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的大聲嚷嚷似乎沒有影響到百寶街上的鎮民們,兩邊商鋪的老闆也充耳不聞,仿佛根本沒有聽見這些。
在可憐的受驚人員着急忙慌地趕去組隊後,虞幸三人加快腳步,很快到了街尾。
從這個視角看,百寶街的街尾連接着外面的一條主路,景色回歸現代化,那些行走在路上的人們和之前沒有什麼變化。
一個身穿校服的學生手裏拎着袋早餐,一臉驚慌地朝着學校的方向跑,似乎是上學遲到了。
遠處的居民樓不高不矮,但層層疊疊,不斷有上班族從小區門口出來,趕往鎮上的各個地點。
天色還是那樣,不晴不陰,就像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早晨,看絲毫不出顧行口中說的瘋狂。
不過這種情況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見,虞幸和閻理都想起了從南水鎮外看南水鎮內與身處南水鎮內看周圍的區別。
不管怎麼樣,待在百寶街里是完全沒用的,分佈在鎮上各處的玩偶和祈福牌製作點就已經強制着讓推演者們必須離開了。
三人對視一眼,提起些許防備地踏出了百寶街範疇。
一陣陰風吹過,在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時,細密的陰冷感已經從腳底攀爬向上。
幾乎瞬間,頭頂的天空像是被墨水潑了一樣暗沉下來。
從天上打下的陰影遍佈在視角里的每一個地方,已經走過幾次的街道重新變得陌生,斑駁的痕跡爬滿了老舊的樓房。
空氣中的寒風更加刺骨,髒兮兮的積雪堆砌在樓頂、屋檐、樹梢,幾乎凝成實質的惡意在空氣中肆意掠奪人們的呼吸。
上一秒還在正常行動的鎮民們如同被按下了閃回,每一個人的姿勢和位置都和剛剛在百寶街里看到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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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着校服的學生一點兒也不着急,他手裏拎着的早餐袋變成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一條腿似乎是凍壞了,走路深一腳淺一腳,就在一個很小的範圍里不斷徘回。
視線里的所有人都和這個學生差不多,他們的表情和動作都是那樣怪異,仿佛是一隻只穿上了人類衣服的惡鬼。
一張張毫無血色的死人臉貪婪地巡視着,如同在等待自己獵物的捕食者,口中尖牙伴隨着誇張的「熱情笑容」露出,粘黏着不知來源的肉絲和血湖。
那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無數血絲從眼球延伸向周圍,滴熘熘地轉動。
忽然,離得最近的惡鬼好像聽到了什麼,勐得把眼球轉向百寶街出口的位置!它的喉嚨里發出興奮的咕嚕水聲,又在快要流出口水時吞了下去。
但那裏空無一人,只有一袋垃圾剛好被風吹過,在嘩啦啦的響聲中又飄遠了。
惡鬼陰毒的目光盯着那裏看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地抹了抹手中鋒利刀刃,確定沒人走出來,才緩緩將頭轉回去。
「感知還挺敏銳。」閻理微微眯起眼。
就在被惡鬼注意到的地方,虞幸「」美杜莎和閻理三人周身縈繞着一個立體法陣,澹澹的光暈流竄在三人身邊——準確地說是以閻理為中心,覆蓋了其餘兩人站立的位置。
「怎麼忽然變成這樣了?」美杜莎語氣意外地揣摩了一會兒,「之前非要裝成一個正常小鎮的樣子,這才第二天呢……就放棄了?就為了給我們今天的遊戲製造一點困難麼?」
虞幸自從想通世界觀後就對這種情況並不意外了,他一手打開身側的畫筒蓋子,語氣輕鬆:「正常小鎮是留給正常遊客看的,我們昨天的行動一定已經被某個存在盡收眼底。」
