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田老師一直很慌,慌得只是聽到美奈子的名字,就會瑟瑟發抖。
這說明他的心理素質很差,應該是個非常容易突破的傢伙。
但他還是沒有要就此認罪的跡象。
因為林新一拿出來的東西還太少了。
而下田老師說的其實也沒錯:
沒有證據,林新一本就不應該把他當成罪人。
調查終於到了最為關鍵、也最為艱難的時刻。
案件已經定性為他殺。
他現在需要的是證據,把兇手揪出來、並且能把他送上審判席的證據。
而在這一點上,林新一的底牌絕算不上多。
他只能碰碰運氣:
「你要證據?」
「好,我給你!」
林新一捏着手裏的一對三,喊出了「輸了我把屏幕吃掉」的氣勢。
他再次拿起美奈子的照片:
「看到了嗎?」
「通過觀察兩條索溝的形態,我可以確認,這兩條索溝是由同一個繩子勒壓形成的。」
「這意味着兇手用來勒殺美奈子的繩子,和把美奈子掛在鐵管下的那根『上吊繩』,是同一根繩子。」
「也就是說——」
「殺人的兇器,其實已經被兇手留在現場了。」
「兇器就是這根上吊繩。」
「而警視廳那幫傢伙再不靠譜,也知道把自殺案里最重要的物證,上吊繩給完好保管下來。」
「案子雖然很快以『自殺』告結,但按照規定,證物可是要在結案之後,跟檔案一起歸檔保存的。」
林新一冷冷地逼視着下田老師:
「那根繩子,現在就保存在警視廳的證物室里。」
「而下田老師,你可以試着回憶一下...」
「在你和杉山殺害美奈子的時候,有戴手套嗎?」
勒人需要使大力氣,一使力氣,手就得跟粗糙的繩子大力摩擦。
如果不戴手套行兇殺人,那就一定會在繩子上留下自己的皮屑。
而三年前,或者說林新一出現之前,犯人們普遍較為「淳樸」。
他們的腦子都放在構思詭計上,作案時連痕跡都不知道清理,很少有戴手套殺人的。
更何況,從現場那處處都是遺漏的情況來看,殺死美奈子的兇手,也的確不是什麼會注意收拾細節、清理痕跡的高智商罪犯。
「好好想想吧!「
「如果你們沒有戴手套的話...」
「在那根勒殺美奈子的繩子上,會不會找到你們遺留的皮屑呢?」
「不要抱有僥倖心理——」
林新一還特地鄭重地警告了一句:
「即使是三年前的陳舊檢材,我們警視廳也能鑑定出來。」
「關於這一點,你可以去拜讀我之前發表的論文。」
聽到這裏,下田老師的臉色已然變得無比蒼白。
林新一心裏長長地鬆了口氣:
這所謂的證據管不管用,完全取決於對方作案時,有沒有戴手套。
如果戴了,那那根繩子就一點用都沒有了。
而現在,看到下田老師這驚慌失措的反應,林新一心下已經得出了答案:
他撞對了運氣。
對方作案時應該是沒戴手套,那根繩索,現在就是最為關鍵的證據。
「不要再負隅頑抗了...」
林新一正想進一步進逼。
可那下田老師卻在沉思中驟然驚醒。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就連說話都多了幾分底氣:
「別開玩笑了,林管理官!」
「我不是兇手,更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如果想查那根繩子的話,那你就查吧!」
「上面不會有我的dna的,因為我根本就不是兇手!」
「這...」林新一緊緊皺起眉頭:
下田之前的表現已經隱隱顯露出,他們作案時是沒有戴手套的。
那對方的底氣從何而來?
是因為他真的不是兇手。
還是說...
