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三小時前,人魚之墓。
林新一等人剛剛從懸崖下爬上來,正忙着處理各自傷勢。
「還好。」
「我們帶的法醫勘察箱沒有跟着掉下懸崖。」
「裏面有醫用酒精,正好可以用來清理傷口。」
服部平次掏出口袋裏的備用手電筒,很快就從那墳墓前的草地上,找到了先前摔落在地的法醫勘察箱。
於是他馬上將手從遠山和葉那裏抽了回來,自顧自跑去撿勘察箱了。
「唔...」和葉小姐表情複雜。
「平次,我來幫你。」
她溫柔而主動地再度貼了過去。
而服部平次卻是嘴角一咧,露出他那一如既往的憨厚笑容:
「哈哈,只是破了點皮而已。」
「這點小傷我自己來就好,用不着你幫忙啦。」
遠山和葉一陣無語:
戀愛前是個木頭,戀愛後還是個木頭。
那她這戀愛不是白談了嗎?
看着眼前這個專注,和葉小姐不由氣鼓鼓地跺了跺腳,鬱悶地蹂躪起腳下的小草:
這個笨蛋...
還記不記得他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啊?!
服部平次當然記得。
他現在看似在專注地給自己清理傷口,其實腦子裏早就亂成了一團漿糊:
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突然。
戀愛關係是確定了。
可這戀愛該怎麼談?
遠山和葉還有克麗絲小姐這位導師能夠學習借鑑。
而服部平次現在能模仿學習的對象就只有林新一。
於是他不出意外地陷入一片茫然:
「剛剛的告白這麼倉促,我現在是不是該跟和葉好好地聊一聊?」
「可是...怎麼感覺...」
「和葉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服部平次緊張地揣測着和葉小姐的心情。
他時不時地偷瞄過去。
卻發現遠山和葉根本沒在看自己,而是眉頭緊蹙地望着腳下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好像是有些情緒不佳...」
「可為什麼?這種時候不是該高興嗎?」
「難道是因為先前的決定做得太過突然,讓她事後冷靜下來,就開始反悔了嗎?」
服部平次洞察人性的偵探本事,在和葉小姐身上完全失效。
他越想越緊張,生怕對方先前的告白真是臨死前的一時激動,以至於現在又開始糾結後悔。
就像那些衣服一買回來就開始想着退貨的衝動買家一樣。
「和葉...」
服部平次鼓起勇氣。
他糾結許久,終於戰勝自己的猶豫與羞澀,決定單刀直入地跟青梅竹馬認真地談上一談。
把各自的心聲都談出來。
也可以說是,補上一次正式的告白。
但遠山和葉卻「無視」他的輕聲呼喚。
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先前還像餵飯老母親一樣追着這笨孩子跑的她,突然就訥訥地僵了那裏,看着腳下被自己蹂躪過的草地,一聲不吭地低頭沉思。
男朋友叫她她也沒啥反應。
「糟了...」
服部平次心中一沉:
和葉她不會真的是衝動消費之後,想着無理由退貨吧?
不,不行...
活體商品一經出售概不退換。
這可不興退的啊,和葉!
服部平次緊張得心臟猛跳,血壓狂飆。
他生怕和葉小姐在結束思考之後,抬頭就直接給他來上一句:「我們還是做兄弟吧。」
而就在這忐忑不安的緊張時刻...
遠山和葉真的抬起了腦袋。
她眼裏驟然閃爍出一陣興奮的光芒: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平次!」
「額?」服部平次微微一愣:「你想到了什麼?」
「我想出你之前和林先生說的『蹊蹺之處』了!」
和葉小姐頗為激動地說道:
「原來你們讓我注意的地方根本不是這座墳墓。」
「而是這座墳墓前的草地!」
「所以在我剛剛看到我用腳踩過腳底留下的痕跡之後,我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蹺!」
服部平次:「......」
話題怎麼會突然偏到這種地方...
現在是聊推理的時候嗎?
推理難道還能比談戀愛更有意思?
