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絕境落魄的時候,很難有朋友搭手相救,能夠給點兒精神支持,不暗中踩你一腳的就算不錯了。
夏爾此時表面上的處境就算是「絕境」。
數萬暗夜精銳近在咫尺,旦夕之間就可能把小小的黑水據點淹沒。
近十萬光明聯軍在三十里外的白石城冷眼旁觀,一心等着那些暗夜精銳渡河過來,把自己這個魚餌一口吞下,看看是否能夠卡了對方的喉嚨,然後再決定是否執行所謂的「完美計劃」。
夏爾連續六天向周圍的光明聯軍發送「戰地日報」,就是想「造勢」,他沒指望別人會熱血上頭的千里來援,只是希望有內心純正的光明信徒看在都是光明一脈的份上,配合自己把溫布利那個偽君子的面目給揭開。
一個王太子竟然視自己臣民的生命於不顧,對他的聲譽打擊是非常大的,然後當他出乎預料的戰死的時候,大家更容易順理成章的接受這個事實,飛快的把他忘記在歲月的長河之中。
可是援軍還是來了,一見面就怒罵自己「愚蠢」的阿麗亞娜一頭扎進了黑水據點這個絕地,傻乎乎的跟自己並肩站在了一起。在幾萬暗夜大軍的面前,公然把光明的大旗在黑水據點的圍牆上高高的豎了起來。
要知道黑水據點的那面光明旗幟一直都是倒伏着的,夏爾可不想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莉西婭對手下的掌控之上,暗夜教徒很多都是不可理喻的神經病,一旦被勾引的熱血上頭殺過來,戰爭不就爆發了嗎?
夏爾和阿麗亞娜並肩站在黑水據點的圍牆上,眺望着遠處的頓克河,夏爾有些調侃的說道。
「我說阿麗亞娜,你這是在挑釁河對岸的那些護教軍嗎?咱這點兒人手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哇!」
阿麗亞娜默默的伸手指向那面又寬又大的白底紅星旗幟,嚴肅的呵斥道:「夏爾侯爵,請看清這面光明的旗幟,根據北方長牆光明聯軍的軍律,光明騎士團所在的地方,對其他的聯軍部隊有轄制權,所有的信徒都要服從光明旗幟的指引,也就是說現在我才是黑水據點的最高指揮官,你和你的步兵團都需要遵循我的戰術命令,」
「啥?你要搶奪我的指揮權?」
夏爾有些發懵,如果自己手裏沒了指揮權,怎麼跟河對面的莉西婭互動演戲,到時候怎麼把溫布利那個混蛋給坑死?
阿麗亞娜冷着臉根本不搭理夏爾,掏出一份帶有十字星標記的信箋,飛快的在上面書寫着什麼,寫完之後伸手遞給夏爾。
「現在我以光明騎士團第三團長的身份命令你,明天早上帶着你的第七步兵團,保護據點內的人員、物資和隨軍修士,立刻前往都倫城協助聯軍駐防,憑藉這份調防命令,你可以在所有光明聯軍的關卡通行。」
「」
夏爾怔怔的看着阿麗亞娜愣了好久,直到心裏有如泛濫春水般的溫暖流淌,才恍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你讓我去都倫城,那麼黑水據點怎麼辦?」
阿麗亞娜傲然抬起下巴,豪氣的說道:「當然是由我們光明戰士來駐守,那些暗夜渣滓會為他們的愚蠢付出血的代價。」
夏爾張了張嘴,差點就把「傻瓜」兩個字噴出口,訕訕了半天,才苦笑道:「你遠赴數百里進入黑水據點這片絕地,就是為了給我簽發這份調防命令嗎?你把這幾百個光明戰士的性命置於死地,就是要我做逃兵嗎?」
阿麗亞娜跟夏爾對視了幾秒,挪開了視線,對着遠處的幾百名戰士冷聲喝道:「我讓你們駐守在這裏,你們覺得委屈嗎?你們覺得自己已經快死了嗎?」
「只有懦夫才會對死亡感到恐懼」
「光明旗幟的所在,就是神靈眷顧的地方,神靈會給我們力量,碾碎一切暗夜的敵人」
幾百個光明戰士呆呆的站在原地,只有幾個人默默的說了幾句話,宣示着自己的內心想法。
夏爾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了一下,他這才明白阿麗亞娜帶來的是些什麼人。
阿麗亞娜帶來的光明戰士不過兩三百人,從表面上看就是精銳中的精銳,其中至少有十幾位超凡者,這個超凡者比例在一支軍隊中已經高的出奇,而且其餘的戰士也都身體強健氣勢精悍,明顯是久經戰陣的沙場老兵。
