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金之滴血默示錄 第十三頁血脈之謎

    由兩位修士引路，艾斯來到停泊在海邊的一艘船前，他沒有立刻被帶上狹長的大船，而是在外面一直等到了傍晚。

    船主似乎試圖用這種方式，來詮釋自己的身份高貴，這是一種無形的傲慢，就像長輩教育小輩的時候，總會讓他乖乖地罰站，眼睛盯着鼻子，鼻子對着嘴。

    艾斯站在夕陽下，遠遠望着大船。光線不是很暗，泛着橙紅色，從他站着的角度望去，可以看見有一個大概是巴斯克聖母的鍍金雕像，這個神像底下沒有風燈，這一點也證明了之前的猜測，那種無形中的傲慢是處處可見的。

    牙檣底下的破浪角，又長又尖，彎彎地向前伸着，好似一彎新月。在破浪角上端，聖母像的前面，有一個天神跪像，他彎着翅膀倚在船頭上，正用千里鏡望着天邊。

    破浪角上留着一些洞，可以讓海水從這裏漏出去，艾斯最終在聖母像底下發現幾個金色的大字：「瑪夫蒂」，就是這艘船的名字。

    那是巴爾克雷芒的私人用船，在這個年頭，能有這麼一艘奢華的大船，足以令那些貴族爵爺們羨慕不已。

    直到夕陽幾乎不見，艾斯才被引到船上，此時，步入中年的巴爾克雷芒才剛剛休息起身。他半靠在蓬鬆的軟塌上，左手捏着一串念珠，雙眼像刀子一樣射向艾斯。

    「孩子，你還記得我嗎？」他的語氣也是傲慢的，配合着他抬地高高的下巴。

    艾斯搖了搖頭，心中卻暗自問道：「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啊，我想你不會記得了，是我從小樹林裏把你揀了回來，讓你留了這條小命。」他垂下手，又抬起伸過來，摸了摸艾斯的臉，「恩，你長大了，從查克的信里我知道，你很有天賦。」

    他的手是生硬的，就像岩石一樣。

    艾斯望着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這讓巴爾克雷芒有些驚訝，因為這似乎不是孩子所能擁有的眼神。片刻的沉默後，他露出了奇妙的微笑。

    「我的兒子，我才是你的父親啊，跟我走吧。」他指了指旁邊唯唯諾諾地隨從們，「瞧瞧，這一切都將會是你的，榮譽，地位，取之不盡，用之不完的一切啊……當然，你還小，我想你還不會明白。」

    他眯起眼睛，開始欣賞艾斯。

    「我需要你的力量，為我開闢一條道路，雖然你會背負上一些不愉快的東西，但是你只要朝前走，你一定會發現，這一切都絕對值得！」

    這是艾斯記憶中與巴爾克雷芒的第一次見面，自那一天起，他就時刻追隨在其身邊，成為他身後一把冰冷的刀鋒。

    「開船，起航——！」船艙外的聲音讓艾斯一個哆嗦。他忽然轉身，不顧一切朝外跑，他還記得那年的情景。

    這一次他試圖改變這一切。

    幾位修士追來，艾斯很靈活地一閃就過，而另外一位修士舉起釘頭錘猛砸，「力量膨脹」艾斯念着結成咒語，快速地繪出一個煉金符號，像兩個扣在一起的環在空中一閃，然後一個修士驚呼一聲，就摔到甲板邊緣。

    從船艙中走出的巴爾克雷芒目睹了這一切，他精神抖擻，雙目狂閃。

    艾斯跑到船的尾部，如記憶中一般，遠處一個影子正快速奔來。

    「艾斯！艾斯！」查克拼命地在海邊呼喚，艾斯從他眼中看到了悲傷，那是分別的悲傷，是永別的悲傷。

    那一雙眼睛永遠地留在他的心中。

    他躍上船檐，猛地縱身，跳進茫茫大海，然後，拼命地朝岸邊游去。

    可是他犯了錯誤。

    他在以一個成人的方式去衡量一個小孩子的能力。

    傍晚的浪很大，潮水在快速上漲，幾乎就是咆哮一般，它們像野獸一樣在艾斯的身後張着大口，艾斯拼命地朝前游，可是手已經失去了知覺，他感覺自己正在逐漸往下沉，海水倒灌進他的鼻腔，視線已經變的模糊。

    不，為什麼——！他心中的憤怒向烈火一樣燃燒，雖然他知道這一切不是真的，但是他寧可相信這是真的，他正在試圖改變過去心中的陰影，雖然那不是所有的全部。

    此時，一隻瘦削的手抓住了他，這隻手有一個很堅實的手掌。

    「艾斯，快醒醒！」

    「艾斯，聽着，你是個好孩子，無論將來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跟隨巴爾克雷芒閣下，你會看見光明的！」