一腔情意被生生地卡在喉嚨里,服部平次的臉頓時從印度友人黑成了非洲兄弟。
但推理真的很有意思。
尤其是對遠山和葉,這個一直以來的「笨學生」而言。
就像學渣終於通過努力解開一道學霸才會的難題,那種思維通暢、超越自我的興奮感和成就感,的確令人着迷。
她終於能追上那個完美的毛利蘭。
贏得平次發自內心的讚賞和認可。
而且以前不懂的時候,看平次推理總覺得跟不上節奏。
現在自己也懂了,她才明白:
難怪平次腦子裏總是只想着推理。
原來還真挺有趣的。
於是在剛剛那一瞬間,和葉小姐身後猛地「划過一道閃電」。
冥冥中仿佛有熱血的音樂響起,使她不由自主地進入那種沉浸專注的名偵探模式。
而服部平次也第一次體驗到了那種想談戀愛卻被推理搶戲,在別人的bgm里掛機當花瓶的無奈感覺。
「我之前腦子沒有轉過彎來。」
「林先生說這座墳墓有問題,我就一直在努力地尋找着這墳墓旁邊的痕跡。」
「結果卻什麼痕跡都沒找到,沒有任何異樣。」
遠山和葉自顧自地激動講述起她的解題心路:
「但沒有任何異樣,就是最大的異樣。」
「沒有任何痕跡,就是最可疑的痕跡!」
「因為...」
她看向墳前那片茂盛挺拔的野草:
「因為現在時間不過晚上9點。」
「而之前島袋小姐從人前『消失』的時間,唯一能用來殺害海老原壽美的時間,是晚上7點到8點。」
「從那時算起,到現在最長也就2個小時。」
「如果島袋小姐真的是那短短一小時裏,先殺害海老原壽美,再將其死亡照片帶到山上設置定時拋物機關,並順便到這裏拜祭母親的話...」
「那她就一定會踩過墳前的草地。」
「並在草地上留下『草葉倒扶』的痕跡!」
如果島袋君惠來這裏拜祭母親,還要把水果都擺到墳前,就不可能不踩到墳前的野草。
可墳前的野草都挺拔翹立,像是沒被人踩過一樣。
而這裏又不可能沒人踩過。
因為那些新鮮水果都擺在墳前了,這裏最近肯定有人來過。
所以,真相是:
「這裏的確有人來過,這些野草也被人踩過。」
「但它們都『自我修復』了。」
林新一上次在大阪的時候,就教過和葉小姐草地追蹤的知識。
其中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
草葉在被踩踏倒伏之後是可以自我修復,並重新「站起來」的。
但這種修復需要時間。
從被踩倒伏到恢復原狀,一般得一天左右。
即使是光照充足、生長速度較快的白天,最短也得五、六個小時。
「可從島袋小姐的『作案時間』、海老原壽美的『遇害時間』到現在,時間最長也不過2個小時。」
「2個小時,還是在天氣陰冷、缺少光照的夜晚。」
「這些草葉根本就來不及恢復原狀。」
「所以——」
「真相就只可能有一個!」
遠山和葉經過深思熟慮,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島袋君惠來這裏留下死亡照片、掃墓拜祭母親的時間,並不是在兩個小時以前的晚上7點到8點,她『消失』的那一個小時裏。」
「而是在今天白天,甚至是更早的昨天!」
晚上7點之前,海老原壽美可還在大家的視野里活躍着呢。
可她的「死亡照片」,卻在白天就已經被島袋君惠帶到這裏,設置成了定時拋物機關。
那就只能說明一點:
「那些死亡照片是假的!」
「海老原壽美,可能根本就沒有死。」
說到這裏,遠山和葉的聲音又激動又緊張。
她的推理過程基本沒有問題,但對自己最終得出的這個駭人結論,卻還缺少一些信心。
於是,和葉小姐不由請教起眼前的名偵探:
「平次,你怎麼看?」
服部平次:「我...」
確定戀愛關係後,女朋友跟自己聊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命案。
我怎麼看?
我看這事不如以後再談?
咱們先聊聊剛剛的告白吧...
