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聞,這是你們工作室的就業意向書。」辦公室,閆曼從資料櫃裏拿出一疊牛皮紙封遞給陳一聞,道,「聽說我們學校很多優秀畢業生都去了菠蘿網。現在卷的那麼厲害,大廠都只招燕大水木,那些頭部高校的,你這算是為我們學校開了一道光啊。」
「菠蘿網就是個小破站,就只能英雄不問出身了,畢竟我也是個半吊子。」
閆曼盯着他看,又露出淺笑,「你知道嗎,其實你這一點很優秀,就是總能以別人不會尷尬的方式處理好問題。和你相處,似乎不會有什麼壓力。而且很舒服。這大概就是你能做到今天這一步的原因吧。但吊兒郎當也是真的。」
閆曼從擔任陳一聞校藝術團指導老師起步,後面又隨着智谷大樓的成立,校科學中心,產業技術研究院也成立起來,這一屆送走了陳一聞他們,閆曼就準備任職科學中心的副主任了。
「我急得像是燒了屁股猴子的時候你沒看見。」
「也許吧……隨你怎麼說羅。」閆曼竊笑。
「閆老師真的不願以後出個鏡什麼的?」說到底陳一聞仍然是磕這張赤名莉香一樣的臉龐。
閆曼連連擺手,「我好不容易評上了職稱,剛剛升了級,這才要好好打小怪獸去了,我可沒辦法像你們那樣毫無包袱的表演。站在鏡頭面前我就不習慣!」
「說不準呢,現在有的是技術能發掘你的潛能,只有你適合的路線,而非一開始就被打死在門檻之外,沒準引導引導閆老師就能有更好的發揮。開闢第二副業也可以的。」
「哈……」閆曼已經開始遐想了,但最後還是給了陳一聞一個腦瓜崩,「這個還是交給你們吧!我不是這塊料,只是,如果有機會,我能不能虛擬形象出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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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忙補充,紅了臉,「有時候看一些偶像劇,還是代入自己成為女主……你們又正好可以做這個,以後,我是說以後要有機會……我能嘗試一下嗎……」
「那給你直接定製一部,你來做女主角!」
「啊,真的嗎?」閆曼驚喜,而又正容,「內容一定要積極健康的……」
「健康積極向上活力四射元氣滿滿!」陳一聞笑道,心想你這種防備的眼神是怎麼回事?我還信不過?
「到時候每個鏡頭都給你親自把關!」
「呵呵,一言為定!」
未來不知道會不會有一部青山愛情故事,或者一部素人被擬真電影捧紅的大成功,那大概都可以拭目以待了。
時光又將留下那些烙印。
……
從閆曼辦公室出來,天光刺目,陳一聞咂摸了一下,覺得這場畢業實在無趣得緊。便隨着林蔭小路走到一處教學樓,徑直上去,找了一個教室的後排,坐在那裏,看着窗戶外面的樹葉發呆。又適逢和丁妹聊天,他順手拍了個照發給她。
對於陳一聞而言,再一次的畢業帶來的也沒有更多的感覺,其實依稀很多年前的畢業,也是如此,這不像是中學時期的結束,對未來的憧憬,那是人生距離江湖尚遠,時光還很漫長,那時候還仗着初生牛犢擁有無限可能。
而大學最後象牙塔的離開,那就像是一隊亂七八糟整訓沒多久的新兵,還未體驗夠人生最懶散悠閒的生活,就傳來了戰爭的訊息,一紙冰冷命令,登上前途未卜的運輸船,趕赴的就是現實的戰場。
也未必會懷念這個最後的象牙塔,有的人幾年裏連宿舍都沒怎麼出過,有的則早早和社會接軌,更談不上對大學的卷屬。
更多的人面臨的也是對未來獨立生活的困惑恐懼和迷茫,這些都可能沖澹眼下的一應感受。
眼下喝着哭着鬧着不舍着的人,興許未來的幾個月,會為一份面試實習到處碰壁,為了找房子忙於工作四處奔走,為一個報告或者資料表格焦頭爛額,這些當初熱烈的情緒都會迅速被生活佔據消退澹化,會迅速進入到洶湧的生活對抗賽里,眼下的一切都會變得遙遠。
那就是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而再慢慢對曾經的學生生涯熾熱起來,對那些人和事重新產生懷念,就該是在江湖摸爬滾打幾十載之後了。
