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一番話倒是令吳安詩,黃好義二人是刮目相看。
特別是『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實有不測之憂』,還是『欲求非常之功,則無務委自全之記』這兩句都令人反覆品味。
前者指得是如今朝局,一味追求天下太平,必有重憂。
後者則是克服此局,需幹大事而不惜身之人站出來,成就不世之功。
歷史上也證明了,十年後確實有一個這樣的奇男子站出來了。
但吳安詩此刻心道,難怪陳昇之當年對此子如此看重,要將此子收為書童,原來真是我眼界淺薄了。幸好今日聽了他一席話,如此才不與此人才失之交臂啊。這番見識即便是放在大伯與爹爹那,也是可得到交口稱讚的。
當下吳安詩對章越更是熱情,竟破例稱章越為知己。
這倒是令本來自以為在章越之上的黃好義面上有些掛不住。
但章越方才那一番話說得是真的好,他也不是那日在吳安詩府上那個祝氏秀才,非要章越說出一番『修已知道你,你卻不知羞』的話來打臉才行。
好就是好,壞就是壞的。
只是令他沒想到章越以一介經生說出這樣話,這倒是令他沒有預料到。
吳安詩道:「以三郎之才,怕是九經及第也不在話下,若有這番見地,甚至還可考大科。」
章越此刻已對宋朝科舉有所了解。
大科就是制科。
制科入等之難,更勝過進士科頭甲。
制科得三等,更難過得狀元。
制科開考以來,唯有一人入三等,那就是吳安詩的大伯吳育。
制科有三難,第一難就是必須有兩名大臣聯名保薦,這才是第一步,就卡掉無數人。
黃好義在旁道:「大科需有兩名朝士保薦。三郎一介寒士,又哪來兩位當朝大臣舉薦?若是有這個門路就好了。」
這也是制科的特點。
進士科諸科稱為常科,目的是從民間選拔人才,如此寒儒出身也可以赴科舉。但制科則是天子下詔要某方面的人才,然後由左右大臣舉薦上來。
制科有志烈秋霜科,足安邊科,才膺管樂科,直言極諫科,文辭雅麗科,博學宏詞科。顧名思義就是要這方面的人才。
蘇轍就是在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里沒有把握好分寸,變諫為噴,幾乎把宋仁宗幾乎罵道自閉,引起了考官老大的不快,引起了一場爭論。
宋仁宗說我設直言極諫科就是聽取諫言,沒有為難蘇轍。
如此也就罷了,但更絕得是王安石。王安石雖非考官,但在蘇轍制科後被授予商州推官,為天子起草詔書的王安石「封還詞頭」,拒絕起草蘇轍的任命詔書。
二人就此結下了梁子。
黃好義當然知道吳安詩的言下之意,佩服與嫉妒在心底交戰了會,他還是在吳安詩面前承認章越的才華。
吳安詩本是要章越有如此一問,但見對方沒有這麼說,反是由黃好義問出,不由微微笑了笑。
章越自知吳安詩對己的拉攏,但是以前看論壇時,他知道吳安詩父親吳充後來是位列的宰相的人物,不過此人是政見卻是舊黨。
在論壇里浸淫已久的章越,論政見上還是傾向於新黨。而且從歷史上看,宋朝真按如此操作下去,也是遲早要丸。
當然如果政見不合,又受了提攜,自己不就成了兩面人。吳安詩的弟弟吳安持是王安石的女婿,他更願意認識此人。
章越失笑:「黃兄說得是,不說制科難如登天,在下出身寒族,亦毫無這個念頭。能為太學生,將來九經及第足矣,其他不敢多想。」
章越如此等於輕描淡寫將吳安詩拋來的橄欖枝推卻掉了。
吳安詩借着喝茶掩飾臉上的變化,他之前托州學李學正舉薦章越,本是打算將章越推舉上,事後再讓他承其情的辦法。但沒料到李學正卻告知,章越是憑自己本事獲得舉薦至太學的機會。
這令他最重要的一招,沒辦法拿出。
吳安詩心知陳昇之都招攬不了章越,那麼自己失敗也不意外,如今連自己不明白,此子明明出身寒族,為何卻如此底氣十足,他到底要得是什麼?