服部平次支支吾吾地想說什麼。
可他醞釀許久的真情發言卻又被一陣笑聲打斷:
「哈哈,和葉小姐。」
「你的推理完全正確:」
「那些死亡照片,的確是假的!」
林新一滿懷欣慰地看着有所進步的學生,表揚道:
「小心求證,大膽假設,和葉小姐你這道題解得不錯!」
「嗯。」遠山和葉欣喜地點了點頭。
完全無視了男朋友那幽怨無奈的眼神。
她只是有所察覺地繼續問道:
「林先生,你說我的推理『完全正確』。」
「『完全』這種帶有絕對確定性的詞彙,可很少見您使用過呢。」
「而林先生你竟然這麼說了。」
「也就意味着...」
遠山和葉有些期待地問道:
「您找到證據,證明那些死亡照片是假的了?」
「嗯?」服部平次微微一愣。
他猛地回想起下午在門脅紗織家的時候,林新一提到卻又沒有指出的,那張死亡照片上存在着的疑點。
「難道是那張照片本身,就藏着作偽的痕跡?」
「而且不單單是海老原壽美。」
「從門脅紗織開始,照片就是假的?」
「那位門脅紗織小姐,可能也沒死?」
這下好了。
服部平次也忘了談戀愛的事了。
他展現出了比和葉小姐更加旺盛的好奇,一雙眼睛牢牢地盯在林新一身上,期待着從對方口中等到確定的答案。
而林新一點了點頭,肯定道:
「沒錯,從門脅紗織的那張照片開始,所有的死亡照片都是假的。」
說着,他從懷裏掏出那張被透明證物袋小心包裹着的死亡照片。
然後放到手電筒下面,對在場眾人講解道:
「首先,照片裏的門脅紗呈現坐姿,嘴巴緊閉,身體癱軟,身下還有未曾凝固的鮮血。」
「我們之前根據這沒有凝固跡象的血泊,推測照片是在死者死後15分鐘以內拍的。」
「而如果再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椅子腿上的點狀血跡的凝固跡象也不明顯。」
「血量越小的血跡凝固越快,如果大膽一點,推測死亡時間甚至可以縮短到5分鐘以內。」
「那麼,疑點就出來了...」
林新一有些感嘆地頓了一頓:
「有些經驗,不是靠看書就能看出來的。」
「那位巫女小姐可能自學了一些法醫知識。」
「但她畢竟只是巫女,不是法醫,沒機會接觸真正的屍體。」
「而平次、和葉小姐,你們都是剋死過...咳咳,都是見過無數屍體的。」
他再度把這照片當成考題,循循善誘地問道:
「你們仔細設想一下:」
「如果把一具剛剛死亡幾分鐘的屍體擺成坐姿,屍體應該會呈現怎樣的姿態?」
「這...」
服部平次與遠山和葉同時陷入沉思。
運用自己豐富的實踐訓練經驗,他們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人死後神經系統停止運作並自然壞死。」
「全身肌肉都會失去神經控制,並在屍僵出現之前的一段時間裏,保持極度鬆弛。」
剛去世的人就跟睡癱了的貓咪一樣,軟軟的像是一攤液體。
所以當把一具新鮮屍體擺成坐姿,它渾身上下的肌肉都會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然地向下拉伸。
「手腳會自然垂下。」
「下顎也會自然下垂,嘴巴隨之微張。」
服部平次與和葉小姐分析着分析着,就分析出問題來了:
「問題就在這嘴巴上!」
「照片上這具『屍體』的嘴巴...是緊閉着的!」
照片上血滴都沒幹,身體還是軟的。
但嘴巴卻偏偏違背了地心引力,跟活人一樣緊緊閉着。
這就是這死亡照片中的最大疑點。
不過...