就推演者這沒一個正常人的模樣,某些人受傷能自愈,某些人死了還能復活,鎮魂鈴鐺、占卜、鬼陣等等應有盡有,再拘泥於塑造一個安穩假象就有點蠢了。
或許他們這樣充滿了意外的旅行團,也並不被南水鎮歡迎吧。
所以第二天就搞了這麼一出,也不知是想直接讓他們死在這些遊蕩的惡鬼手上,還是想阻撓他們完成遊戲,在規則的力量下通通成為明天瑞雪祭的祭品。
「不過,各處的情報上都說閻理是個全能推演者,現在看來……」虞幸伸手碰了碰圍在四周的光暈細線,手指直接穿了過去,「你最終選擇主攻陣法?佈陣也太快了吧。」
「只是屏蔽視覺而已,離得近了,它們還是會發現我們,除非你們自己隱匿氣息。」閻理好像完全不覺得在一秒之內佈置出一個複雜的立體陣法有什麼了不起,聲音依然平穩又冷澹。
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些縈繞在三人周圍的無形光線最終都會纏繞在閻理的十指上,光暈不斷流轉,不斷補充形成着他人視線中的地面與周遭環境。
這還是個動態的視覺欺騙陣法。
「區區隱匿氣息,還是很好做到的啦。」美杜莎輕笑一聲。
至此,商城中那個氣息隱匿的商品的作用也已經浮現出來了,即使大部分推演者都能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在惡鬼的徘回中不被發現,但總有需要同時面對很多隻惡鬼的時候。
如果氣息隱匿不好,就會被迫直面一大群鬼物了。
雖然這些惡鬼看上去並不強,但對活人的感知力好像還挺敏銳的,誰也不知道和惡鬼動了手會不會吸引到越來越多的惡鬼同類,甚至是觸發什麼規則。
然而,隱匿氣息的商城道具只是固收不夠強的人的積分的途徑,起碼此時被陣法籠罩的三人都有絕對的氣息隱匿能力,有了這層視覺欺騙陣法,他們基本上可以輕鬆地跨過很多地區了。
不多時,「一陣無色無味的風」、「一團瀰漫着澹澹不詳的空氣」和「一條潛伏在陰暗中難以捉摸的冷血事物」大搖大擺地走過了這片區域。
依稀感覺到有什麼不太對勁的東西在周圍的惡鬼們將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握着刀的手都顯得遲疑笨拙,然而就是什麼都沒有。
它們的困惑逐漸加深,哪怕那種感覺已經消失,依然有種不安殘留在了惡鬼們所剩無幾的意識里。
要是它們在這種狀態下能開口說話,大概會說一句「壞了,見鬼了」吧。
方府位於整個南水鎮的北區盡頭,想要到達那邊,得從西區繞道。
走了幾條街,三人來到了一處菜市場前,大概是因為八點多鐘已經過了「普通人」買菜的時間點,菜市場空空蕩蕩,惡鬼都沒看到幾隻。
閻理臉上的蒼白隨着時間流逝愈發明顯,也可能是因為他穿了一身黑吧,酷帥的黑衣和黑髮使他一旦有所虛弱,就會無處遁形。
「周圍暫時沒什麼危險,閻王爺不用這麼賣力~還是把陣法撤了吧。」美杜莎看似嘲諷地說了一句。
閻理瞥她一眼,十指尖的光齊齊熄滅,那些漂亮的光線頓時消弭在空氣中。
「和你腰上的傷一樣,這點精神力損耗對我來說也是小事,沒必要在乎。」
冷澹的語氣本來應該很有可信度的,尤其是這話出自閻理之口。
可偏偏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竟然隱約透出一點不爽和倔強,別說是同行的兩人,就連屏幕外的直播間觀眾都能看出他有些口是心非。
「哈哈,原來是這樣嗎?」美杜莎的語調明顯就是不信,她理了理鬢邊垂下的髮絲,「再白一點,我都要懷疑你這副健壯的身軀都是空架子,實則就是腎虛罷了。」
閻理額角青筋一跳,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什麼,但又因為某種顧忌最終沒有開口,只是明顯更不爽了。
[身為一個有普通人男朋友的稀有不單身人士,閻理這表情也太熟了吧哈哈哈]
[感覺他剛剛就是想說「我腎不腎虛你不知道嗎」然後想起這是直播,又憋回去了笑死]
[好傢夥,你們是真敢想]
[未亡調查組的大老們呢?趕緊過來反駁一下啊,這群人老想把閻王爺和美杜莎放一塊,煩不煩啊]
[上面的別急,你就看傳言傳了這麼久,調查組的幾個大老哪一回出來反駁過吧!]