茶歇里。
范氏與十七娘都換好了衣裳。
范氏道:「十七妹,你說此子到底要什麼?到底是故作高潔或作待價而沽之態?」
十七娘心思不在地答道:「嫂嫂既看不透,我又怎能看透。」
范氏道:「你又給我藏拙。」
「但這樣寒家子弟不要人提攜,自己能走多遠,他此去進京赴試太學生也不一定能考得中。若考不中,最後才知不過是黃粱一夢。」
十七娘笑了笑道:「嫂嫂,倒似盼人考不中般。」
范氏問道:「哦?那倒不是,十七,倒似你為何方才有些心不在焉?往日倒少見你如此。」
十七娘失笑道:「嫂嫂,看哪裏去了,我登了一日山,難免有些疲乏了,歇息一晚就好了。」
范氏聞言笑道:「我看也是。」
說完范氏對身旁的人吩咐道:「收拾一番,再告訴大郎君一聲立即啟程。」
吳安詩三人喝了茶,離了茶歇。
僕從給吳安詩牽了一匹馬來。吳安詩擺手道:「哪得騎馬,我與兩位朋友正好走走。」
三人倒是並肩下嶺,說說笑笑。
吳安詩雖是有些紈絝的派頭,但為人絲毫不小氣,並不介意方才章越沒接他的橄欖枝。這份氣度倒是令章越很是佩服。
走至嶺下,有一座小鎮,專供過嶺人歇息。
章越心道自此他終於出閩了。
此地景色又有一番不同,二人入鎮但見這裏最繁華之處,有好幾家妓寮在此。
不少妓女着鮮艷的衣裳,正招攬着生意。
黃好義見了不由轉過臉去,吳安詩笑問道:「你這是作什麼?」
黃好義道:「我聽人說過這些女子都是狐狸精變得的,專門以美色誘人,然後再吸乾男子的精髓啊。」
章越暗暗好笑,一旁吳安詩已是哈哈大笑道:「四郎想到哪裏去了,你不會如今都沒想過女人吧!」
黃好義道:「自是想過,但都說娶妻娶賢,不娶色,這色一字最是害人。我是不敢招惹的,免得惹禍上身。」
章越明白,這些話章實也沒什少告誡他。
宋朝話本以及明清最流行兩個套路,一是男子因貪圖一時美色,最後下場淒涼的故事。還有女子與男子私定終身,然後私奔的故事。
因為婚姻之事,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這兩等故事存在,肯定有背後的市場需求。
不過男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倒是不少,反倒是西廂記很好看,可是紅樓夢裏的賈母都說了,這樣的事別說他們大戶人家的女子,連中等門戶的人家也沒有聽過。
寫這樣故事的,不是妒人家富貴,就是想佳人入魔了。
不管有沒有,章越想來,如司馬相如和卓文君那樣故事,也很難稱得上幸福。
但既來到宋朝入鄉隨俗是要的,不過他想過了,若追求女子全憑他人一張嘴,也太沒意思。
吳安詩笑道:「色字有什麼害人,你看那些女子的纖足的沒有,如同月牙一般,盈盈一握足矣,若放在掌上把玩,何等之驚艷。」
吳安詩這麼說完,黃好義已是面紅耳赤,但臉上忍不住一副嚮往的樣子。
章越也是終於忍不住笑了。季老不都都說了,二十歲的小伙子腦子裏沒別的,就是
話說纏足之風在宋朝確實開始起來,到了宋徽宗時已是風行,有人說如今整容隆胸不也很流行麼?這與纏足有什麼區別?
但相較之下,纏足危害更大,女子幾乎沒有力氣走路,甚至還要人抱着走,但這樣在士大夫眼底反而成為一等病態美。
「話說三郎喜歡纏足的女子麼?」吳安詩向章越問道。
章越連忙道:「不喜歡?」
章越心道,吳安詩,問這個作什麼?招攬不成,對我用美人計麼?
這個可以有啊!能不能來個將計就計?
聽了章越這麼說,吳安詩一臉惋惜地道:「三郎可惜了啊!我與你說這般女子有這等」
吳安詩與章越科普了一段纏足怎麼怎麼好。
但見章越一臉沒興趣地樣子,吳安詩忽然笑道:「是了,莫非三郎喜歡嫁過人的?」
黃好義聽不由一愣,指着章越笑道:「三郎,不是吧?」
章越一臉惱羞成怒道:「大郎君莫要亂講,我雖沒什麼名聲,但些許還是要緊的。」
吳安詩一臉玩味地笑道:「三郎莫惱哦,這話我可是聽何七說的。」
章越心底大罵,自己曹孟德之好,怕已是傳遍縣學州學,此人果真小人也。
吳安詩竊笑道:「三郎,若是有此好,那麼我不妨傳授你幾手房中術。」
「房中術?」
章越和黃好義同問。
吳安詩故作神秘道:「就是練精化氣啊!」
「什麼是練精化氣?」章越問道。
黃好義不好意思開口,一臉同問的樣子。
哎!
吳安詩長嘆一聲,與二人講了一番。
章越一臉索然無味的樣子,什麼煉精化氣,這不就是國足麼?
九十分鐘不射!
然後將精氣化入身體內。
這不是偽科學了麼?
然而黃好義卻一副信以為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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