晃眼之間,當年初逢風華正茂正青春,就這麼走出半生鬢間白髮蒼顏改。
陳一聞沒去參加那些畢業季的活動,商院對他來說就是一個能在校園搞事情的避風港,眼下這個避風港,就要結束它的作用了。
發了會呆覺得累了就趴着睡了會,像是做了一個穿越回過去課堂的夢,被手機震動震醒,低頭翻看,是丁妹問他還在那間教室?她那邊結束了,到商院來找他。
陳一聞回了個「睡了一覺,剛醒。」
沒過多久教室側門方位傳來一陣騷動,不少人側目之下丁詩媚頭髮筆直垂落,背着個小包,白襯衫格子裙,踩着亮面漆皮小皮靴
走了進來,徑直在陳一聞身旁坐下。一路讓教室前排都有不少腦袋隨之移動。
「你這是……cos高中生?」陳一聞打量她。
「難道不香?」丁詩媚歪頭問。
陳一聞目光逡巡那些前前後後時不時注目過來的人,道,「太遭眼。」
「今天是青大最後的活動,每個人想穿什麼穿什麼,我剛和戰隊的人最後吃了個飯。」
「可讓那幫孫子大飽眼福了。」陳一聞都噥道。
丁詩媚道,「那我不是最後來這裏了?我知道你這個人,最後的那些飯局都不參與,在校最後的時間,這樣一起度過也不錯。」
「一會想吃什麼,我請你。」
「啊,聽說你們二食堂不錯,嘗嘗紅油水餃什麼的。」
「我沒帶你吃過?」陳一聞詫異。
「你說呢,」丁詩媚挑眉翻白眼,「好意思。」
兩個人太扎眼,也不好在別人教室就呆,也就走了出來,沿着路走到二食堂,陳一聞站在佈告牌下點餐,「兩個一兩水餃,兩個一兩素椒雜醬,一個油滷雞腿,一個雞翅,再來一份現切青椒扮皮蛋。」
大大小小盤子碗端上桌,丁詩媚快子夾着皮蛋裹着臢虎皮青椒絲一口入魂,閉着眼後睜開,目光熠熠點評道,「皮蛋比青大的好吃多了!這個雞腿和雞翅也很酥脆,鹵得也入味,這個辣椒麵好棒!真是好吃啊。」
看着丁詩媚都着嘴,唇邊都有紅油的雀躍樣子,陳一聞拿着紙巾伸出手去擦拭。
丁詩媚愣了一下,有一個頓頭回縮的動作,下一刻就明白了自己現在滿嘴肯定都是油,十分不雅觀,換以往哪能如此跌面,必然會迅速把自己收拾打理好。
然而現在卻沒有繼續的回收動作,陳一聞的紙巾遞上來,為她擦拭了嘴巴。
那模樣和寵溺,讓當天的二食堂成為了臨畢業最後的聽取吠聲一片的傳奇之地。
吃過飯的兩人在華燈初上的商院行走,路燈灑下溫暖的光暈,園區埋在樹叢中的音響傳出歌謠,是程旅人的歌。
丁詩媚道,「其實你也沒有一個音樂老師叫程旅人,所謂的程旅人,就是你的馬甲吧?」
看身邊的陳一聞停住。丁詩媚雙目閃動,「從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唱歌,我就知道,你沒有叫做程旅人的老師,那個人就是你。」
「為什麼這麼篤定。」
「不需要篤定,這就是直覺。帶給我的感覺是一樣的。」
那個時候他唱起歌,她在他對面聽,就仿佛能看到光環。
陳一聞心想自己的歌都來自於另一個時空,風格也都不一樣,這還被這妮子給猜出來了?「怎麼個說法。」
「就像是平地上突然出現了好看的山。是那種你爬山精疲力竭,轉過角突然看到雲海和毫光。在你身上,這些都是類似的感覺。」丁詩媚微笑。
「而且摩天的人常駐你們商院和你溝通,哪有一個隱士,什麼都由你全權代理的道理。看看摩天的人對你的態度,我又不瞎。」
陳一聞攤手,都說別跟女人的直覺對抗,還別提這個女人與你近在遲尺,洞察力還不弱。
丁詩媚又在此時對他眨了眨眼,「放心吧,我會給你保密滴。不過把柄在我手裏,以後就乖乖的噢。」
兩人在路邊的長椅坐下來,上回他們在商業街的長椅上並肩坐下時,那是青山飄雪的一年,兩人在長椅上看着雪落向城市,數着落在他們的身上。
再上一回這麼坐着的時候,是一起參加菠蘿網自製綜藝,在園區長椅上,那時候陳一聞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她筆直的長腿。
再再上回,應該是兩人一起玩遊戲的間隙,還不是太熟。
時間像是倒流着播放,都說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而若是在這些最好的光景,花未凋零人未離別,是不是就該是金子一樣的歲月和時光了?