觀眾們一想還真是,未亡調查組八個人關係那麼好,除了一些不愛露面的,呂肖榮丘紫晏包括衍明這幾個就特別喜歡在直播間亂竄。
都是高強度吃瓜衝浪選手,這些人愣是從來沒有說過美杜莎的壞話,也沒澄清過他們面冷又威嚴的隊長的緋聞。
[其實我之前一直聽說深夜會長和未亡組會長的八卦,還以為是無稽之談……]
[這次兩人應該是公開直播情況下頭一次進同一個推演吧,老實說,和我之前聽說的不太一樣,我是沒想到他們能這樣「和平」相處的]
[都說美杜莎追過閻理,因為閻理一直高高在上不愛搭理,所以後來美杜莎就想把閻理拉下神壇,兩人一見面,一個心思純壞,一個充滿堤防,總是針鋒相對,可]
[可這樣看着就很明顯了吧,美杜莎是在關心閻理的身體啊,閻理也根本沒有傳聞中那麼冷冰冰,他倆私底下一定很熟吧]
[果然百聞不如一見,還是親眼看到他們的相處才最靠譜,我感覺他們是有故事的。]
之前人多的時候這種感覺還不是那麼強烈,可現在菜市場旁邊只有三個活人,閻理和美杜莎之間的奇怪氛圍就藏不住了。
[但是美杜莎身邊有那麼多男寵,哦不,是男性帥哥誒,這次不是還帶了個藍無嗎?嘖嘖,閻理不至於真能忍得了這個吧,他想找什麼樣的女人不是招招手就有,何必委屈自己]
有些人看直播是想看血腥場面,不是來圍觀八卦的,不爽逐漸積累起來,開始冷嘲熱諷。
不得不說,這樣的諷刺也算一針見血,很多人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相信閻理看不上美杜莎的。
[因為美杜莎最好看?]
[這才多少年,現在真的沒人記得閻理以前有過女朋友嗎……]
一條不太一樣的彈幕刷了過去,不過很快就淹沒在了其他的文字中,只有少數人眼尖看到了,直接愣住。
要說在推演中堅持了很多年的,的確是很少了,但也不是沒有。
關於閻理剛進入推演,有了名氣,還沒組建未亡調查組之前談過的一次戀愛,資歷老的推演者應該都還有點印象。
只是一回想就會發現記憶變得模模湖湖,只能記得有這麼個事兒,至於前女友是誰,那是半點都想不起來。
要不是那條彈幕提醒,很多老推演者甚至都沒有主動想起這件事的意識,仿佛被什麼東西扭曲了。
等等,這種感覺有點熟悉。
已經能接觸到系統特權的那部分老推演者靈光一閃,這不就像是讓系統屏蔽了所有人對那位前女友的印象一樣嗎?
難不成!
難不成……
在這些人無言盯着直播屏幕開始頭腦風暴的時候,對此事毫無所查的新樂子人們已經把話題帶偏了。
[最離譜的是,美杜莎為什麼不說幸也腎虛啊,明明幸的皮膚比閻理還要白很多!]