但是他們戰鬥力再強,也不過是幾百人,在幾萬暗夜軍隊的覆蓋之下,能翻起幾個浪花來?夏爾都懷疑他們聽到阿麗亞娜把自己調走的決定之後是否還能服從她的命令。
但是現在看來,他們不但是強大的戰士,還是一群被洗了腦的狂熱信徒,慘烈的殺戮、敵人的鮮血不會讓他們感到恐懼,只會讓他們聯想到那虛妄的光明。
「對抗黑暗,是我們光明戰士的事情,我跟摩爾教會有仇怨,所以我不是為了你來到黑水據點的,你安心的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阿麗亞娜轉過頭去看向遠方,臉頰和脖頸肉眼可見的微微泛紅。
夏爾看了阿麗亞娜好一會兒,忽然笑了。
「對抗黑暗嗎?我覺得也是我的事情呢!」
「當我在納賽爾那個地下大廳殺死摩爾教會的那個祭師之後,我就跟他們扯上關係了,既然我們已經有過並肩戰鬥的經歷,為什麼不再多一次呢?」
「不過我聽說摩爾教會的首領換了人,也許我們可以跟她溝通一下說不定。」
阿麗亞娜猛然轉過頭來,兩隻眼睛星辰一般閃亮,瞬也不瞬的看着夏爾,強烈的激動讓她的聲音都不受控制的發顫:「你終於承認了,格拉瓦.柴那閣下。」
夏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訕訕的道:「不要叫我閣下好吧!你也知道的,我當時的處境很不好,頂上個神眷者的名頭不見得就是什麼好事,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我理解,如果這次你不是被認定為神眷者的話,你就不會被徵召來到北方長牆了,我明明通過父親跟格勒麗雅說好了的」
阿麗亞娜語速極快的回答了夏爾,還不住的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絕對理解他的做法。
夏爾尬笑了兩聲,「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的處境好像也沒什麼變化,所以我是光明通緝犯格拉瓦.柴那這件事情,還要麻煩你暫時保密。」
「儘管我不知道教會為什麼找你,但是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所以你不要用通緝犯這種字眼來描述自己。」
阿麗亞娜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即使你被認定是通緝犯,我也是不相信的。」
「」
夏爾吐了口氣,只能用微笑了回應阿麗亞娜的盲目信任,他實在是慚愧的很,光明教會用「通緝犯」來給他定性,還真不冤枉了他。
不過夏爾不想再對阿麗亞娜隱瞞下去了,阿麗亞娜繼任南希城聖萊蒙教堂執事主教的時候,他就感覺到阿麗亞娜覺察到了自己的小秘密,只不過沒有揭破自己而已。
現在人家為了不讓夏爾背上「逃兵」的罪名,帶着幾百手下毅然來到黑水據點,第一時間就給自己開了個通往大後方的「路條」,如果再遮遮掩掩的下去,真的會於心難安的。
「你願意跟我一起戰鬥,我自然是歡喜的,但是軍律不能違背,你必須聽從我的命令,必須嚴格的跟隨在我的光明旗幟之下。」
阿麗亞娜低下頭不再看夏爾,說出一番話之後心裏默默的打定主意:「大不了我帶頭撤退就是了,誰還敢追究我的『逃兵罪』不成?」
距離黑水據點三十里之外的白石城中,溫布利頭髮散亂的坐在椅子上,眼睛沒有焦距的看着窗戶外面的瑟瑟雨絲。
「殿下,阿麗亞娜聖騎士帶領三百光明戰士抵達黑水據點的消息已經傳開了,都倫大教堂的巴勒霍爾樞機主教發來了信函,質問我們到底想做什麼?」
溫布利最信任的近侍站在他的身邊,小心而謹慎的低聲訴說着,生怕惹得他發了神經。
這幾天溫布利已經連續發了不知道多少次無名邪火了,就連最受寵信的近侍也已經不敢擔保那怒火一定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來。
