雲嬌沒有中毒,只是下人傳錯了話,長公主還請慎言!」
「是不是被人投毒,讓太醫一查不就行了?」長公主只咬定這一句,「若是謠言,就該徹查到底,以正視聽!」
論口齒之伶俐,才思之敏捷,趙子儀朝中獨一份的厲害。
只見他波瀾不驚,娓娓道來:「長公主,您也曾參與朝政,便知為人臣子,當忠君愛國、以大局為重的道理。前朝後宮本為一體,牽一髮而動全身,況如今陛下抱恙,正是需要靜養之時,倘若為了一句謠言而大動干戈,誤了本官體面事小,驚擾了陛下龍體,誰可擔當得起?太子殿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聞言,李玄夜把玩鎮紙的動作一頓,沒有說話。
底下的太醫卻是心中暗喜。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是最好的選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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