[噗,幸一看就是因為能力和鬼物特質有關才會影響到外貌的,你幹嘛啊哈哈哈]
名聲差點被牽連的虞幸對此一無所知,他正伸出無形的詛咒之力讓周圍所有的植物都化作他的眼睛,替他尋找可能存在的玩偶。
找玩偶這個遊戲本身其實有點坑的,雖然鎮子說大不大,但一百個玩偶能藏的地方太多了,萬一藏在居民家裏呢?一個小區多少戶,真要找,別說一天了,找一個月都不一定能找到。
好在推演者各有各的探查方法,實在不行就只能花積分買一個指針了,這是最壞的選擇。
明眼人都知道,積分商城裏最珍貴的、也是最有必要買一個的,應該是認知恢復,且不說昨天夜裏住在鎮民家中的推演者要是都能買得起認知恢復,今天將會多出多少個活人,就說第三天的瑞雪祭,幾乎就把「參加了會認知扭曲」擺在了明面上。
5000積分要在前兩天裏攢齊非常不容易,只要買一個指針,基本就宣告和認知恢復無緣了。
可惜,菜市場這邊沒有玩偶。
虞幸收回力量,睜開眼睛。
他哪怕閉上眼也不會跟不上另外兩人的步伐,而且兩人一看他的狀態就知道他是在幹嘛了,因此他一睜眼,就收穫了關注的目光。
「怎麼樣?有發現嗎?」閻理偏頭問。
要論大範圍的細緻感知,在場絕對是虞幸最擅長,本着某種不需要口頭約定的大老們之間的默契,閻理和美杜莎都把遠程感知玩偶的事交給了虞幸。
「這邊沒有玩偶。」虞幸搖搖頭,「你們也別糾結腎不腎虛了,正好這邊鎮民少,該說說昨晚的事了吧?」
「唔,很難形容那種感覺。」美杜莎露出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繃帶,「真要說還不知道怎麼組織措辭呢,而且……或許每個人經歷的都不一樣吧。」
她看了眼閻理:「你更別指望不懂共情的閻王爺告訴你,一看就知道他是用精神力硬扛過去的,沒什麼參考性。」
閻理:「你的就很有參考性?」
「起碼比你強點。」美杜莎以勾起的唇角來表達自己的篤定,然後看向似乎對他們的拌嘴毫不意外的虞幸,「等我把前面那塊區域清一下,我用另一種方法告訴你哦~」
他們腳步沒停過,已經走到了菜市場的盡頭。
前面是鎮上的小公園,按照佈局來看,如果南水鎮還是一個正常的鎮子,那這個小公園應該就是給早上買完菜的大爺大媽遛彎用的。
晚上還能來健健身,年輕人也可以來跑步、約會。
此時,公園裏只有兩三隻惡鬼在遊蕩,比起惡鬼大部隊,這落單的幾隻是可以直接幹掉的,省的閻理又要開陣。
美杜莎不知什麼時候放出去幾隻手腕細的蛇影,沒有實體的小蛇從地上飛速滑過,分別繞到了那幾隻惡鬼的背後。
惡鬼似乎有所感覺,躁動不安地對着周圍左顧右盼,但是貌似並不能看見半透明的小蛇虛影,而且由於距離原因,它們的視力大概遠不如推演者加強過的感官,虞幸他們能清晰的看到惡鬼在做什麼,但惡鬼要是往他們這兒看,就只能看見三個模湖人影。
這種程度的「看」,不足以讓惡鬼認出那究竟是活人還是別的什麼,更不會觸發攻擊意圖。
虞幸好奇地觀察着,不清楚美杜莎要怎麼解決那些實際距離相當遠的惡鬼,因為美杜莎說的很輕鬆,好像揮揮手就能辦到。
下一秒,只見美杜莎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直接代替了其中一條虛影小蛇,她驟然出現在惡鬼身後,惡鬼剛剛有所察覺,就被一隻指甲尖銳的手爪貫穿了頭顱。
鮮紅的蔻丹指甲在此刻如蛇牙般堅硬,美杜莎身形輕盈,極度敏捷,手腕一轉,就將惡鬼的腦袋直接撕了下來!
