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一講出了這個匪夷所思的結論。
而在他的引導下,大家也都能想像到這間屋子當時發生的景象:
死者佈置好現場,站在椅子上,用決絕求死的姿態,朝着身後地板上,那用冰塊固定住的刀尖一躍而下。
冰冷的刀刃刺入其體內,滾燙的鮮血如泉水般湧出。
大量的失血使其體溫急劇下降,而那些碎掉的冰塊此時緊貼着他的身軀,緩緩釋放着寒意。
他就這樣,在自己的佈置之下,慢慢地死在了那難以想像的痛苦和冰冷之中。
「這傢伙對自己也太狠了吧...」
林新一把死亡過程還原得太過詳細,大家都聽得冒出一頭冷汗。
像目暮警部這樣見多識廣的老刑警更是心中不解:
一般的自殺者都會追求那種沒有痛苦的、快速了斷的自殺方式,恨不得自殺能跟登出網遊賬號一樣,摁個按鈕就直接沒了。
但現在,這個自殺者,卻處心積慮地給自己設計了這麼一個刑場,讓自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走得極不安詳。
他到底是圖什麼?
「真相真的會是這樣嗎?」
「死者為什麼要用這種慘烈的方式自殺啊?」
毛利蘭想像着死者生前遭遇的痛苦,再次按捺不住地說出心中的疑惑。
說着,意識到自己問了幾乎和之前問過的一模一樣的問題,她又有些臉紅地向林新一低頭道歉:
「抱歉,林新一先生,我不是在質疑你的推理。」
「你分析還原的自殺手法的確非常可信。」
「只是...我還是沒辦法理解,死者為什麼要讓自己死得這麼痛苦。」
毛利蘭糾結着向林新一表達了質疑。
而林新一也完全沒有因為結論被人質疑就生氣。
恰恰相反,他覺得毛利蘭表現得很有刑偵工作者的質疑精神和專業素養,以後不去當法醫都可惜:
因為自殺案存在「自產自銷」、沒有兇手、缺少目擊、死無對證的特殊性。
所以,在處理這種案情明顯存在爭議的自殺案時,法醫在作出自殺判定之前,必須慎之又慎、極度小心。
「我判定自殺,首先,最直接的依據就是:」
「屍體上沒有發現捆綁等限制死者人身自由的損傷,也沒有搏鬥時產生的約束傷和抵抗傷。」
「而以死者的健壯體格,如果是他殺,是不可能完全沒有抵抗過程的。」
「除非,他是被人提前下藥迷暈——」
「針對這一點,之後我會要求科搜研對死者的心血和胃內容物進行毒理檢測。」
「當然,對死者的法醫屍體解剖也必不可少。」
就像林新一初來乍到時遇到的那起「自殺碎屍案」,這種案子即使已經有了結論,他也會要求做毒理檢測和屍體解剖。
因為這一類情節特殊的自殺案,其本身就存在令人難以信服的疑點。
所以,為了儘可能排除疑點,打消家屬和公眾的疑慮,讓死者死得清清楚楚——
毒理檢測和屍體解剖,都是必須要上的檢查手段。
如果不把這個原則貫徹到底...
就會出現像泡菜國市長、霓虹國議員那種....
