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行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試探

    長夜行此劍,生者不可觸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試探「咳咳……」屋內傳來兩聲力不從心的咳嗽聲,輕水放眼望過去,只看見一人身上纏着繃帶,面色蒼白,雙手各自都杵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從屋內走了出來。燃字閣 www.ranzige.com

    「輕水大人莫要責怪兄長,是尚昌無用,累及兄長照顧,故此疏忽了身上職責,大人若是要怪,便降罪於尚昌吧?」

    避世尚昌的模樣着實悽慘,不同於數日之前所見的身姿挺拔俊朗,數日不見,卻是形銷骨立,面色慘白幾乎是瘦脫了相。

    縱然身上所纏繃帶乾淨整潔,可面上卻是留有幾道深可見顴骨的疤痕,傷口結着黑色的厚痂,滿身重病未愈的虛弱模樣。

    輕水見此,面上憤怒之意頓時一掃而空,只是眉頭皺得更緊,道:「你的事我早已知曉,此事是真仙教行事無度太過張狂,我自會料理,如今你既平安歸來,亦是大幸,此番遭此劫難,傷重至此,若有需要,可齊善攜我令牌去藥山領藥,切莫強撐。」

    尚昌微微頷首,道:「輕水大人言重了,脅迫我入神罰的一應罪魁禍首皆已在神罰森林之中遭遇了劫難,此事也算平了,尚昌身份卑微,萬不敢因一己之私再起干戈。」

    輕水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見尚昌這般模樣,她似乎想要出言解釋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眼底儘是一片複雜之意。

    她嘆道:「崑崙山上子民,從未有過誰會卑微,若受了不公的對待,大可向上言報,自然會有人替你們做主的。」

    齊善已經走過去將弟弟小心攙扶好,他心思不如尚昌沉穩周道,強忍了許久,終是沒能忍住。

    他面色憤憤道:「輕水大人,崑崙淨墟本就是我們妖仙子民一族歷代生活的境外之山,娘娘為報舊恩,與君皇乘荒聯姻,我等自是不敢有任何二話。

    只是這麼多年來,我們有當那君皇手底下的仙族為一體同心的同胞手足,可他們卻借於真仙教之名,長年示威於我們妖仙子民。

    近年來,對我們妖仙一族的傲慢與偏見更是愈發明顯,長此以往,這崑崙究竟是我們的崑崙,還是他們仙族的崑崙?!」

    輕水面色唰的一下冰冷下來。

    此言可是真真正正地在質疑崑崙神主的威名了。

    「住口!」尚昌面色大變,知曉自家兄長言語有誤,呵斥道:「兄長此言可謂是大不敬。」

    齊善本是見自家弟弟被人強行帶入神罰森林之中遭受如此羞辱與折磨,心中既是擔憂又是心疼。

    他心知神罰森林那場黃金異雨來得詭異,便是崑崙神主怕是都在無人知曉之地擋着世人難以想像的災劫,自是無暇顧及他們這樣的小人物。

    多年來娘娘的聖名與威名早已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他自是不會對其主心生任何不滿。

    只是近年來真仙教行事實在愈發猖狂無法無天,一來是為崑崙神主抱不平,二來又是心中當真產生了遲疑與動搖。

    這世間的善與惡,皆由穹蒼之上的那位主宰一言斷定。

    他能以一己之力扶持乘荒那樣根子裏就是一個廢物的仙為君皇,亦是能夠一言斷定妖非族類,世間妖物皆淪為不自由之身,便是連妖仙一族,即便是沾了一個仙名,到底還是為世人心懷偏見。

    那高高在上的仙尊說誰是惡,誰便是極惡,說誰是正義,那誰便是絕對的正義化身。

    可若非親身經歷,真正罹難之時,這位長年在世人口中流傳象徵着死亡與邪惡黑暗的屍魔一族的少年,卻是能夠在他人危難之際出手相幫。

    齊善原以為是有所圖謀,亦或是藉此為謊言的脫身之際。

    可他卻如約做到了旁人都無法做到的事,當真帶回了他的親人,亦未能夠叫他們二人為難,守信回到了這小山居中來。

    齊善心中的善惡之分變得迷茫動搖起來,他腦子不如弟弟那般聰慧,自是單純的覺得。

    予我好,救我至親於絕境者,即為善。

    他真正想要指摘的無非是來自真仙教的怨氣,更多的是,他更想提醒輕水女官關於真仙教叩靈之事。

    只是給自家弟弟這般一吼,他又頓時感到驚慌沒了主意。

    好在輕水女官沒有要同他計較的意思,到底還是將自己的腰牌摘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行了,此事到底是我思慮不周導致你兄弟二人遭此一劫,只是今日諸如此類的言論,切莫再論,我的腰牌留給你們二人,好好回去養傷吧,至於看管屍魔質子的事,我在另……」

