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黑衣組織據點。
伏特加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
「我...我怎麼睡過去了。」
他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畢竟,經過大半日緊張而又無聊的囚牢時光,他也的確是身心疲憊、不堪重負了。
會這麼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也很正常。
「現在幾點了...」
伏特加抬頭看向那扇通風的小窗:
只見外面已然高高升起了一輪月亮。
「大哥還沒回來嗎?」
伏特加悵然地嘆了口氣。
然後又活動了一下被手銬勒出血痕的手腕,疲倦地依着高牆,無力癱坐在那冰冷的地板上。
夜色愈深,天光愈暗,空氣也愈發陰冷。
但他眼裏仍舊燃着那麼一絲光亮:
「大哥不會放棄我的,不會的...」
「他一定會相信我的!」
伏特加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琴酒大哥身上。
而上天似乎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在他望眼欲穿地將自己那一雙眼睛瞪得通紅通紅,幾乎就要絕望地以頭搶地的時候,那扇厚重的鐵門終於打開了。
光芒照入了這間黑暗的囚室。
同時也映出了那個男人高大沉穩的聲音。
「大哥!」
伏特加差點就要掉出眼淚:
「你...你是來放我走的?」
琴酒沒有回答。
只是緩緩走進這間囚室,默默地打開了燈。
隨着燈光而清晰起來的,是他那張冷峻如冰的面龐。
隨後魚貫而入進入囚室的,則是波本、基爾、愛爾蘭、以及庫拉索。
他們的神色或許不如琴酒冷酷,但眼中卻都透着一股不加掩飾的警惕和敵意。
「大哥,你們...」
伏特加表情有些僵硬。
他本能地感到情況不對,只好硬着頭皮、強自鎮定地問道:
「你、你們怎麼都過來了。」
「還有庫拉索,她怎麼也在這?」
「問的好。」琴酒終於冷冷開口:「庫拉索,說說你的發現吧。」
「是。」庫拉索那雙異色的瞳孔里滿是冷漠。
然後就只聽她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陳述起她今天一整天的經歷:
「我受朗姆先生的命令,潛入警察廳竊取臥底名單...」
「......」
「伏特加——」
說到最後,終於圖窮匕見:
「你的名字,就在那份名單上面。」
伏特加:「......」
他徹底愣住了。
他不是沒想過,那個真正的臥底會再暗中設計自己。
參加今早行動的波本、基爾等人,全都在他的警惕懷疑之列。
但伏特加卻萬萬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往他身上潑髒水的,竟然會是朗姆先生的親信,會是庫拉索這個與今早行動完全無關的局外人!
「你胡說八道!」
伏特加終於憋出了一句蒼白的辯解:
「我沒有...我根本沒有背叛組織!」
「內鬼不是我,內鬼是...」
「是你,庫拉索——」
他歇斯底里地盯着庫拉索:
「你是在跟公安合謀陷害我!」
「呵。」庫拉索冷冷一笑,甚至不屑反駁。
而他的琴酒大哥也始終保持着可怕的沉默。
糟了...
伏特加心裏咯噔一沉:
波本、基爾他們是本案的嫌疑人,說話可沒有分量。
可庫拉索卻是個「純路人」,她說話琴酒或許就會相信。
「大、大哥...」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
琴酒沉默。
伏特加更加絕望:
「我根本就不喜歡錢,對錢也不感興趣...」
琴酒還是沉默。
伏特加猛一咬牙,終於口不擇言地說出了真心話:
「如果我真的出賣了組織,那我第一個賣的也應該是查爾特勒那個混蛋...」
「伏特加!」
琴酒終於冷冷瞥來一眼: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還提你跟查特的那點恩怨!」
「哦?」除了神色微妙的庫拉索小姐。
基爾、波本還有愛爾蘭,他們都好奇地豎起耳朵:
查爾特勒,又是那個神秘的查爾特勒。
聽這意思,伏特加好像還跟他有段恩怨?
臥底們對此都萬分好奇。
但很可惜,接下來伏特加便知趣地不再提查爾特勒的名字。
他只是像一個絮叨的老婆婆一樣,無力而又可憐地,一遍遍重複着他那蒼白無力的辯解:
「大哥,我沒有啊,我真的沒有...庫拉索她...」
「她這情報有問題啊!」
「......」
「好了好了。」愛爾蘭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他不僅不屑地瞪了一眼伏特加,還把矛頭直接對準了始終保持沉默的琴酒:
「琴酒,你在猶豫什麼?」
「伏特加從一開始就是那個唯一有作案條件的傢伙,現在庫拉索又從警察廳裏帶回了這麼可靠的證據...」
「你卻還在這裏猶豫不決——」
「就因為他是你的部下,跟你有些交情?」
愛爾蘭的話字字誅心:
「仔細想想吧:」
「如果現在被拷在這裏的是我,或者是波本和基爾。」
「琴酒,你還會表現得這麼『溫柔』嗎?!」
琴酒無言以對。
愛爾蘭說的沒錯...
