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幸曾經想過,被冰雪覆蓋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電視裏的冰原也看過不少了,科幻電影裏的渲染同樣讓冷色調充斥屏幕。
在世界各地遊蕩時,他也曾去過雪山,更何況不久之前,他才剛剛被系統投放到一個白雪皚皚的景區。
但是真正推開東區禁制,透過鵝毛大雪望見港口時,他才驟然意識到,這裏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樣。
堆迭的集裝箱被一層厚厚的堅冰包裹,地面的冰層也足以讓一個蜷縮的人被冷凍。
天際泛着暗紅,又亮得刺眼,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再無它色。
那些生活過的痕跡,就像標本一樣,被好好的保留在冰里。
摸着胳膊的人抬起一條腿,口型似乎想抱怨一句「好冷」,但還沒說完,就永遠成了琥珀中的蟲子,維持這個姿勢維持了好多好多年。
這樣的人不止一個,他們有的無知無覺,有的面露驚恐,如同一隻只生鮮,在此消亡。
許婉看到虞幸臉上片刻的怔忪,輕聲解釋道:「大雪來臨時,港口是第一爆發區。」
bug出現在書中世界,在其他人看來或許是一個有跡可循的過程,但在港口,冰雪如猛獸一般迅速蔓延,連反應時間都沒有就給他們。
蛇女用方宵的身體處理這些事,勉強維持住了鎮上的平衡,可港口已經完全壞死,最終只能將這裏劃為禁區,徹底隔絕。
許婉拉着虞幸緩緩往前走。
腳下是冰,這讓虞幸走路有點打滑,好在他可以很好的控制身體。
反觀許婉,她的走姿不再是活潑的了。
腰肢的扭動幅度增大,雙腿以一個奇異的幅度交替,乍一看,就像是在遊動似的。
她在冰上游曳,神色逐漸沉靜。
「這地方可算不上好看。」身後傳來「小兒子」的聲音,她默默回頭。
虞幸一手任由她拉着,另一隻手插在口袋裏,冰藍色的眼睛閉了閉:「多看一會兒眼睛都要瞎了。」
「有你在,以後就不會這樣了。」許婉笑笑,靈動的眼睛水靈靈的,「這裏曾經是最熱鬧的地方,你哥哥小時候就在這裏發展。」
「這也是南水鎮和外界交流的最佳方式,等冰化了,你會看到的。」
「為什麼有我在冰就會化?」虞幸眼睛一眯,假裝自己不知道蛇女的算盤,也不知道血脈的作用,「我哥不行?」
「他不行。」許婉點點頭,唇角牽起一個古怪的笑容,「只有你可以。」
兩人面對面沉默兩秒,許婉又道:「跟我來這邊。」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走,已經離港口入口區有一定距離了。
那股無形的注視感覺再次覆蓋在虞幸身上,他心神一動,看向前方。
許婉似乎是想帶他到前面那一片集裝箱處。
四下無人,暗紅的天瀰漫出一種不詳的氛圍,冥冥之中,他能感應到那條看不見的蛇的力量正在加強。
與大雪無關,應該是今日祭祀的功勞。
不知道鎮裏的情況怎麼樣了。
……
「一定要去嗎?」張羽正在祭壇外圍排隊,前面人擠着人,紅衣蹭着紅衣。
他一身躍魚服,那些鈴鐺飾品都被擠得叮噹作響,偏偏身旁的花老闆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雙手攏在袖子裏,無意義地望着前方出神。
聽到張羽的抱怨,花宿白微微偏頭,笑道:「你問問導遊能不能不參加。」
張羽:「不了不了不了。」
就在一小時前,嚮導高一菱帶着他們逛了一大圈,終於說出了今日的活動——
所有人,必須去祭壇獻上祭品,並且根據自身的禮服制式作出符合要求的行為。
像張羽這樣的,就得學習躍魚舞,在獻上祭品後隨着其他人一起給神明跳舞祈禱。
他哪裏跳過舞,腦子的靈魂已經佔據了全部,他的身體和「靈活」二字絕對沾不上什麼邊!
但是事實容不得他抱怨。
在高一菱說出「完不成的遊客將會被祭司們以不敬神為由扣下來,不能再跟隨旅遊團」這種話後,任誰也知道這是個強制任務了。
而且她話中的祭司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起碼這幾天以來,推演者們好像沒有在任何地方聽過祭司這兩個字。
張羽試着問了問這事兒還有沒有的商量,被高一菱以一種很詭異的眼神嚇退了回來。
今天的高一菱和前兩天很不一樣。
她的眼神很邪惡。
明明笑容燦爛,明明語調活潑,可整個人就像是被什麼上身了一樣,陰暗又驚悚,讓人不敢違背她的話。
所以張羽還是和高一菱找來的舞蹈老師學會了躍魚舞,記住動作對他而言是很簡單的事,難的是怎麼才能像跳舞而不是體操。
現在旅行團的人都圍在了祭壇邊。
這邊人太多,大家還是走散了。
高一菱的導遊旗在更前面一點的位置,是所有人惟一的路標。
抱怨無果,張羽瞄了一眼花老闆,發現花老闆還是望着前方,於是好奇的問:「你在看什麼啊?」
從他自己的視角來看,只能看到一些比他矮的人頭和一些比他高的人頭。
至於被圍在最中間的祭壇,則是一點兒都瞧不見。
按道理講,花大佬也不是什麼兩米高巨人,他應該也看不到才對。
花宿白行事顯然不會「按道理講」,面對張羽的好奇,他只彎了彎唇角:「在看風景。」
張羽:「什麼風景?人頭攢動的風景嗎?」
「嗯……非要說的話,大概是人頭落地的風景吧。」花宿白感嘆,「真是年齡大了什麼都能見到,我就不給你描述了,反正你很快也會看見的。」
張羽:「……」
等等?
什麼人頭落地的風景,你說清楚,你說清楚啊!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又一顆人頭咕嚕嚕的從脖子上滾落下來。
一身紅衣的祭司拿着斧子,語調溫和:「很可惜,您的衣服不符合身份,不該前來給神明添亂的。」
沒了頭顱的屍體砰的一聲倒下,汩汩鮮血沿着祭壇凹陷下去的紋路蔓延開,把剛落下的鵝毛大雪染成紅色,成了祭壇血色紋路的一部分。
而最裏面兩三圈的鎮民面色恍惚,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看法,只是機械又僵硬的往前進了一格,從特意被留出來的小出入口登上祭壇。
祭壇上已經有很多具屍體。
祭壇內圈的人沉默而恍惚。
祭壇外圈的人歡呼着,喜氣洋洋。
裏面和外面,如同兩個被割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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