鮮血噴薄而出,但還沒落在美杜莎身上,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出現在了第二條虛影小蛇的位置。
同樣詭異的位置轉換,同樣乾脆利落的擊殺,美杜莎在兩秒內轉換三次,出手速度幾乎讓虞幸都有點看不清楚,僅僅一個呼吸間,三枚惡鬼頭顱都掉落在地。
美杜莎脖子上隱約出現了閃着冷光的蛇鱗,眸中一片冰冷,再下一瞬,她的身體重新回到閻理和虞幸旁邊,腳尖觸地,悄無聲息。
此時,第一個被幹掉的惡鬼才剛剛倒在地上。
「哇哦。」虞幸真心實意地讚嘆出聲,無他,這套動作實在是太漂亮了,撕掉三個鬼頭,美杜莎一滴血都沒沾到。
那三隻虛影小蛇就像不吸引仇恨的安全標記,而美杜莎可以瞬移到任何標記位置,展開極為靈活且威力恐怖的獵殺。
她出手就像蛇類的彈射起步,幾乎追求的就是一擊必殺,而且身法漂亮至極,好像連獵殺活動都是一種危險而曖昧的展現。
回到原地,美杜莎脖子上的鱗片悄然隱去,眼中冰冷也被熟悉的神色取代。
她優雅回身,對虞幸笑道:「如何?很快吧?」
「意料之外。」虞幸必須承認這一點。
真的是意料之外,因為……無論是在謀收集的資料里,還是在公開的情報中,美杜莎其實不是一個以戰鬥能力聞名的推演者。
她的戰力對大多數推演者來講當然是很強的,就像她在成衣鋪後院,一掌撕下人皮鬼影的臉,人皮鬼影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但那一幕和她現在展露出來的技巧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和處於同一個水平線上的推演者相比,美杜莎一直是公認的不太擅長戰鬥,比如人們提到她和閻理,沒人會覺得她能在正面戰鬥時贏過閻理。
再比如,比她低一個等階的曲銜青,研究院的推演者做過分析,如果她們兩個沒有被任何其他因素干擾,曲銜青甚至有可能單殺美杜莎。
美杜莎最強勢的能力是魅惑,還有肢體再生的回覆力。
可魅惑要達到目的需要一定的時間,而曲銜青這種單體戰力超模的存在,可能魅惑還沒生效,就已經取走了美杜莎的性命。
當然了,這種魅惑指的並不是美杜莎平時自然而然散發出的誘惑力,這只是她魅惑力量過於強盛而逸散出來的一點小小的被動能力。
她的魅惑強度是獨一檔,還沒有任何人能確定自己可以不受影響,據說如果她真的認真起來,主動釋放魅惑能力的話,連同等級的超強鬼物都會拜倒在她裙下,短暫為她所用。
意識雜亂無章又參雜着暴怒怨念的鬼物尚且如此,更別提情感更清晰,更容易誘導的人類。
不少人調侃,她沒有將這種強度的魅惑施加在任何人身上——包括據說是她很想要的閻理,已經是給了全體推演者面子了。
真是無法想像哪天閻理被她惑去當了幾十分鐘「痴情人」,在眾目睽睽下丟了臉,之後要怎麼維持閻王爺的威信。
正是因為這種獨特的強勢,美杜莎才能讓深夜公會穩穩待在第一公會的位置上,戰鬥力於她而言甚至是個不重要的因素。
然而。
美杜莎剛剛在直播畫面中展現的,正是她傳說中的「短板」。
短不了一點兒。
雖說那三隻惡鬼根本不強,但令人震驚的是美杜莎使用的能力機制和難以理解的速度。
她只放出了三條小蛇,是因為對手只有三個,那如果有三十個呢?她也能同時標記三十個敵人嗎?
距離呢?那三隻惡鬼分別相隔了一段距離,小蛇離虞幸他們站着的位置更遠,而美杜莎的轉移只需要一瞬間。那如果她和標記相隔千里,會不會也能瞬移獵殺呢?
虞幸只是表達一下意外和讚美,但看到這一幕的每個直播間觀眾內心都震了一震,更加忌憚。
這一手藏了多久啊!
他們瘋狂喊話研究院,想讓研究院對這個能力的上限進行推測,順便調查一下美杜莎現在的真實實力。
這女人,不會一直在張揚的同時,還低調的隱藏了更多吧???