如果被指控為內鬼的是其他人,那都用不着庫拉索當面對質。
光是庫拉索之前發回來的那條短訊,就足夠讓琴酒直接掏槍殺人。
可現在,輪到他的小弟伏特加被懷疑。
他就開始心軟了,不忍開槍了。
這種明着徇私的雙重處理標準,實在難以服眾。
如今被愛爾蘭當眾點破,更是讓琴酒有些下不來台。
「抱歉...」
琴酒長長嘆了口氣。
他終於緩緩掏出了槍,把槍口對準了那個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男人:
「伏特加。」
「大哥...」伏特加眼淚汪汪地哀求。
但琴酒的手指卻還是緊緊扣上了扳機。
「不、不要...」
扳機緩緩扣下。
「大——哥——!」
琴酒:「......」
這扳機終究沒有扣下。
「怎麼?」愛爾蘭很不客氣地嘲弄道:「難道你忘了怎麼用槍?」
「閉嘴!」琴酒殺氣騰騰地一聲輕喝。
他蠻橫地中止了這場處決,但也沒把那指向伏特加的槍口完全放下:
「伏特加,我給你一分鐘時間。」
「你說你不是內鬼——」
「那就給我拿出一個合理的說辭,證明你的清白!」
讓嫌疑人自己證明自己無罪,否則便疑罪從有,這在司法程序上當然是行不通的。
可對殺人不眨眼的琴酒來說,這卻是他從未展現過的仁慈。
除了伏特加,此前還從未有人能在他的槍口之下,多爭取到這麼一分鐘的寶貴時間。
「大哥...謝謝!」
伏特加終於抑制不住地濕了眼眶。
他知道這是大哥給他留下的最後機會。
但這一分鐘終究不長。
很快,一分鐘就只剩下50秒,30秒,10秒...
10,9,8,7,6,5...
琴酒的手指再度扣上扳機。
「等等!」
伏特加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
在這生命的最後關頭,他遲鈍的頭腦終於閃過那麼一絲靈光:
「這內鬼不可能是我!」
「雖然我看上去最有作案條件,最有可能在今早出賣大家藏身位置的內鬼。」
「但實際上,我才是那個最沒作案條件的人!」
伏特加抓緊時間解釋:
「大哥你想:」
「我們三個行動小組的藏身位置,都是在今早行動前臨時定的。」
「即便是我,也是在行動開始之後才知道我們三個小組的藏身之處。」
「而從那時開始,到我們被人包圍伏擊,再到後來我被關進這裏....」
「我一直都在大哥你身邊啊!」
「我有沒有向外界發出訊息,有沒有向曰本公安報告我們的位置,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伏特加激動地拽住琴酒的袖子,可憐兮兮地為自己辯解:
可琴酒卻只是冷着臉答道:
「我不清楚。」
「因為...我對你太放心了。」
因為對伏特加太過放心,所以他從來沒有注意過對伏特加的提防。
而當時伏特加還一直坐在前排的駕駛座上。
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小動作,後座也很難看清。
總之,在那種絕對信任的加持之下,即便伏特加真的在他身邊發信,他也未必就能察覺。
可伏特加...卻很可能辜負了他的這份信任。
「我真的沒有!」
伏特加慌忙繼續補充:
「大哥,就算我真敢在你身邊秘密聯絡外界,向曰本公安匯報我們的藏身地點。」
「那和外界聯繫,也應該有發信設備才對啊!」
「可大哥,我身上的東西你後來都是親自檢查過的:」
「我身上除了一部手機,就沒有其他可以向外界發信的設備了!」
「那部手機你也可以拿去讓技術人員檢查,看看我當時到底有沒有偷偷跟外界聯繫。」
「呵。」伏特加話還沒說完。
愛爾蘭就不懷好意地輕笑出聲:
「伏特加,誰知道你有沒有把發信裝置丟到半路上呢?」
「現在找不到,難道就能證明你當時手上沒有?」
「你?!」伏特加大臉漲得青紅髮紫:「那你不是也證明不了,當時我手上有發信裝置!」
「那又如何?」
「我們又不是法官。」
「對叛徒而言,有合理的懷疑就可以槍斃——」
「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行事原則,不是麼?」
愛爾蘭三言兩語,就說得伏特加啞口無言。
他傻傻地愣在那裏,像是再也找不到任何辯解的言辭。
「夠了!」
琴酒喝止他們的爭吵。
他做出了自己最後的判斷:
「我...相信伏特加。」
「伏特加從行動開始後就一直跟我一起坐在車裏,根本沒地方丟棄發信設備。」
「在把他關進這裏之前,我也親自沒收了他的隨身物品——經過檢查,他確實沒有攜帶什麼可疑的電子裝置。」
「大哥!」伏特加眼眶再度濕潤。
「琴酒,你這樣就過分了吧?」
繼愛爾蘭這位主力輸出之後,波本先生也不冷不熱地開口嘲諷:
「事到如今還在偏袒自己的部下。」
「怎麼,你難道想改行當個警察?」
「非得證據確鑿了,才肯相信他是內鬼?」