「你是兇手,但你沒碰過那根繩子。」
林新一驟然想到了什麼:
「因為兇手有兩個,你和杉山。」
「你的確參與了殺人,但是那個動手勒死美奈子的人卻是杉山,而不是你。」
「所以你有自信,那根繩子上只會檢出杉山的dna,而沒有你的dna。」
「是這樣嗎,下田?」
「胡說!」在那極致的緊張之下,下田老師卻是應對得越來越熟練了。
「既然沒有證據,繩子上又沒有檢出dna,怎麼能說我是兇手呢?」
「對,是杉山...「
「杉山就是那個兇手,一切都是他一個人做的。」
「這和我無關,而我也一直不知道這件事的真相。」
下田老師很聰明地,把鍋都甩到了杉山一個人身上。
既然林新一證明了美奈子是死於他殺,他殺案需要兇手,杉山作為一個不能說話的死人,正好把這兇手的鍋全給頂下來。
畢竟,殺死美奈子,杉山一個人就夠了。
林新一現在也只是證明了有兇手,還沒辦法證明,這起案子有兩個兇手。
下田老師心裏是這麼想的。
「不。」林新一搖了搖頭:「這起案子就是有兩個兇手。」
「而我也有證據證明這個猜測。」
說着,林新一又從那一沓現場照片裏,挑出了兩張照片。
一張還是美奈子屍體的照片,只不過換了個角度。
這張照片拍到了美奈子的鞋底。
而另一張照片和美奈子無關,照片的畫面里,只有一摞堆得高高的,裝着各種雜物的箱子。
這摞箱子放在雜物室里非常常見,似乎一點也不值得注意。
可林新一還是注意到了:
「在這摞高高堆疊的箱子中間,大概1米左右的高度,有一處淺淺的灰塵腳印。」
「對比這灰塵腳印的輪廓形態,可以判斷,它和美奈子遇害時穿的那雙小皮鞋鞋底吻合。」
「也就是說,這是美奈子留下的腳印。」
「可憑藉這小不點的身高,卻很難踢到1米左右的高度,把腳印留在那麼高的位置。」
「那麼,她是怎麼在箱子上留下這樣的腳印?」
聽到這裏,下田老師的表情頓時發生了變化。
而林新一隻是繼續有條不紊地說道:
「我推測,這是美奈子在被兇手從身後勒住脖子,整個人被吊離地面、雙腿懸空時...」
「在半空中因為窒息而猛烈掙扎,下意識抬腳蹬腿時,踢到箱子留下的腳印。」
「而案發時間推測是下午4點左右。」
「當時學校雖然已經放學,但教學樓里卻還留着不少參加社團活動的老師和學生。」
「所以,當美奈子掙扎着踢中那摞箱子,使那摞箱子搖搖欲墜,即將倒在地上,發出巨大聲響的時候...」
「那在場的,除杉山以外的第二個兇手,就慌了。」
「他心理素質不是很好。」
「他很害怕,箱子倒塌墜地的聲音,會把什麼人吸引過來。」
「所以,那第二名兇手便下意識地稍稍彎下腰,從中間扶住了那摞堆得高高的、已經開始晃動的箱子。」
「而就在這時,仍在掙扎的美奈子,卻又無意識地踢出一腳。」
「這一腳正好踢中了第二名兇手的臉,還擦中了他的嘴唇。」
「這...」下田老師一片愕然。
聽到林新一這番細緻無比的還原,他臉上已經流露出了一副見鬼的表情:
這可是三年前的事情。
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
難道是美奈子幽魂不散,把真相都告訴這位「死亡の魔術師」了?
就像不少黑道頭目、腐敗分子都迷信大師。
作惡多端者往往就會內心不安,內心不安就會疑神疑鬼,自己嚇到自己。以至於相信鬼神之說,想要花錢請大師作法,求個內心安寧。
而現在,下田倒是沒心思請大師。
他只覺得自己是被「大師」給盯上了,還是法力很強的那種。
但真相其實沒有那麼神秘:
「因為這張照片。」
「我在美奈子的鞋底,觀察到了乾涸的唾液斑。」
林新一回答上了下田內心的疑問。
秘密就在於那張美奈子鞋底的照片。
唾液斑無色無味,乾涸之後,用肉眼很難看清。
但美奈子鞋底是純黑色,底部相對較為光滑平整。
而當時拍下這照片的攝影大師,還恰巧在誤打誤撞之下,在有燈光從側面投射過來的情況下,完成了專業的側光源拍攝。
在這側光源的映襯下,黑色平面上的乾涸唾液,就能讓人隱隱看到輪廓了。
「這唾液斑出現在美奈子的鞋底。」
「而且,這唾液斑上還沒有覆蓋灰塵。」
「這說明,美奈子的鞋子在沾到這些唾液之後,就沒有再接觸過地面。」
「所以不難想像:」
「美奈子應該是在身體懸空的狀態下,用腳踢到某個人的嘴,才會沾染上唾液斑的。」
「而在那之後,她的屍體被兇手直接吊上了鐵管,整個人始終保持懸空。」
「被人發現後救下,屍體也是平放着躺在地上。」
「直到鑑識課的警員趕到現場,鞋底再也沒有接觸地面,沒有沾染灰塵,所以這照片上的唾液斑才保存得這麼完整。」
說到這裏,林新一來了個戰術停頓:
「下田老師...」
「你這麼自信,繩子上沒有你的dna。「
「這說明那個從身後勒殺美奈子的兇手,應該是杉山而不是你。」
「那麼,那個在慌亂下彎腰扶住箱子,又恰好被美奈子掙扎着踢中一腳的第二名兇手...」
下田老師額上汗如雨下,拿毛巾擦都擦不乾淨。
林新一也終於圖窮匕見:
「你覺得,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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