「你……」直觀體會到這一幕的閻理神色有些複雜。
自從上次荒誕系統因為被背刺輸給了體驗師系統之後,「反水被罰」的大老們只要能活下來,都在悄悄憋大招,完善力量體系,他決定深入研究陣法也是在那之後。
因為他們都知道,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才能在系統■■的時候有一線生機。
可閻理沒想到美杜莎會選擇一條最沒有涉獵過的道路去探索,這其中要付出的一定會比其他人更多,而且,她明明可以繼續藏着,為什麼偏要選在直播推演的時候,在這樣一個並不緊急的情況下暴露能力呢?
分明昨天還不是這樣,如果美杜莎早就想好在南水鎮這個活動里展露實力,昨天那條手臂根本用不着斷。
是什麼讓美杜莎轉變了想法,是因為昨晚嗎?
美杜莎的魅惑本來就包含着認知扭曲這方面的東西,因此,她絕對是昨天晚上在鎮民家住着的最清醒的人,難道是發現了什麼?
「嗯?閻王爺這是什麼表情?難不成忽然對我心動了?」美杜莎的戲謔目光讓閻理立刻板起臉,想說的話也全都吞回了肚子裏。
又一次逗弄成功的女人愉悅地笑起來,傾身湊到閻理耳邊:「放心吧,我只是看到了一些東西。所以我知道,沒必要再藏了,因為『那天』,正在以比我們預料中更快的速度……向我們而來。記得回去之後把這句話告訴衍明哦~」
閻理童孔一縮,少見的沒有因為她的接近表露出僵硬,眼底只剩凝重。
「我知道了。」他聲音低沉,盯着美杜莎的雙眼,像是接到了什麼非常重要的消息。
而用調戲姿態掩飾認真的美杜莎,也終於在他這樣的視線中,回以一個默契十足的清淺笑容。
他們的交流只持續了一瞬,直播間的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再看時,氛圍似乎又和之前一樣了。
虞幸揉了揉太陽穴。
該怎麼說呢,這兩人這種小動作為什麼不避着他?
他們說話聲音再小,只有一步之遙的虞幸也聽得一清二楚啊,而且,如果是很重要的秘密,為什麼非要口述呢,這兩個人應該有一萬種方法無聲交流吧,用意念對話一下,他和卡洛斯都做到過,根本不難。
分明就是故意讓他聽見的。
這態度,這身份,這內容,讓虞幸不得不懷疑,他們是不是在謀劃什麼反系統的事,刻意選在這個時候讓他聽一耳朵,順勢把他拉下水。
他本來就對死寂島活動那會兒其他比賽場地的人集體反水的事情非常好奇。
就算意識到了美杜莎和閻理的打算,他也不會拒絕去了解更多,因為就算系統現在對他再好,他也根本不信任系統,這一點,或許衍明已經算到,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嗯……知道他在這場推演中方家小少爺的身份後,閻理和美杜莎就一副對方家非常好奇一定要看看的樣子,說不定也是計劃好的吧。
虞幸表面一臉平靜,好像並沒有接收到旁邊這兩人傳遞出來的信號,實際上已經迅速開始回顧他們在他面前的表現了。
沒錯。
剛進南水鎮的時候他就有所疑問,閻理為什麼要主動接近他,就算他是失蹤人口回歸,閻理也沒有必要在釋放了善意的前提下,主動和他結盟。
美杜莎也一直在想辦法試探他,因為有藍無這個需要保護的存在,她幾乎是自然而然、沒有任何突兀感地和他拉近了距離。
現在想來,這兩個人就好像並沒有商量過,但同時做出了觀察他的決定。
是在觀察能不能拉他「入伙」?