和葉小姐想了一想,還是勇敢地向老師提出質疑:
「這會不會是所謂的..屍體痙攣?」
「聽說有些人在死亡的時候可能會因為情緒過激或過於痛苦而出現一種屍體痙攣現象:」
「明明是剛剛死亡,身體卻僵硬得如同屍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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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武藏坊弁慶一樣。」
武藏坊弁慶是平安時代名將源義經的家臣,傳統武士道精神的代表,傳說他生前與敵人戰到最後一刻力竭而死,死後屍體依舊屹立不倒。
相當於曰本版的典韋。
這就死後身體瞬間僵硬,甚至可以保持站立不倒的現象,就被稱為屍體痙攣。
當初在栃木縣參加毛利小五郎同學會的時候,有個兇手就想利用這個原理來策劃殺人詭計。
可那時林新一就吐槽過了:
「屍體痙攣是種極其少見的現象,而且形成原因並不明確。」
「不是說死亡時情緒激動、過於痛苦,就一定會出現屍體痙攣。」
「從概率上講,這種可能就基本可以排除。」
「而且屍體痙攣一般都是全身性的僵硬。」
「基本不可能像照片上的這具屍體一樣,渾身上下的肌肉都鬆弛癱軟,就只有嘴巴是僵硬緊閉的。」
林新一回答了遠山和葉提出的質疑。
而服部平次又緊跟着參與到討論:
「那林先生,這會不會就是普通的屍僵呢?」
「雖然屍僵通常情況下只會在死亡1小時後出現,但書上也有記載,有死後10分鐘就出現屍僵的特殊情況。」
「而屍僵一般都是從下顎這種小關節先出現,再逐步拓展到大關節,四肢,乃至全身。」
「所以照片上的屍體有可能只是出現了早期屍僵,下顎先於身體其他部位僵硬,最終導致嘴巴緊閉,而其他部位依舊癱軟自然下垂。」
「會不會是這種情況?」
「有可能,但可能性極小極小。」林新一回答併科普道:
「天氣越熱屍僵出現越早。」
「你說的那種死亡10分鐘就出現早期屍僵的情況的確存在,但一般都出現在天氣足夠炎熱的高溫環境下。」
「而平次你之前也說過,自己來之前查過天氣:」
「美國島近三天來氣候都相對清涼,溫度不高,不太可能出現這種快速形成屍僵的情況。」
「再者說...」
林新一又掏出第二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海老原壽美的「死亡照片」。
她的死相基本和門脅紗織一樣,血跡還沒凝固,身體還是軟的,但坐姿狀態下嘴巴卻緊緊閉着。
「即使門脅紗織體質特殊,出現了那種早期屍僵。」
「但這種小概率的事件,不太可能同時在兩個受害者身上出現吧?」
「所以當海老原壽美的死亡照片也出現的時候,我就更加確信這些死亡照片是偽造的了。」
「更不要說,現在還有這片草地證明,島袋君惠來這裏設置機關、拜祭母親的時間是在海老原壽美失蹤之前。」
「這種種跡象都指向一點:」
林新一醞釀片刻,最終還是下了肯定的答案:
「這些死亡照片,都是島袋君惠偽造的。」
「所以照片上的斷腿創面都被染血的褲管擋着:」
「因為她化妝技術再好,也沒法化出那種真實到可以欺騙法醫的人體創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她應該是用了那種扮演長壽婆婆的小技巧,把自己的小腿反綁在了大腿上,製造出了那種小腿被鋸斷的視覺假象。」
「至於畫面遠處那兩截根本看不清細節的斷腿,估計也就是一些常見的影視道具。」
這次的線索十分充足。
林新一可以肯定這些照片是假的。
既然照片是假的,照片上的人就可能根本沒有死。
島袋君惠說不定根本不是殺人犯。
這場人魚大人連環殺人案,可能從頭到尾都是她策劃的一場大戲。
「這樣當然最好了。」
遠山和葉深深感嘆,又疑惑問道:
「不過,林先生。」
「既然你早就發現照片是假的了,那為什麼還一直說自己『不確定』,不肯跟我們說你的發現呢?」
「這個...」林新一表情異樣:
因為他真的不確定啊。
就算他當初一眼就通過科學知識發現這照片有問題。
但他的這個科學發現,違背了柯學原理: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這對黑白無常都牽扯進來了。
竟然沒死人?
怎麼會沒死人呢?
這不柯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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