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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轉天一大早,易青準備好了全家人的早飯,又把昨天晚上被樂樂尿濕了的衣服褲子,小褥子拿出去洗了晾上,這才出了門。
《霸王別姬》劇組還在湖廣會館這邊拍攝,要不是馮褲子太特麼磨人,易青是說什麼都不願意來這邊的,忒滲人了。
大白天的,易青都覺得陰森森的,仿佛一回頭就能看見那個駝背的鬼面老頭兒。
其實,關於這件事,早就有住在這附近的老人給闢謠了。
易青出於好奇,還特意去和住在附近的一位老爺子求證過,老爺子姓劉,打小就住在虎坊橋,對這裏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
閒聊中聽說易青是來找尋駝背獠牙鬼的真相,明顯的精神一震,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老爺子說確實有這回事,但是要說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現在知道內情的人可真沒幾個了。
至於易青聽說的那件事,老爺子直接大笑起來,其實哪裏有什麼駝背獠牙鬼呀,那就是無稽之談了,其實,那就是個可憐人。
因為這裏曾經的確是亂葬崗子,所以有惡鬼傳說一點也不奇怪,畢竟,幾乎每個亂葬崗子都有鬼狐傳說。
關於這個駝背獠牙鬼,那就說來話長了。
那老頭本來是通縣人,也就是現在的通州,打小就得了天花,人是活了下來,但是卻落了點毛病,就是那一臉的麻子大坑,家裏人嫌他晦氣,就把他給扔了。
後來義莊的主人,看他挺可憐的,就收留了他,安排他來義莊守夜,晚上也沒人,不至於嚇着街坊,有鬼也不怕,指不定誰嚇誰呢。
後來隨着歲數越來越大,背也就駝了,因為那張臉實在是恐怖,都別說敢不敢跟他說話,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慢慢的,關於老爺子的傳說越來越多,越傳越邪乎。
前世,那位紅透了天的郭班主還曾經在一段單口相聲中,提過一嘴這位駝背老頭,還許諾會單獨講一個湖廣會館的鬼故事,只可惜,易青還沒聽着呢,就重生到了1983年。
遺憾!
可就算是知道是假的,但是假話聽多了,也覺得瘮得慌。
好在大白天的,劇組裏人多,就算是真從哪個地方冒出來一不乾淨的東西,易青覺得以自己的腿腳,總不至於跑不了。
易青過來的時候,劇組剛結束了一場戲的拍攝工作,全體人員正在休息。
張國容還是在一旁,嘴動不出聲,裊裊婷婷的翻着雲手,甩着水秀,邁着小碎步,不知道的怕是真要以為這是個京劇名角。
那一招一式太地道了,高級的票友都比不上人家。
唯一的遺憾就是念白了,雖說,這大半年苦練,可還是稍稍帶着點兒港台音兒。
至於說到唱,其實張國容也能唱,而且,還挺不錯的,至少易青是比不了的,可這唱畢竟是童子功,不是一頭半年就能學會了,學精了的。
在試了兩場戲之後,張國容主動提出了放棄,他雖然也覺得遺憾,但還是要為了戲放棄一些東西。
陳愷歌和易青也商量過了,等到做後期的時候,找個真正梅派的傳人來負責戲裏的唱腔。
「易總!又來啦!?」
陳愷歌剛吩咐完副導演去佈置機位,就瞧見了走過來的易青。
易青為什麼來?
陳愷歌也知道,前天易青過來,雖然沒提,可他也知道,肯定是衝着葛尤來的,馮褲子那邊劇組都搭好了,這件事他也知道。
其實,葛尤的戲也沒剩下幾場了,但是,陳愷歌不敢放人,哪怕是戲拍完了,他心裏也是猶豫不定,不知道要不要放人離開。
張國容的狀態,單靠着張峰毅幫着保持還不行,葛尤演的袁四爺也是至關重要。
「明人不說暗話!」
易青也直接開門見山了,不給了準話,馮褲子能煩死他。
「葛尤到底什麼時候,能給我!?」
陳愷歌沒想到易青這次說的這麼直接,一時間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麼回了。
「我這邊······」
「陳導!」
易青不等陳愷歌把話說完,直接掐斷。
「雖說,葛尤是先定給您的,可是,當初過完年在公司開會,咱們也都說好了的,五月份就得把人給馮曉鋼,現在可都五月底了!」
陳愷歌不想給人,葛尤現在還剩下兩場最重要的戲,一場是酒醉之後和程蝶衣在院子裏唱戲,另一場就是解放後,袁四爺被審判。
這兩場戲,對塑造袁四爺這個人物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特別是被五花大綁,邁着四方步離場的那一幕,陳愷歌在腦子裏已經想過了無數次,但就是不敢拍,他得把葛尤的狀態完全逼出來之後才敢拍。
「三個禮拜!」
「不行!」
易青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馮褲子那邊,劇組班底都搭建完成了,美國那邊的取景地也選好了,合同都跟着人家房主簽了,三個禮拜?