    「明白了嘛——！！」查克老師呼喊着。那聲音與他說笑的時候不一樣，那聲音懇切且充滿了慈愛，滿腔的慈愛。

    「艾斯——！」

    ……呼喊聲卻被海浪吞沒……

    光明？

    艾斯在黑暗中竊笑。

    巴爾克雷芒根本就是一具邪惡的軀體，比腐肉還要臭！

    他所謂的光明就是十年以後，用一杯毒酒將自己殺死！

    光明，見鬼去吧！

    「沒錯，所有的光明都見鬼去吧——！」

    一個聲音在耳邊回應。

    「寧在黑暗中墮落，也不與光明相伴——！」

    那一個聲音大聲呼喊。

    艾斯恍惚地感覺有人試圖將他拉出水面，可是他心中很不甘！

    他掙扎着，再一次游向落水的查克導師。

    他接近了查克，他將手伸過去……兩隻手，似乎就要接觸……艾斯看到了光亮……足以擦去心中陰影的光亮……

    海，是漆黑的。

    忽然，一個身影在兩人間一閃，那個影子將查克導師猛地往下一按，艾斯望着手與手的距離又一次遙遠，而且是越來越遠……他閉上了眼睛，那年那天，查克老師為了拯救他被大海吞沒……

    這一次，依舊無法改變，他親手結束了一切。

    帶着這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追隨了巴爾克雷芒，去追尋那可笑的、虛偽的、盲目的光明。

    無聲無息中，水的氣息逐漸淡薄，寂靜的片刻，是永之墜落的世界。

    艾斯回想着過去的一切，至今，他仍然無法忘記染指的罪惡之血，只要他還是有血有肉的人，就無法忘記疼痛，這讓他忽然感到一陣惋惜和無奈。

    他忽然期盼變成吸血鬼，去追求那一種解脫……而那種解脫，應該是更為遙遠的深淵。

    請問，艾斯.塞坦尼爾.聖，究竟是誰？

    神，到底長什麼樣子？

    又，為什麼要創造艾斯.塞坦尼爾.聖？

    只是讓他嘗試把悲傷當作快樂？把錯過當作回憶？把過去當作書頁中的字？無數熟悉的面容在心中燃燒，或光明，或黑暗，這一切都為何而存在？

    180年的答案……

    艾斯慢慢張開雙眼，他能察覺到經堂里發生的一切，他看見了皇帝的身軀，皇帝歪着身體，面容很從容。

    他拍了拍斗篷，將它脫下來，放在地上，慢慢朝前走。

    「你可以出來了。」他的聲音就像大海一樣，悠揚而洪亮，「我知道，你就在那裏。其實，我真的想感激你，你讓我重溫了過去，讓我可以看清它們到底是什麼，我終於明白了，我真正擁有的東西。我曾經墜落過，曾經迷茫過，當達到這個高度之後，有一些東西成為了羈絆……每一個人都必須面對過去，雖然這很難，但卻是必須踏出的一步。」

    「你不想與我說話嗎？」艾斯的眼神微微顫抖，「這麼久了，你其實一直想與我交談。」

    「是的。」黑暗中是一個冰冷的聲音。

    那人身着黑色的斗篷，在明暗間，面容只有一點灰色的陰影。嘴唇抿成一條鐵線，似乎有無數的言語在齒間流淌。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裏。」那人喃喃，「你已經發現了『派克』的秘密，那答案呢？」

    「是的，我已經找到了位面的核心。世上存在一些對立的東西，如男人與女人，生與死，水與火……以及……你與我，但是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不是嗎？」艾斯微微一笑，「可是答案，恐怕會讓你失望。」

    「你還真是固執。有時候，你的忍耐力讓我驚訝，而你的豁達，讓我覺得可悲。但有時候你的心與我是一致的，甚至比我還要接近那黑色的部分。」那人邁出一步，搖了搖頭，「還記得圖爾斯教堂大謀反時，死在你手上的一百二十二條人命嗎？還記得維挪大教堂三十二位修士慘死的模樣嗎？當時，那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向你跪求，但是你呢？你還是將他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這一次，你又殺死了查克導師，瞧瞧，你依舊沒有改變這一切。」

    那人微微上揚唇角，似乎正低視艾斯的臉。

    「你錯了，這一切根本都不需要改變。」

    「為什麼？你所做的努力都變成了白花花的海沫，如果你不跳下海，查克也不會去救你，他也不會死。」黑衣人冷笑一聲。

    「恩，你的推斷是正確的，我不否認。但是，我卻深刻體會到導師對我的愛，他讓我，成為了現在的我。」艾斯的面容顯得很平靜，「這一點，在黑暗中的你，永遠也無法體會。」

    「看來，你還是不打算回到我身邊。」陰影中的人冷笑一聲。

    「我們本就是對立的。」艾斯勾起嘴角，細細地打量着那人。

    「那就必須做最後的了結，可是你有把握嗎？」黑衣人詭異地笑着，「我對你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黑衣人伸出修長的手拉下帽兜，露出一頭黑色光亮的頭髮，他的嘴角掛着冰冷的微笑，眼神亦是如此。

    他的眼睛是紫色的。

    「望着另一個艾斯.塞坦尼爾.聖，這感覺真的是如此的奇妙。」艾斯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他所遇見的，所有的敵人中最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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