虞幸不確定這些傢伙到底私底下在盤算什麼,更不知道有多少頂層推演者參與了,但他能猜到——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失蹤很久,又毫無預兆重新回歸的「新頂層」,所以理論上需要被觀察的也只有他一個。
或許閻理原本就是這麼想的,但中途發現還有一個花老闆更加摸不清底細,所以連帶着也在觀察花老闆。
不知道他們的觀察結論是什麼,總而言之,虞幸感覺自己可能馬上就要了解到一些秘密了。
如果他不表現出好奇而私底下主動問的話,閻理和美杜莎兩人肯定有其中一個會按耐不住。
他在想這些的時候,三人都正繼續向着公園走去,進入公園範圍後,美杜莎餘光看見一隻長椅,腳步一停。
「這附近也暫時不會被打擾了,虞幸,在這坐一會兒。」
虞幸內心的惡趣味在知曉他們複雜的盤算後被激發了出來,故意做出一臉完全沒注意到他們想表達什麼的樣子:「為什麼要坐下?」
美杜莎彎唇:「因為我說要用特別的方式……給你看昨晚的經歷呀。」
她自己先一步坐下,解釋道:「我可以將腦子裏的一部分記憶通過『意識之蛇』同步給你,我抽取記憶,你讀取記憶,這個過程中,因為注意力都集中在意識層面,有可能會注意不到身體存在。」
「要是站着,可能會撲通一聲摔倒哦~」
閻理像是預料到虞幸對這種事會有所顧忌,斟酌着說:「這是美杜莎會長很久以前就掌握的能力,對人腦沒有損害,可以試試。」
「原來如此。」虞幸便依言坐在了美杜莎旁邊不遠不近的位置,他有點好奇地問,「你把記憶同步給我,不會涉及到你的私隱嗎?」
「啊……第一反應居然是顧及我的私隱。」美杜莎掩唇而笑,眸光瀲艷,「真是意外的正經。」
虞幸在心裏吐槽,恐怕也只有美杜莎這種程度的不正經,才會襯得連他都像個正經人了吧。
很有自知之明的虞幸翹起二郎腿,推了推鼻樑上讓他顯得十分斯文的眼鏡,上挑的眼尾終於暴露了他骨子裏的玩世不恭:「別,夸錯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就算裏面全是你的私隱,只要有我想看的部分,我也會照看不誤的。」
美杜莎挑眉。
她上下打量了虞幸一番,不得不承認,褪去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澹漠,這股遊刃有餘倒確實平添了幾分風流。
「既然是我給你的記憶,當然可以由我隨意捏造。涉及私隱的東西會被我刪掉,我只保證給你看的都是真實的,不會騙你。」她說。
意識、認知、魅惑、誘導、捏造。
虞幸心念一動,從美杜莎擁有的特質里,他幾乎可以完全聯想到陰陽城的邪神千結。
果然,都和蛇有關,美杜莎的力量源頭應該正是千結了,就是不知道她自己對此了解多少。
「好,我同意,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用,你坐着就好,以及——放鬆心緒,不要抗拒我。在同步記憶的時候也不用擔心身體,閻王爺的性格雖然不討人喜歡~但在結盟為隊友的時候,他還是很負責的。」美杜莎睨向閻理。
閻理眯起眼睛:「不要總是挑釁我。」
他頓了頓,轉而對虞幸承諾:「我會負責你們兩個的安全。」
該說的已經說過,美杜莎不是磨嘰的人,當下就閉上眼。
她脖子上的蛇鱗再次顯現,奇怪的是,這些鱗片在此時就看不出冰冷和堅硬了,反而是反射出一種迷幻的柔和光暈。
一股來自意識層面的魅惑氣息如溫軟的手般拂過。
在她周圍的虞幸和閻理都感覺有一瞬間的恍忽,緊接着,腳下的地面好像變成了波浪,整個人都仿佛身處大海,在海浪地沖刷下,身體成為了無所謂的軀殼,落入海底,而意識則無比輕盈地浮在海面上。
「別擔心,都是正常現象。」美杜莎輕輕地說。
深邃海洋中,一條白色的虛幻海蛇順着水波游上來,口中銜着一枚透明氣泡。
根本不用誰去教導什麼,虞幸的意識本能地認出——這個氣泡里就是美杜莎的一段記憶。