    「輕水大人……」尚昌小心翼翼卻很快速地打斷她的話,認真說道:「此番經歷此劫難到底還是我們兄弟二人處事經驗不夠豐富,與他人無由,我們二人本就年輕事事難以周全考量。

    如今得輕水大人信賴重用,是我們二人莫大的榮幸,如今行事多有疏忽,還望輕水大人看在我麼索性並未釀成大過錯的份上,能夠再給我們一次改過的機會。」

    輕水神情古怪地打量着尚昌。

    看守一個修為被封印的屍魔王族,可算不得上是什麼要緊的任務,也就是一個閒差事。

    若當真是什麼要緊的任務,也輪不到這兩兄弟的頭上來。

    當初安排給他們二人的時候,他們還覺得恥與屍魔為伍,雖面上不敢有任何違背之意,可輕水也看得出來他們並非心甘情願。

    如今怎麼倒是賴上這嫌活兒不願意走了。

    輕水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懷裏的瓷玉瓶子,腦海里不禁回想起了娘娘的話語。

    她微微皺眉,察覺到了幾分異樣,抬眸看了尚昌一眼,道:「雖說真仙教行事過分魯莽目中無人了些,可妖仙進入神罰森林本就是大忌。

    此大忌本就是為了保護妖仙子民而設,便是平日裏擅闖神罰森林的妖仙都是九死一生,更何況是那般境遇之下,我後遣入神罰森林之中仙侍清掃後事,也並未見到你的蹤跡,所以你……是如何回到小山居中來的?」

    尚昌怔了一下,沒有想到平日裏不顯山不顯水的輕水女官竟然還有如此敏銳的只覺。

    他定了定神,面色鎮定如常道:「在那場黃金異雨之下,我神智為之所侵染,身體發生異化,其中細節種種,卻也記不大清明了。」

    此言並非弄虛作假,身體異化之後,尚昌那段時間的記憶的確是空白一片。

    「直至雨停,我亦不知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醒來之時,卻是那位機白公子將我送回了這片小山居中,輕水大人也知曉,機白公子自幼有着先天不足之症狀,身體更是不良於行。

    他性子有些孤僻,素來不願與外人結交,故此一時之間好心順手將我救下,想必也是不為人所見的。」


    他自然不是被沈機白帶回來的,只是這位機白公子素來神出鬼沒,行蹤更是飄忽不定,在神罰森林之中通過短暫的接觸,他看得出來那位機白公子似乎對百里安多有維護之意。

    那位機白公子也是個聰明的性子,如今輕水女官若想從他那求證什麼,想來他也是悟得出其中幾分因果緣由的。

    聽得沈機白的名字,輕水女官也不知信是沒信,只微微點了點頭,卻也不再多加為難尚昌。

    她轉眸看向齊善,問道:「近日山中多事,我難以顧及這邊,不知此子近來可還安分?」

    齊善不知輕水女官為何要這般發問,他下意識地想要替百里安維護說『近日以來一向安分守己』的時候,攙扶着尚昌的手臂卻是暗中被他用力掐擰了一下。

    好似示警一般。

    齊善吃痛,他雖思慮不似尚昌那般周全,可這麼多年來卻也與弟弟默契頗深,瞬間就領悟了他的意思。

    只見齊善面上神色陡然一變,變得十分不滿惱怒,語氣之中更是多了幾分抱怨問責之意,道:「我正想同輕水大人交代此事的,近日來我因為弟弟之事本就煩不勝煩,此子倒是會鑽空子,總是趁我分心不備之時,試圖破解此山結界逃離此處。