小一個月了!
難道就讓劇組在這邊等着不成?
「陳導,我也不難為你,最多十天,葛尤在這邊的戲必須殺青!」
「十天!?」
陳愷歌犯了難!
他拍戲雖然不磨嘰,但是十天的時間,就要拿下兩場重頭戲,對他來說,還是太難了。
有心再跟着易青磨嘰磨嘰,但是,一看易青的表情就知道,這事兒根本就沒商量的餘地了。
「行吧!十天就十天!」
陳愷歌說完,用力搓了兩把臉,這下劇組的拍攝計劃都要被打亂了。
「易總,您這是一來就給我出難題啊!得嘞,老馮那邊,我也得支持,就十天,我保證拍完葛尤的戲!」
見陳愷歌應了,易青也鬆了口氣「陳導,我看你這邊······這是等人呢!?」
「等人!還沒來呢!」
易青聽得笑了「誰這麼大牌兒啊,整個劇組等着他一個人!」
「誰?那不是······來了!」
易青聞言,連忙轉頭,就見一個高高大大的胖子朝着這邊一路小跑過來了。
瑛達!
易青突然想起來,瑛達確實在戲裏演了一個角色一一那爺!
那爺這個人,簡單地說就是,明人情,懂事理,牆頭草,隨風倒。察言觀色,審視度勢,說到底,只是為了保全自己戲園子那一畝三分地。
在整部戲裏,他的作用就像是個旁觀者,這樣的設定讓他能在時代動盪中,始終維持自己戲院老闆的身份,卻也總是作為時代的旁觀者任由當權者驅使。
對於程蝶衣和段小樓的感情,他看的很透,卻從不點明。
游離在主角們身邊,卻又從不出頭,時不時發出的幾聲冷笑,成為他存在過的證據。
他聽戲,懂戲,但不愛戲,更談不上入戲。
他身上仍有滿清舊貴族的一點底氣,只是被時代的巨擔已經壓得太低太低。
他就是個小人物,像所有在不如意的世道里,蠅營狗苟的普通人。
沒有段小樓從霸王到凡人都不如的起伏,沒有程蝶衣戲夢人生從一而終的痴情,也沒有袁四爺物慾橫流繁華享盡的氣派,他是那麼不值一提,卻又讓人可笑可惜。
他不是那種看完電影,會馬上在腦子裏活靈活現的人物,卻會在看過電影的人,自己去曲意逢迎,點頭哈腰時想起。
易青對這個角色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在戲裏說過的一句話「這虞姬怎麼演,她也得有一死吧」,結果這句話成為了程蝶衣一生坎坷的縮影。
「對不住,對不住,那邊剛完事兒,耽誤大傢伙時間了,對不住,對不住!」
瑛達一路小跑着過來,一路道着歉。
「喲!小易,你今個怎麼這麼閒在啊!」
瑛達現在的主要工作是拍《東北一家人》的第二季,《霸王別姬》裏面的角色,只能擠出一點兒時間來完成。
「來找陳導有點兒事,您那邊怎麼樣了!?」
瑛達找了把椅子坐下,立刻有化妝師過來給他擦汗,扎頭套。
「嗐!夏天拍冬天的戲,演員遭罪唄!」
拍的是《東北一家人》,如果把季節定在夏天的話,這個戲怕是看着都容易讓觀眾出戲。
「對了!小易,你這兩天有沒有時間,要是有空的話,你也來我們組,幫着我串個角色唄!」
瑛達毫無預兆的發出了邀請,他這人本身戲癮就大,雖然形象不咋地,可是演的真不錯,特別是那種小人物,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信手拈來,認識之後這幾年,他差不多把新畫面每一個劇組都串了一遍。
《大宅門》裏那位在門房裏跟着秉寬,黃立等人侃大山的白化白爺,還說了句特逗的台詞「秉寬叔!您吶,是財來如小孩子撒尿,財去如大便乾燥!」
《大紅燈籠高高掛》裏面,瑛達又客串了陳家大宅裏面的管家一角。
總之,只要有機會,他就是不要錢也得混個角色過過癮,絕對是客串界的高級票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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