「沒錯!」琴酒冷着臉撞上波本質疑的目光:「只有證據確鑿,足夠證明伏特加出賣了我們,我才能完全相信他是內鬼。」
「否則如果抓錯了人,讓真正的臥底繼續潛伏在我們中間...」
「那對組織的危害只會更大。」
說着,他還冷冷地看了波本、基爾、愛爾蘭和庫拉索一眼。
就像在明着告訴他們,「我懷疑你們中間的某位,才是真正的臥底」一樣。
「那你想怎麼辦?」
庫拉索也忍不住針鋒相對地看向琴酒:
「非得找到那個根本不知道被伏特加藏在何處的發信設備,才能相信我帶回來的情報嗎?」
「你怎麼就能確定,你的眼睛不會出差錯?「
「如果伏特加瞞着你的眼睛,早就在你關進毒氣室、沒收他的隨身物品之前,就將發信器給丟在據點的某個角落了呢?」
「琴酒...你覺得,朗姆先生會贊同你現在的說法嗎?」
「......」
面對庫拉索的一連串質問,琴酒只是還以沉默。
因為他知道,現在他就是在找藉口偏袒伏特加。
只要還沒有鐵證擺在面前。
他就可以抱着那麼一絲最後的幻想,相信伏特加沒有背叛過他。
「再給我一天時間調查。」
「最後一天...」
琴酒終於徹底放棄偽裝,流露出不是那麼冷漠的一面。
他還在努力地拖延時間。
希望可以找出可以推翻庫拉索情報的證據。
可就在這時...
伏特加只是微微抬了一下手臂,活動他那被手銬勒紅的手腕。
琴酒就猛地發現了什麼:
「袖口的紐扣?!」
他瞳孔為之一縮。
眼中暗藏的一絲柔情,也迅速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寒冷徹骨的冷漠,還有憤怒。
「怎、怎麼了?」
伏特加還恍然未覺。
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袖子上的紐扣有何不對之處。
可他這樣的表現,在琴酒眼中就更像是裝瘋賣傻的表演。
這讓曾經信任着他的琴酒更加惱火:
「伏特加,把你袖子上的紐扣交出來!」
「哈、哈?」
伏特加微微一愣。
而琴酒卻已然猛地上前一步,把那枚紐扣一把拽了下來。
拽下來放在手心一看:
正面看,好像就是一隻普普通通的大號樹脂紐扣。
可只要稍稍翻過面來,大家就能看到一塊緊密鑲嵌在裏面的微型電子裝置。
琴酒臉色一沉,殺氣頓生。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恐怖的沉默。
「嘖嘖嘖,伏特加...」
只有愛爾蘭還在不嫌事大地感嘆:
「你這竊聽器挺能藏啊?」
伏特加:「......」
他臉色一白,整個人如遭雷劈地愣在那裏。
「伏!特!加!」
琴酒發怒了。
伏特加還從來沒見過這麼生氣的老大:
「你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聲質問一字一頓地從琴酒口中蹦出來。
他幾乎已經是咬牙切齒、怒不可遏了。
「我...我...」
伏特加徹底傻了:
「等等...不是...」
「這、這是誰啊?」
「是誰把這紐扣放在我身上的!」
「呵。」愛爾蘭不屑冷哼:「還有誰能不知不覺地給你換個紐扣不成?」
「你、你...我...」伏特加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眼見着琴酒握槍的手都在顫抖。
他才突然絕望地想到了什麼:
「等等...是之前!」
「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昏睡過一段時間!」
「對——」
「肯定是你們,愛爾蘭、波本、基爾,是你們...」
「是你們悄悄迷暈了我,把這紐扣裝到我西服上的!」
伏特加雙目赤紅地瞪着愛爾蘭、波本還有基爾。
甚至連庫拉索都沒放過:
「臥底...臥底肯定在你們幾個中間!」
「夠了!」琴酒冷冷地打斷了他:
「庫拉索一直在外面,剛剛才跟我趕來據點。」
「據點裏安裝了遠程攝像頭,還有波本、基爾、愛爾蘭三人留守、互相監視。」
「他們怎麼瞞住別人,瞞着我對你下手?」
「這...」伏特加眼睛瞪得渾圓,卻遲遲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他終於絕望地失去了理智:
「我明白了,我想明白了...」
「波本、基爾、愛爾蘭、庫拉索,你們四個都是一夥的,你們...」
「全都是臥底啊!!」
「這...」波本、基爾、愛爾蘭、還有庫拉索,他們神色古怪地互相對視了一眼。
然後,當着琴酒的面,他們紛紛附和:
「是是是...」
「我們都是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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