近侍說完很久之後,溫布利才回過了神來,幽幽的說道:「今天的軍情通報,寫了什麼?」
「殿下,除了關於阿麗亞娜的事情之外,還是那些重複了不知多少次的污衊瘋話,大家早就看膩了,沒人會相信他,他就像個納賽爾街頭耍雜耍的小丑」
「沒人會相信他嗎?嘿嘿!我倒是快要相信他了。」
溫布利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唇,獰笑着說道:「就算是有人相信了又怎樣?我才是佛倫斯的王,他再強,也要被我壓死。」
溫布利霍然站了起來,頹廢的臉色變得剛毅起來,肅然命令道:「回復巴勒霍爾樞機主教,告訴他我已經成功的把黑岩城之戰的仇敵,摩爾教會的精銳吸引到了頓克河北岸,即將發起一場大規模的復仇之戰,希望他不,讓他必須派更多的光明戰士來協助我們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看到溫布利突然恢復了以前的樣子,近侍激動的淚目讚美:「殿下,您終究會成為最英明、最睿智、最勇敢的佛倫斯之王!」
在夏爾刊發「戰地日報」的第十天,白石城的光明聯軍終於動了,浩浩蕩蕩的隊伍穿過灰色天空之下的原野,耗時十六個小時終於抵達了黑水據點南方十里的位置。
沒錯,溫布利沒有去往黑水據點幫助夏爾解圍,而是依然讓黑水據點頂在了最前面,讓夏爾和阿麗亞娜擔起了一個預警哨位的職責,並且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近侍堂而皇之的向夏爾下達了新的命令。
「夏爾團長,殿下命令你死守黑水據點,並且在暗夜軍隊渡河攻擊黑水據點之前,不得再向外部發送訊息,以免影響聯軍的軍心和戰意。」
夏爾撇了撇嘴,很認真的問道:「那如果暗夜的大軍渡河之後沒有攻擊黑水據點,而是繞城而過去攻擊你們,我需要向外部發送警訊嗎?」
溫布利的近侍愣了愣,譏笑着說道:「不需要,而且我相信他們會先攻擊你的黑水據點的。」
夏爾繼續認真的說道:「我答應你們,但我要向外面傳遞最後一份軍情通報,把你的這些話一字不錯的刊載在上面。」
溫布利的近侍:「」
夏爾沒有食言,在發佈了最後一期「戰地日報」之後,就再也沒有向外界傳遞任何訊息,關閉據點的城門安心的在家睡大覺,鎮定異常的表現讓那些緊張的洛林戰士們大為佩服。
在隨後的幾天裏,不斷有小股聯軍部隊從四面八方匯集到了溫布利的大軍之中,這是各國聯軍在表面上支持溫布利這個佛倫斯第一繼承人。
第三天,恩格魯和斯拜亞人終於派來了精銳的一萬軍隊,讓溫布利的大軍達到了鼎盛狀態。
「到時候了,恩格魯的軍隊在左翼,斯拜亞的軍隊在右翼,溫布利在最大的那面金鳶花旗幟下面。」
夏爾悄悄的給莉西婭發送了信息,雖然他沒有出門,但是小虎貓可是把溫布利的大軍營地勘察的清清楚楚。
「記得,你欠我人情!」
黑暗之中的莉西婭抿嘴一笑,收起靈力信物,虛幻的影子消失在原地。
在頓克河北岸休息了十天之久的暗夜大軍突然沸騰了起來,潮水般的沖入寬闊的頓克河,根本不計較有多少人被踩踏溺水。
而且很多下等的暗夜信徒是被主動踩在水下充當浮橋的,這種殘忍的方法讓數萬精銳的摩爾教會護教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渡過了頓克河,往黑水據點殺來。
「不要發出警訊,敵人還沒有開始攻城!」
夏爾親手制止住了準備點燃狼煙的手下,並且用眼神制止了準備躍出圍牆跟暗夜軍隊廝殺的阿麗亞娜。
「我們只是小蝦米,隨波逐流就好。」夏爾跟阿麗亞娜眨了眨眼,讓她心裏好一陣翻騰。
潮水般的暗夜大軍在黑水據點前面突然一分為二,就像潮水碰到了礁石,擦着兩側往後方奔淌而去。
「」
阿麗亞娜難以置信的轉頭看向夏爾,「我記得你說過摩爾教會的首領換了人,可以溝通」
夏爾笑着問道:「你信嗎?」
「不信!」
阿麗亞娜毅然搖頭,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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