「謝謝你,陳一聞。謝謝你陪我畢了業,謝謝你陪我度過了不後悔的這段時光。」
「那我也謝謝你作陪,所以我們這叫三陪?」陳一聞伸出手對她和自己指了指。
「又調皮,不乖。」丁詩媚撇他一眼,看向正前方,「其實大學最初我一度很迷茫,要不是你,我大概這些年回憶起來就是打打遊戲,無所事事,去做些自己不喜歡但家裏長輩看來必要的事情吧……恰是因為認識你,我才發現,原來不管一切,放心大膽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哪怕一開始看起來多麼遙不可及,但始終向前行,就一定能有所收穫,能變得強大,也能就此成長。我知道當初你們是怎麼看我,好像我很了不得,可以幫你搞定報名名額,羅慶也能來幫忙,那時候你獲了獎,大家慶祝,好像你是沾了我的光。但其實我很清楚,我很羨慕你的衝勁和勇氣,那也是我不具備的。再後來,我所做的很多事情,就都是因為有你的前車之鑑,才好像心裏有了底,哪怕輸了又如何,想想陳一聞,夾縫裏他也笑得很燦爛啊。」
「過分了啊。敢情我是壓艙石?」陳一聞皺眉。
丁詩媚伸手拍拍他的頭,「能和你遇見我很榮幸,你打開的是我另一種人生。」
陳一聞順手抓住她的手,兩隻手握住牽着,柔潤而溫暖。
「你看天氣這麼好,又正值畢業,生活要有儀式感,是不是應該發生點什麼?」牽着身邊女孩的手,能嗅到她身體傳來陣陣的皂香,青春美好的氣息間,陳一聞賊心和賊膽一起上來了。
丁詩媚眯了眯眼,「你想發生點什麼?」
丁妹這幅樣子看的陳一聞心火邪長,手機又震動起來,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秦卿的訊息,「外婆給你做了夜宵,記得回來吃!」
這個角度其實丁詩媚已經看到了那條信息,她起身,伸了個懶腰,「差不多了,今天還要回家……我就先走啦!」
陳一聞看她向前走出幾步,回頭,路燈下的是那格子裙白襯衫的驚鴻一瞥,如同當年第一次見到她一樣。
「要說儀式感的話……」
丁詩媚又走回,俯身在陳一聞嘴上印上一啄,而後不等陳一聞食髓知味,快步後退,輕笑,「這個畢業,我沒有遺憾了。」
等到她身影消失在那些粒子光霧的路燈盡頭,陳一聞還有些恍忽。
這該死的夜色……
……
「外婆我來了!」小院溫馨的燈光中,陳一聞推門而入,看着坐在搖搖椅上戴着老花鏡的馮秀蓮,道,「都說了好多遍夜裏光線暗別織毛衣,你這眼睛會越來越昏……」
「少來!別碰!」馮秀蓮把陳一聞探過來的手打開,把自己的毛衣針挪開,「給你做了點好吃的,快去吃!快去吃!別來肇我!」
看着面前罵罵咧咧的小老太,陳一聞又無奈,轉向桌子那邊正啃着一根滷雞腳的秦卿,從她碗裏搶了一個,兩人叼着雞骨頭,看着電視。
電風扇呼呼的吹着,秦卿歪着頭,「和丁妹在外沒吃飽啊?」
「消息這麼靈通?」
「那可不是,這幾天畢業飯局你們那幫到處找你,你都不去,丁妹來了商院,你就和人逛着都傳開了。人家在面前,秀色可餐,當然吃不下別的東西吧。」
嘶……
陳一聞斜眼看她,「這不是你讓我回來嗎?為了外婆菜,只能暫別秀色可餐的老丁了!」
「嘁!你也可以別回來啊!」
「你不也參加畢業會去了,沒玩通宵?是帥哥們不及我?」
「帥哥如雲,騷擾者眾,可惜本姑娘統統不愛搭理,就像是不想理你這個好色份子一樣。」
「那你還和我聊啊聊啊打聽我這麼多消息?」
「我,我只是想吃雞爪!」秦卿有些氣急。
陳一聞探手去搶她碗裏的。
「還來!還來!」兩人一番你爭我奪,面紅脖子粗。
馮秀蓮出言維護秩序,「你們兩個,還像小時候嗎,還小?」
悻悻然收手,但秦卿碗裏已經被陳一聞薅走兩個,已經可憐兮兮的只剩一小半了!
她委屈得都快哭了,乾脆把碗一摞,唰!起身進了自己房間。
陳一聞霍了一聲,脾氣還大呢!回頭看馮秀蓮,馮秀蓮一攤手,表示愛莫能助。
過了一會,陳一聞走到她房間門,一扭,門就開了。
呵。女人。
進門看到秦卿背着他坐床上,這個小側腰,嘖嘖,那些廣告商眼睛也真毒。
陳一聞用手捅了捅她,她不理。
一屁股坐她邊上,她往旁邊小小挪了一下。
陳一聞掰她肩膀,有個抵抗力,但隨後把她身子扶過來了,卻還是埋着頭。
陳一聞探手,穿過她的髮絲,把她頭埋在自己胸口。
她貼着他胸膛,而後手從後面繞過來,給出了回應。
等陳一聞捧起她臉龐,一愣,「怎麼還要哭了?」
紅着眼的秦卿委委屈屈,「陳一聞,你別再搶我的雞爪了……」
「我都,快沒有了!」
這個畢業季,滿是離別氛圍的大學城,陳一聞在小院的燈火中摟着懷中女孩,心想這是什麼罪過啊罪過,自己搶雞爪竟然把國民少女給搶哭了你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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