連屍體解剖都不做,稀里糊塗就「自殺」了的不解之謎。
至於這種草率結案的自殺到底是不是真自殺...哈哈,人家說是就是,你愛信不信吧。
「總之,對屍體的檢查絕不會因為已經得出結論就放鬆。」
「而除了之後會做的檢查,還有其他線索,可以佐證死者是死於自殺。」
林新一指着那具鮮血淋漓的屍體,繼續講解道:
「大家可以看到,死者現在是臉朝下趴在地面上的吧?」
「對。」眾人齊齊點頭。
「你們再想想,如果是按我剛剛說的那種,背躍式向後跳下的自殺方式...」
「在中刀之後,死者應該是趴着,還是仰躺、或側躺着?」
「應該是仰躺和側躺!」
「背朝後向地面倒下,死者中刀後第一時間的姿態,應該是仰躺和側躺才對。」
「等等...」
毛利蘭微微一愣,表情變得非常意外:
「死者現在的姿勢是趴着,那豈不是說,他不是自殺?」
「不,這恰恰說明這是自殺。」
林新一搖了搖頭,笑道:
「地板的凹槽,融化的冰塊,立在屍體旁邊的椅子,都是現場確實存在的痕跡。」
「假設本案真是他殺——前面論證過死者在案發時沒有反抗能力,又被人一刀重傷致命,不可能有機會留下這些痕跡。」
「留下這些痕跡的,只能是兇手。」
「那兇手為什麼要留下這種殺人時不可能留下的,只能指向死者自殺的痕跡?」
「唯一的可能,就是兇手想把他殺偽裝成自殺。」
「那這就奇怪了——如果兇手想把現場偽裝成自殺,甚至把凹槽、冰塊、椅子這些用來誤導警方的假線索都準備好了...」
「那他又為什麼要讓死者這樣趴在地面上,讓現場看起來像是他殺呢?」
「這...」毛利蘭陷入沉思。
她一番細細思索,終於想通了一切:
「我明白了!」
「他殺想偽裝成自殺,反而不可能讓死者這樣趴着。」
「所以...死者其實是自殺。」
「只是他在向後倒地、背部中刀之後仍舊保持着清醒,甚至還有一點行動能力——是他自己改變了姿態,翻身趴在了地上。」
毛利蘭講出了自己所猜想到的真相。
「沒錯。」林新一點了點頭。
而他還特意蹲下身子,用屍體上的痕跡給這個結論提供依據:
「看到了嗎?」
「死者的左側腰腹上的衣服有血跡,但左側腰背上的衣服卻沒有血。」
「如果他從中刀時就是趴伏姿態,血液從背部噴涌而出,是不會只噴到左側腰腹,卻噴不到左側腰背的。」
「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死者中刀時是側臥位。」
「當時他背部中刀,刀把還露在外面不能受力。」
「所以他本能地以左側身體着地側臥,讓刀把懸空。」
「血液從傷口流到地面,在地面迅速淤積,很快就將死者當時和地面發生接觸的左側腰腹部位浸染髮紅。」
林新一一番講解,大家都能想像到,死者在向後躍下、背部中刀之後,支撐着重傷之軀,側臥在地面上苟延殘喘的可怕畫面:
「這個側臥姿態僅僅持續了片刻,不然以他的出血量,他左側腰腹的衣服上的血斑應該面積更大。」
「死者中刀後只是側臥着休息了一下,緊接着就順勢翻了個身,改側臥為趴伏。」
「這個動作可能是本能而為——趴着能讓疼痛稍微減輕一點。」
「也可能是刻意為之——趴着能讓現場看起來更像他殺。」
「但不管怎樣,這都能證明,死者在中刀後的姿態曾經是側躺。」
「這一點能佐證死者是向後倒下、背部中刀的猜測,進一步夯實自殺的可能。」
林新一更加詳細地還原出了死者死亡過程的細節。
而聽到這些細節之後,毛利蘭不禁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真相竟然是這樣...」
「死者忍受着這種難以想像的痛苦,就是為了讓自己的死看着更像是他殺。」
「他到底是有多恨那個人,才會這樣喪心病狂?」
她下意識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這一刻,在切身體會到死者用那慘烈死亡表現出的強烈恨意之後...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已然臉色蒼白如紙的沖野洋子。
沖野洋子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死者刻意在這裏自殺,他想要嫁禍的人還能是誰?
即使是以鑑識課的平均智商,也能第一時間想到答案:
「洋子小姐。」
「估計你自己也注意到了吧?」
「死者的手裏,還死死地攥着一根金黃色的頭髮。」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頭髮應該是你的吧?」
林新一看向沖野洋子的目光極為銳利。
這位大明星在之前接受警方詢問的時候,可是說自己根本不認識死者的。
「死者要嫁禍的人可就是你!」
「你確定自己和這名死者,真的沒有任何關係?」
「我...」沖野洋子目光閃爍,精緻的五官間滿是複雜。
經紀人山岸榮一瘋狂地給她使着眼色,但她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準備站出來說出一切。
而沖野洋子還沒說出口,林新一就語氣平靜地問了一句:
「他是你前男友吧?」
「哎?」沖野洋子微微一愣:「你、你怎麼知道?」
「因為恨意。」
「因為那種殘忍瘋狂、不顧一切的恨意。」
林新一長長一嘆,回憶起了自己學習過的、經手過的,那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案例:
「說起來很可笑,但以我的經驗來看:」
「能產生如此恨意的同齡男女,不是情侶,就是夫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7s 3.962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