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二天清晨開始,袁秀才老母的喪事便如火如荼的開始了,袁秀才自己也不清楚自家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的親朋好友。
要什麼有什麼,風風光光的按着初終、沐浴、襲、奠、為位、飯含、靈座、魂吊、銘旌、小斂、大殮、成服、朝夕哭奠、上食、吊、奠、賻、聞喪、奔喪等章程舉行。
雖說有些步驟是該在規定的時日內完成的,但畢竟是特事特辦,倒也顧不得小節了,總不至於將朝廷的六品命婦草草掩埋吧,所以縱是晚了,該有的步驟還得進行。
何況這時候誰還敢挑錯,這可是驚了天的孝案,人家袁家福澤深厚陰德廣積,這時候不想着幫幫忙,誰會去惹人厭。
三日後老夫人正式下葬,袁秀才一身重孝跪哭不止,但此刻心中卻是好受了許多,一來老母逝去畢竟也有許多時日了,二來雖不甚圓滿,但起碼討回些公道,三來老母是以命婦規格下葬…
還有就是,雖心底不願承認,可最重要的便是他此刻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真有光宗耀祖的機會了,想來老娘有靈,得知後必是含笑九泉。
諸禮結束之後,袁秀才便在墳塋不遠處搭棚而居,言稱在此曉苫枕磚守孝三年整,眾皆贊之。
夫禮始於冠,本於昏,重於喪祭,尊於朝聘,和於鄉射,此禮之大體也。
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
…………
「初飛之鳥,不可拔羽,新植之木,不可搖根,首在安息生養,勤規農桑廣勸嫁娶,生養兒女多者,當賜田賞牛以表率嘉獎之!」
朱標不在京城,但朝廷的公文奏章之類的還是會傳達到他手中,雖消息滯後些許,但他還是盡着自己的職責。
朝廷新一輪的遷民又開始了,還是以青壯為主,少量身體健康的中老年人為輔,在這個農桑經驗主要還是依靠口口相傳的時代,年長者都是寶貴的智者,起碼在某一方面。
朱標放下筆讓劉瑾將他寫好的收整好,即刻安排人送往京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後沉聲道:「還不如實交代,真要讓本宮親自下去走一遍?」
下方跪着的杭州知府擦了擦額頭上滾落的汗珠道:「土曠民稀,墾闢有限,所在守令往往責令里甲增報額數,以為在官事跡,這…」
朝廷缺錢缺糧,向來為緊要事,朱標難得下地方,自然是要過問農事,便安排人去詳查核對縣鄉記載的田畝地冊。
可沒想到根本對不上,但上繳的糧稅卻又是實實在在的,當即就把杭州知府叫來問話了。
「只有此地還是天下州府大多如此?」
「不敢欺瞞殿下,大多如此。」
朱標眉頭一皺,看來戶部統計的各地墾荒田畝數字必然有些水份了:「田畝未多然糧稅確是實的,那一部分從何而來,是否分攤到了尋常百姓身上!」
杭州知府趕忙搖頭:「朝廷有獎勵墾荒之政,虛報的數目本就無需繳糧。」
朱標冷哼一聲斥責道:「此時無有,將來未必,朝廷賦稅減免之策不過是一時之政,將來田畝如何不征賦稅,到時爾等如何填補?難道會是自家補上嗎,還不是分攤於貧苦百姓!」
說完沒有理會告饒請罪之言,只是伸手扶住額頭有些為難,自己父皇體恤民生艱難,知曉開國之初最重要的便是讓利於民,各地賦稅本就不高,有天災人禍處更是大規模減免。
加上為鼓勵百姓開荒,更是加恩特赦剛開荒的田畝不必繳納糧稅,沒想到竟被下面的官員瞧見機會,謊報政績以求晉升。
不過也還不算什麼出乎意料,官吏麼,這等事往前數往後看總是會有的,但既然已經發現了情況,那朝廷肯定是不能按
照現今統計出的田畝數預算徵收糧稅了。
關鍵的是,還不好告知老朱,下令整頓重新核定田畝之數,實在是不能再殺下去了,大明現如今官吏都快要斷層了,國子監再怎麼擴,也不是一年兩年能看出成效的。
總不能讓目不識丁者坐衙治民吧,不是不想用好的,實在是沒有那麼多備用的,現在遼東雲南都需要大規模派遣官吏搭建行政構架…
「此次便罷了,本宮也替你們瞞着聖上,但爾等要繼續勸民開荒,兩年之內務必將虛數補上,勿謂言之不預,到時若還有差錯,無需聖上雷霆之怒,本宮亦有不容。」
「謝殿下寬仁,微臣定…」
朱標立刻揮筆給通政使司陳佑宗及戶部尚書趙文景寫了密函書信,將此事告知,讓他們立刻協調地方田畝實數,在荒地賦稅徵收前將此事辦妥。
……………
「重八,老二的婚事也該辦了,若是方便,讓衛國公也回來吧。」
朱元璋小心的放下孫兒,這幾日下早朝後他便回坤寧宮看看兩個寶貝孫子,聽得自家皇后這麼說也就應道:「西面倒是太平,讓鄧愈也可,只是老二這小子,都到娶媳婦的歲數了,還是不成器。」
「男兒麼,成家後自然就懂事了。」
朱元璋暗哼一聲也沒在說什麼,心中卻是思量起來,西疆無事,派遣皇子將鄧愈的兵權收歸過來倒也不是不可。
老二就要娶他家的姑娘了,兵權交遞給女婿,料想也不會有什麼冤望,哎,可老二現在這德行,怎麼讓人放心。
馬皇后作為最了解的朱元璋的人,見他面色有些為難就問道:「是在想樉兒成婚後的事?你與我說實話,到底是想讓他去鎮守何處?」
朱元璋沉默片刻道:「「兼殽隴之險,周秦都圻之地,牧坰之野,直走金城,咱想讓老二就藩西安。」
南北軍事都尚在緊要時刻,唯獨西疆平泰,而且西安地處關中,北瀕渭河、南依秦嶺,十三朝的國都,沒有自己人坐鎮,實在有些難安。
按老朱的心裏話,是不想將這麼緊要的地方交由老二坐鎮的,只是父子親情,也不好就越過自己第二個兒子,使得父子生隙。
馬皇后細眉微皺道:「衛國公還是年富力強的歲數,恐怕不會願意這麼早就回京養老,樉兒的性子也是尚欠磨礪,就藩的話還是早了些。」
「而且…重八,我知道你有你的考慮,只是真的要將這些皇子們都分封出去麼?我聽人說,分封逾制,禍患立生,援古證今,昭昭然矣。」
朱元璋眼眸一凝:「妹子,誰同你說的這話?是不是劉伯溫!」
馬皇后白了他一眼道:「那信交給我之前你都看過十遍了吧。」
朱元璋聞言氣焰一滯,但還是氣哄哄的站起身背着手走動起來:「咱都叫你不要再同他有什麼往來了,這老小子,竟敢挑撥起咱的家事來了。」
馬皇后無奈道:「劉伯溫有大才,重八,你是皇帝,要有用人的胸懷氣度,身為君主,怎麼能因好惡而疏遠賢臣呢。」
朱元璋扭過頭不應聲,馬皇后也不再提這件事,這麼多年了,劉伯溫也到了乞骸骨歸鄉養老的年歲,可見天生八字不合是真沒道理可講。
「我這些天與人學史,始知漢有七國之叛,晉有八王之亂,唐宋有藩鎮割據之禍,我不信你不曉得其中厲害,何必讓兒孫有骨肉相殘之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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