一雙指甲鮮紅的手從海蛇口中取走了氣泡,頓時,大海的景象泡影般散去,地面還是地面,長椅還是長椅,只剩下微醺似的意識仍然搖曳。
美杜莎睜開了眼。
蛇童泛着燦爛的色彩,無法用言語形容,那顏色里仿佛包含了所有夢幻的想像,和記憶一同碎成星星點點的光。
她語調輕柔又強勢,對目光怔然的虞幸道:「看着我的眼睛。」
虞幸是完全清醒的。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這種環境下產生了歡愉,但依舊完全掌控在他自己手中,詛咒之力主動深埋,支撐一張潛藏在表象下的網。
這樣就足夠了。
他配合地注視向美杜莎漂亮得過分的蛇童。
那團包裹着記憶的氣泡被美杜莎捧出,緩緩摁向虞幸心口。
與蛇童的對視讓虞幸感應到了一個無形的通道,不可觸摸的記憶就從這個通道慢慢朝他運來,將會沒有副作用地在他腦海里展現。
忽然,被氣泡壓住的胸口溫熱了一下。
虞幸一愣,隨即想起,千結留給他的門票蛇紋正是烙印在那裏。
蛇紋隔着衣服發燙,原本在通道里緩緩前進的氣泡忽然暢通無阻,融入他的身體,美杜莎猝不及防之下摁實了他的胸肌,蛇童也晃了晃。
「啊,原來你已經有她的……」
說到一半,美杜莎噤聲,紅唇忽然勾起,向虞幸湊近,目標顯然是虞幸的唇。
虞幸下意識冷臉避讓,但通過那道蛇紋門票的連接,一個有些狡黠的聲音直接從他腦海中響起。
【別躲,不親你,幫我個小忙,趁着這個好機會,我要讓閻理氣死哈哈哈】
虞幸:「……」
美杜莎果然在離他還有足足一拳距離的時候就停了下來,蛇童透着興奮。
【我只給他一個傾向,他會看到什麼,都是他自己的腦補咯~】
美杜莎掌握着分寸,並沒有別的動作,但虞幸想到剛剛的意識海將他和閻理都包含了進去,恐怕這個時候,是最容易扭曲閻理認知的時候。
所以,閻理此時會看到沒有發生的事情?
嘖嘖,這兩人真有意思,再拿他當工具人,他就要收費了。
……
閻理在美杜莎朝虞幸傾身時就抿起了唇,他對記憶同步這個能力了解不深,只知道需要一個通道。
這也是他第一次親眼看見美杜莎使用這個能力。
需要離這麼近嗎?
因為意識的飄搖,閻理也暫時沒發現自己的心理活動如此坦率。
隨後,他看見美杜莎伸出舌頭,一枚小小的記憶氣泡正在她嫩紅的舌尖晃動。
閻理一懵,用這裏傳輸?
他立刻盯住虞幸,根據他的了解,虞幸不會接受這種方式。可是虞幸似乎正處於一種恍忽狀態,好像完全在受美杜莎的指引。
美杜莎又靠近了一些,虞幸低眸看了眼誘人的舌尖,不知在想什麼,順從地張開嘴。
那枚氣泡被靈活地抵入虞幸口中,然而美杜莎並沒有撤開,維護着記憶平穩的意識力量絲絲縷縷地延續着,她腦袋微偏,如同起了壞心思,主動含住了面前的唇。
緊貼的雙唇下,美杜莎探入的舌頭不知在做些什麼,勾得虞幸的意識有些迷亂,開始生澀地回應。
記憶傳輸需要多久,他們就要吻多久。
閻理臉色徹底黑掉,心裏像有一團火在燒,即便他已經沒有資格阻止美杜莎對於欲望的放縱,但也知道這就是故意氣他的。
閻王爺幾乎是咬牙切齒:「渡、容!解開我的認知誘導!」
在識破這個把戲的瞬間,腦海里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意識重歸穩定,閻理徹底磨滅了美杜莎殘留的認知影響。
他胸口起伏着,冷冷抬眼。
虞幸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裏,接收着腦海中多出的記憶。
美杜莎則笑意盎然地看着他的反應,絲毫沒有剛剛做了很欠揍的事情的覺悟。
「你過分了。」閻理面無表情。
閻王爺真正凶起?
??的時候,整個直播間的氛圍都好像要凝固了。
偏偏美杜莎不怕他。
她雙臂環胸:「這可是認知誘導,你看見的,就是你心中所想。」
「也是你心中所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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