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盯着呂大防的屍體,神情不斷變幻,心裏更是怒意翻湧不止。
他心裏在回想與呂大防的恩恩怨怨,還有就是,呂大防必然是事先得到消息,這才選擇自殺。
在這個時候自殺,不知道會引發什麼樣後果?!
蔡京迅速定神,回想着近來的不如意,每次想努力挽回聖心都吃力不討好,現在呂大防更是死在他的大牢裏!
蔡京神色陰沉,目露怨恨,近乎低吼着道:「還有別人知道消息嗎?」
侍郎連忙道:「沒有沒有,第一時間我就封鎖了消息,就現在這些人知道。」
蔡京眼角抽跳了下,疼的他五官扭曲,他心裏恨怒交替,卻又想不出來什麼辦法,道:「你們在這裏看着,我進宮面見官家。」
侍郎連連點頭,有人背鍋,那自然最好。
……
誅殺宰輔以及眾多高官,前所未有!
國子監。
正在上課的教授,聽到消息,忽然間沖了出去。
生員們更是炸鍋,七嘴八舌,紛紛議論起來。
「呂相公……斬立決?」一個生員呆若木雞,張口結舌。
「不不,不可能,我朝從來沒有斬過宰輔,一定是假……」
「對對,是有人散播謠言,就是要攻擊呂相公,肯定是假的……」
「朝廷諸公,陛下,怎麼可能允許呂相公被斬立決,這不可能!」
他們不敢置信,繼而衝出了學堂,在國子監四處亂竄。
這時,國子監早就炸開了,無數人奔走呼告,仍然是不可置信。
各處的酒樓茶肆,青樓歌坊,幾乎所有人都沒了興致,哪怕是那些長年沉湎酒色之徒。
貢院南邊的那些租賃的民房內,等候補缺的進士們,同樣震驚無比,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宮方向。
呂大防一案沸沸揚揚已經有段時間,滿京城都知道不會善了,但『斬立決』還是超乎了他們的想像,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他們面面相窺,驚的說不出來。
宗澤坐在椅子上,看着身前的草本,他一直在推算呂大防這件事的走向,測算了一條條可能的線索,但現在,這些都沒了用!
他怎麼可能猜得到,呂大防的最終下場,會是『斬立決』!
與此同時,開封府的巡檢司傾巢而出,在整個開封府部署。
其他各個衙門得到章惇的佈置,動作頻頻,如臨大敵。
開封城,就沒有一處是平靜的!
這時,蔡京急匆匆來到福寧殿外,謹慎的向着迎出來的黃門遞話。
這個黃門聽到『呂大防自縊』,嚇了一大跳,急匆匆往裏面跑。
書房裏,趙煦與楚攸做着交代,最後,微笑着道:「也無需緊張,不會有什麼大事,以防萬一罷了。」
楚攸神色肅重,單膝跪地,沉聲道:「官家放心,臣這就去回去,絕不讓馬軍司,步軍司那邊亂動分毫!」
趙煦笑着搖頭,道:「都說不要那麼緊張了。去吧,放鬆一點。」
「是。」楚攸嘴上應着,神色反而愈發嚴肅,快速離去。
陳皮見說完了,快步進來,在趙煦身前低聲道:「官家,蔡京來了,他說,呂大防在牢裏,自縊了。」
趙煦左眉狠狠一挑,準備去拿茶杯的手一頓,繼而緩緩坐回去,面無表情。
他倒是沒想到呂大防會自殺,但呂大防這一死,勢必會讓這件是再起波瀾。
趙煦沉吟再三,淡淡道:「死了就死了,讓蔡京去見章相公。」
陳皮有些擔心,道:「官家,不做些什麼嗎?」
趙煦瞥了他一眼,不在意的道:「今日之後,凡是用不着咱們事事親為了。」
陳皮似懂非懂,只得道:「是。」
陳皮出了趙煦書房,蔡京很快就得到了傳話,卻是神情凝重不語。
不止是這件事官家處理的太過隨意,也在於,官家沒有見他!