    不過索性他並無修為在身,難以撼動此山結界半分,也就是近幾日,老實了些。」

    輕水目光微動,似是將信將疑,又道:「是嗎?他既修為在身,何以山中結界竟會有鬆動的跡象。」

    齊善神色一慌,他掌管山中結界,自然不可擅自撤去結界。

    他陣法不甚精通,也不知撤去結界在藉以陣石,凝化結界,是否與初時有異……

    這是尚昌低聲說道:「輕水大人莫不是忘記了,在此之前,真仙教弟子曾未得召令,曾擅入小山居強行將我帶走,故此結界有所鬆動,怕也是正常現象。」

    他眼睛珠子微微一轉,看向湖畔邊的百里安,唇角勾起一個微嘲的弧度,又道:「此子怕正是想要藉此疏漏,覺得自己有此機會能夠逃離小山居,如此想來,日後我與兄長怕是還得多加費心看管一二才是,若輕水大人不放心,我倒是覺得可以多增添些人手。」

    輕水甚至娘娘之手段可謂是神通廣大,知微而觀天下。

    想必正是這小子不死心,還想着逃走,觸發了此山結界,故此引得了娘娘的關注。

    可關注歸關注,如此小事也必然不可能會引得娘娘不快。

    何以娘娘當時是那般微妙的反應,更是賜下了鎮妖丹。

    鎮妖丹於屍魔無異,只是針對妖族的一種酷刑,所以娘娘此舉為何意?

    輕水想不明白,也不願再繼續深度揣測娘娘用心。

    她在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也知曉娘娘既然不明說,想來也是不願他知曉太多。

    索性這小子便是再不安分,此山結界未破,他一身魔骨被仙尊祝斬的月光鎖鎮得死死的,自然也沒法子逃離此地。

    便是齊善尚昌這二人態度有異,也想來是經歷了真仙教逼迫,心中生出怨言也是情理之中。

    她不覺得這二人會生出任何背叛娘娘的心思。

    也罷,娘娘到底沒有叫她多生事端,只是讓她來送鎮妖丹,既是如此,她又何必深究其他。

    念及此處,輕水已經從懷中取出了鎮妖丹,看向百里安:「你,過來。」

    臥在百里安膝下一直打着盹的小白蛇好似嗅到了她手裏的丹藥氣息,猝然睜開雙眸,紫瞳一時之間凜然犀利地看向輕水,目光冰冷,身體猛然繃緊,下一刻似乎就要發動攻擊。

    百里安低笑一聲,放下手裏的魚竿,俯身用手指輕輕摸了摸它的小角,將它重新摸得身軀柔軟放鬆了下去,這才起身來到輕水面前。

    「不知輕水大人有何吩咐。」

    輕水遞出手中瓷瓶,淡道:「來轉達娘娘聖意罷了。」

    「這是何意?」

    「鎮妖丹,娘娘聖令,命你每日服下一顆,不得有誤。」

    「鎮妖丹?」齊善聽到這個丹藥的名字,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含着恐懼的目光看着輕水手裏的瓷瓶,面上之意難以掩飾,抖着嗓音道:「這對於妖族而言,可謂是奇毒啊?可是……」

    輕水回眸威嚴地望了他一眼,道:「娘娘御賜之物在前,可不許胡言。」

    尚昌也輕輕撞了兄長一下,齊善當即住了口。

    百里安不解他想說什麼:「可是?可是什麼?」

    「不該你問的,少問。此丹,你需的每日按時服下。」

    百里安見輕水女官如此態度,便猜想那位崑崙神主多半是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之心。

    也是,世上就沒有絕對縝密的計劃。

    他此番下山,縱然借用了林嚴的身份,不可能什麼破綻都沒留下。

    這位娘娘本就法眼通天,對他有所懷疑也實屬正常。

    唯一值得慶幸的,想必也僅僅只是懷疑了。

    這位娘娘平日裏百里安還真沒底氣覺得自己能夠在她的地盤上魚目混珠。

    只是大亂潮音之下他才得了如此機會。

    滄南衣更是為深淵巨獸重創魂靈,肉身入死相冰封,她沒道理知曉自己混入神罰森林的事。

    這鎮妖丹……莫約是她的一個試探的手段吧?

    百里安自是不會讓她失望,結果丹藥在輕水女官的注視之下,便已經倒出一顆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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