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地說起來,你應該是這間密室傳到我手上之後,第一個被邀請進來參觀的外人。」
哈羅德隨手把門關上,頗為矜持地說道。
「我應該感到榮幸嗎?」
張望着室內的陳設,維恩只覺得這裏與其說是什麼代代相傳「密室」,看起來反而更像是哈羅德的個人儲物間。
大概是看出了他心下正在腹誹,哈羅德清了清嗓子。
「俗話說,那些最平凡而普通的東西才是最容易迷惑人的事物。」
走上前摸了摸展覽櫃的外框,他的語氣理直氣壯:「正因為我在這裏增添了許多私人物品,所以即使被別人發現我總待在這裏也不會引起誰的懷疑。」
喂,這根本只是個幌子吧。
維恩不無懷疑地瞥了他一眼。
或許是因為終於有個人能分享自己的樂趣,哈羅德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他的收藏品來。
「看!這邊是我當年帶領社團拿下學園會第一名的獎狀。」
他指着最頂上一層的展覽品,身上一點也沒有平時的憊懶氣息,十分地意氣風發。「那個時候,我也是百合會的會長啊。」
維恩聞言不禁有些錯愕,理事長也算自己的前輩這事可從沒有聽誰說起過。
雖說每一屆百合會的基本情況都有記錄存檔,但幾乎不可能會有人閒得沒事做跑去查詢老黃曆。
但仔細一想過後,他又釋然了。
學園裏的百合會,實際上就是王國頂級權貴家族接班人組建起來的俱樂部。對於普通學子而言想加入自然是千難萬難,可對於達到一定標準以上的人來說,成為百合會的一員只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雖然沒特意打探過哈羅德的背景,但以他獲得了各方承認、順利接任學園理事長一職的情況來看,必然也不可能會差到哪裏去。
這樣一來,他當年在自己的青春時代十分耀眼也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場景了。
提起那些往事,哈羅德似乎開始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時我和你的老師康利,因為在魔法研究上有那麼點天分,一起被上一任的理事長收為了弟子。」
維恩:!
怪不得這倆人私底下總有些勾結,哈羅德這話解開了維恩心裏一直以來的一大疑惑。
搞半天你們兩個還是同門師兄弟?
「在許多方面,我和康利的水平都很相近。但有一點我不得不承認,若論天分、論對魔法研究持之以恆的熱情,我遠不如他。」
他慨然嘆道,「或許這也是我的老師當年之所以指定讓我來接任理事長一職的原因吧。」
「有我處理學園的事務康利他就不用被那些雜務和煩心事拖累,可以專心致志地投入到自己的興趣愛好之中了。」
維恩沉默了下來。
這句話似乎有點抱怨的意思,可哈羅德臉上的神情卻又並無低落之意。
看在對方勉強能算自己長輩的面子上,維恩輕聲安慰道:「會不會這其實只是因為,上一任理事長他老人家覺得您比康利老師更擅長於處理學園公務?」
就康利那個樣子
如果他真當上了學園理事長,恐怕就是背地裏偷偷變賣學園資產、拿髒款去搞研究發明也不是做不出來。
——嘖,這種假設真是太可怕了。
哈羅德有點詫異地偏頭看了看他:「你是這樣想的啊。」
隨即他又笑道:「不過這些事情早就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提起也只是稍微有那麼點怨念罷了。」
「你也知道,對於洛恩斯王國而言,清溪學園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
說着,哈羅德的神色認真了一點。
「——在這一小片領域上,無論是國王陛下還是世上所行的任何律法,全都要為我們讓步。」
維恩的眉毛跳了一跳。
「我們」這個詞,用在這裏總覺得其中意味曖昧不明。
「這,是清溪學園固有的權利,是天經地義。」他目光沉凝地望向維恩。
「從前是這樣。以後,也會一直是這樣。」
霎時間,四周安靜了一瞬。
但最終,維恩還是忍不住抬槓道:「這些話,您不應該和我說。」
他可沒有想過要剝奪這種所謂的「固有權利」。
不如說,其實他的內心並不贊成這種例外主義;只是,歷史證明某種能持續留存的事物必定有其合理性,學園享受到的特權從某種意義上也的確給王國帶來了不少益處。
即使將來總有一天要廢除,這好像和自己也扯不上什麼關係。畢竟他又不是國王,還輪不到他操心。
理事長笑了笑,也不在意他仿佛置身事外的語氣。
「你是百合會的現任會長,與學園的利益本就深度綁定。」他轉過身,順着橫向擺放的櫃枱朝另一側走去。
這一堵猶如牆壁般的透明展覽櫃,很好地將這間「密室」隔開了內外兩個空間。
而在房間的內側,光影透過幾扇彩色玻璃覆蓋的天窗投映下來,視野中頗有不同風格的趣味。
「更何況,你還是康利的弟子,四捨五入也就等於是我的半個弟子」
「慢着,這等式明顯不能成立吧?」維恩抗議道。
哈羅德很是狡黠地說:「怎麼不能成立?我又沒有收弟子。」
「而且,我不是告訴過你麼,有些事情你自己怎麼想的並不重要,別人怎麼看待才最關鍵。」
他將這套強盜邏輯繼續推導下去:「以此推論,維護學園的利益自然也就是維護你自己的利益——所以,你應該幫我。」
維恩的嘴角抽了抽。
好傢夥,你這繞了一大圈的,還不如直截了當地說一句:求你幫我。
見維恩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哈羅德一屁股坐倒在窗邊的躺椅上,椅子在重力和慣性的帶動下晃來晃去。
「我需要拿到證據。」他說,「也需要藉此警告一些人,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這一類事情絕對不允許發生。」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是麼?」維恩不由問道。
看來自己前去城衛隊調查也只是走個形式,只是哈羅德為了傳達出某些信號而已
「是。」哈羅德像是打趣又像是自嘲般地說,「我又不是閉目塞聽的蠢瓜,王都里風向的變動有心人多多少少能察覺到一點。」
「——凡行過之事,必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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