蔡京心裏有些後悔之前過于謹慎,失去了先機,現在想要挽回聖心是千難萬難。
他站在福寧殿門前,遲疑再三,還是轉身去了垂拱殿東的青瓦房。
青瓦房裏的章惇與蔡卞忙的腳不沾地,既要處理呂大防等案,了結,收尾,善後;還得穩住局勢,佈局日後,要做的事情太多。
不多久,蔡京就出了青瓦房。
陪着他的是大宋官家的十三弟普寧郡王趙似,參知政事蔡卞。
章惇坐鎮青瓦房,在趙煦的支持下,對整個開封城,甚至整個大宋開始揮鞭。
三省六部七寺悉數被他調動,開封府,巡檢司,皇城司等差役充斥整個開封城。
政事堂的命令、邸報等齊齊從宮裏發出,傳向全國。
不到一炷香時間,開封城貼滿了告示。
『呂大防及其黨羽私通夏人,出賣大宋』、『陛下盛怒,紫宸殿斬立決』、『呂大防畏罪自殺』、『三法司公開審理呂大防通敵賣國案』……
這些告示,貼滿了開封城,強勢扭轉輿論。
大理寺內。
蔡卞坐在主位,馬嚴,曹政陪坐,趙似坐在左上角。
幾個人的表情幾乎是一直的肅色緊繃,嚴陣以待。
這是審宰輔啊,大宋朝,就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衙役們握着殺威棒,凜然而立。門口擠滿了百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蔡卞沒有糾纏,秉持着『速』字,當即開審。
第一個審的,自然是呂大防,儘管他畏罪自殺,但各種人證物證十分詳實,蔡卞近乎攤開來,尤其是對於門外圍觀的百姓,恨不得貼到他們每個人的腦子裏。
隨着呂大防案件近乎被公開,開封城內士人情緒是一波三折,此起彼伏。
大理寺那邊還沒審完,就有憤怒的年輕士子沖入呂家,狠狠打砸。
一些人言官更是言辭激烈上書,言稱對呂大防等黨羽懲治『太過寬宥』,風向是一面倒。
到了傍晚,大理寺快要審完的時候,開封城內無處發泄憤怒的士子們,將呂大防極其黨羽的宅邸都砸了一遍,甚至是要衝入刑部大牢。
福寧殿。
趙煦一直在盯着外面,聽着各處的匯報。
童貫站在趙煦身前,人高馬大的躬着身,道:「官家,開封城內縱火的有二十多處,出現打架鬥毆幾十處,都已經妥善處置。宮外雖然紛擾,一切都在控制內。城外的禁軍並無異動。」
趙煦抱着茶杯,微笑着道:「章惇,蔡卞還是很有能力的……」
童貫不敢說話,眼神里儘是小心謹慎。
呂大防一死,引發諸多連鎖反應,從慈寧殿到開封城,再到開封城外,整個大宋都會被驚動,洶湧的浪濤怕是要一波一波的湧來。
童貫猜測不到會發生什麼,但影響肯定會非常的大!
趙煦抱着茶杯思忖了半晌,道:「讓沈琦來見我,十三弟回宮第一時間帶過來。過幾天,將許將叫進宮。對了,曾布病了?」
陳皮接話道:「是,在河陽,據說昏睡了一天多才醒。」
趙煦輕輕點頭,曾布快六十的人,急於趕路,有點病痛很正常。
趙煦又看了眼慈寧殿方向,輕吐一口氣,道:「接下來有的忙了。」
接下來的趙煦,真的很忙。
不斷的接見朝臣,王公勛貴,提拔,賞賜,安撫混亂的人心。
第三天,三法司將呂大防黨羽總共十一人『斬立決』,圍觀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而朝野之間,更加的沸盪。
彈劾楊畏的奏本,一天多達十幾本。章惇,蔡卞,蔡京等人也逃不過,更有不少言官連章摶擊,怒不可遏。
除此之外,彈劾蘇頌的奏本突然日漸增多,言辭十分激烈,將他打成了『呂大防黨羽的漏網之魚』。
隨着各種消息以及朝廷邸報的發出,京外的路州府等等,也是紛紛上書。
『五天結案』的時間還沒過,朝野已然亂成一鍋粥。
第四天,也就是五月初。
趙煦慣例與禁衛蹴鞠,練的滿身是汗,渾身舒泰。
結束後,趙煦坐在台階上,擦着汗,喝着涼茶,聽着陳皮的匯報。
「官家,呂大防一案基本要審結了,物議沸然不止。章相公要召回的人,基本到齊,已經走馬上任,只等政事堂那邊過審。環慶路的軍餉籌集六成,章相公正在安排押運。對呂大防黨羽的抄家還在清點,數額會十分的……巨大……」
趙煦仔細聽完,擦了擦頭上的汗,道:「嗯,告訴章惇,蔡卞,繼續梳理朝局,但不可過度誅連。另外,這次抄沒的所得,除了糧食,笨重之物,現錢,金銀珠寶,古董字畫之類全部押解入內庫。」
陳皮道:「是。」
趙煦看了眼門口,笑着道:「這個時候,許尚書應該來了吧?」
陳皮回頭看了眼,心裏估算時間,不等他再回頭,就看到許將站到了門口。
趙煦一笑,從台階上站起來。
許將已經來過兩次,趙煦與他聊的十分開心。許將有能力,品性不錯,最為關鍵的是,他雖然支持變法,卻不在『新舊』兩黨之中,離開朝廷閒置好些年了。
「臣參見官家。」許將來到近前,抬手道。
趙煦四周看了看,道:「朕就不洗漱,讓許卿家等了。走,陪着去御花園散散步。」
許將從容應着,跟在趙煦身旁,向御花園走去。
陳皮慢了幾步,將一眾人擋在身後。
走了一會兒,許將就開口道:「官家,臣昨日已經去了兵部,做了一番了解,廂軍目前相對零散,總數約有四十萬。臣的計劃是,依照禁軍挑選規程,嚴格挑選,而後駐紮在開封東,事情已在準備,目前的困難在於兩個:一個是都指揮使人選,二來是隸屬關係。臣擔心,樞密院,政事堂那邊會有所阻礙。」
想要擴軍,建立新軍,交給朝廷,朝臣們自然不會反對,可要是另建在朝廷控制之外,他們就不會答應。
趙煦聽着,略一思索,道:「這個簡單,繼續放在殿前司名下,但歸屬兵部統帥,朕來調遣,作為朕的親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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