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舞 第四四五章 趨吉避凶的賭注

    儘管柴思疇預期當中那種行雲流水一般的攻勢、勝利和斬殺由於賀難充滿變化的招數並未得逞,但二者硬實力上如天塹般的差距並沒有發生改變,賀難依舊被打得抱頭鼠竄。

    這一點,的確是賀難對於自身實力的誤判,或者說高估——在成功制服魏潰之後,賀難便認為饒是面對這等高手自己也有與之周旋一陣的能耐,以至於他忽略了能夠壓制魏潰最關鍵的兩點因素。

    其一,魏潰並非處於最佳狀態,徒具蠻力暴虎馮河而已;其二,表面上看是賀難在替齊單分擔傷害,但實際上也是由於五皇子在不斷牽制的結果。

    於是在這樣巨大的劣勢之下,賀難不得不提前請出自己為此準備的底牌。

    渾濁的真炁並沒有用來拖慢柴思疇的腳步,而是毫無保留地用作加速,飛躍的賀難撲到了馬背上,從馬鞍的左側拽下了必將扭轉戰局的殺招。

    此刻出現在戰場上的三柄刀劍,真正的加雷斯的詛咒與無柄刀自不必多說,無論基於何等評價體系都當屬「絕世神兵」這樣的行列之中,而另一把邪劍的贗品雖然遜色不少,但也是優秀的兵器鑄匠採取上等的金屬材料鑄造而成的寶劍,在面對尋常兵刃時所呈現的對敵效果也並不亞於神兵,同樣具有削鐵如泥的特質,這也是為什麼柴思疇一時間也難以辨別真假的緣由之一。

    但當馬背上的青年抽刃而出的瞬間,風

    雲倏然色變,劍氣為之一奪!

    無論是贗品邪劍、無柄刀還是加雷斯的詛咒,其光輝在此刻皆慘然收場。

    「再少年」並非擅權的假王、激颺的雄主、矜躁的暴君,它理所應當地是兵器領域當中的天頂,靜當泰然,動則剛烈!

    「那是什麼東西?」並非是柴思疇想停駐腳步,更像是手中的兵器有意識地遲滯不前,柴思疇的目光幾經波折,最後落在了賀難的左手上。

    那麼平庸的造型,看起來和工坊里的量產貨沒什麼兩樣,就連上面略顯浮誇的雕文都像是學藝不精的匠人為了炫耀些僅有的技巧所以才鐫刻上去的——柴思疇的眼光沒有錯,「再少年」的劍胎的確只是出自一個小鎮當中十分平庸的兵器匠之手。

    但深埋於劍中的氣概,由它的歷代持有者薪火相傳。

    「你覺得呢?」賀難反問道,他不需要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柴思疇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他頭一回在賀難面前表現得有些軟弱,他低頭檢視着自己手中的雙劍,最後止不住地猜測:「看來你手中的才是我真正需要的東西。」

    「我可以給你點兒提示這三把劍當中有一把正佩戴着你心心念念的詛咒,哦不對,對於你來說應該算是光環吧?」賀難又回到了地面上:「至於你的猜想是否準確,那你受我一劍不就知道了麼?」

    賀難不是左撇子,也沒有接受過雙手持握兵器的專業訓

    練,所以他的左腕力量不足是顯而易見的事情,而且此劍重量遠超尋常,這導致了這把劍譜之上天下無敵的神劍像個耙子一樣只能犁地而行,在大地上剌出了一條可怖的傷口——但就是這種有意無意的表現,卻讓柴思疇感到心悸。

    在這個迷信傳說的信徒眼中,就好像邪劍正在對賀難敲骨吸髓,才會讓一個人看起來就像姿勢扭曲步伐沉重的活屍一般。

    「你不可能戰勝我你我之間的差距仿若天淵,而你現在連站直都很吃力!」與其說是陳述一個事實,柴思疇的表情更像是藉此對賀難恫嚇,儘管他說的都是對的,但就是莫名地底氣不足。

    拖劍徐行的賀難因發力過猛而變得表情猙獰,本就明顯的血管暴跳,可能隨時都要掙脫出皮肉的束縛,最後連聲音都變得嘶啞:「但你敢賭我絕對不會用這把劍傷到你嗎!」


    柴思疇沒有回答,他告訴自己不會被這樣粗鄙的招式擊中,但他還是退卻了一步。

    他是韜光養晦數代的家族繼承者,是柴姓復國的希望所在,是被視作讖言中天命所歸的新君——數十年如一日的灌輸讓他對此深信不疑,他就是那個生動盪之世、立至聖之身、帶三尺之鋒,登龍光之極的應運之人!他三十年來跋涉而過無不與各色預言讖語不謀而合!

    這樣的一位王者,怎能葬送在一個無名小卒、或者說有名大卒的隨手一劍之

    下?

    其實就算賀難真的能在他的胸口剜上一劍,他也未必會死,而他卻一定能在同一時間把賀難的腦袋敲碎,就像粗製濫造的撥浪鼓。

    可柴思疇仍舊遲疑了,他主動放棄了自己在武功高強上的優勢轉攻為守,轉而採取了一種只有弱勢一方才會更傾向於使用的戰術——防守反擊。

    因為在柴思疇的眼中這並非是一場公平的賭局,賀難在其中佔盡了便宜,儘管他的贏面很小,但他所投入的賭注卻更不值得一比,就好像一個身家巨億的富翁和乞丐進行賭博,而獲勝的一方可以得到對方的全部財產一樣失衡。乞丐當然願意進行這樣的搏命,哪怕只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希望贏下這宛若新生的可能性,但富翁卻會拒絕——乞丐的破碗對於他來說毫無價值,可一旦失敗呢?

    無衣少主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掐滅自己可能會失敗的苗頭,只要拖延下去,等到賀難連劍都揮不動的一刻,那自己才是真正的立於不敗之地!

    然而,宛如被魏潰附體的賀難正在將所有的一切逐漸從二者的身上剝離開來,什麼樣的徵兆和傳說都無法再給柴思疇增添力量和勇氣,他所能依靠的也不是舊王后裔的顯赫身份,在賀難渡盡劫波的「真我」之下亂七八糟的劍招並沒有傷害到柴思疇的身體,卻已然將他貌似堅強的外殼拆的破敗不堪。進攻手段的匱乏

    被他以鋒利的刀劍來彌補,缺少鍛煉的皮肉卻能得益於賀難對於防禦技巧的開發,這樣看來他也沒有當初那麼弱小了。

    「嘁你憑什麼」已經有幾招對於柴思疇來說相當危險了,每一次揮劍之後賀難都像是被抽乾了力氣,可只要自己再有半分上前的動作,散發着殺意的劍都會警覺地重新振作。

    「看來你寧願相信那詛咒現在正籠罩於我頭上。」到了這個時候,賀難依舊不忘記用口舌之利來給柴思疇施壓。

    「這樣下去你遲早都會被累死,我又有什麼必要冒着這種風險和你兌命?」柴思疇又退了一步,將劍鋒拒之門外。

    「你只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因為軟弱所以寧願把信心的來源寄托在這種毫無根據的流言之上。」見柴思疇神色有異,賀難又道:「你千方百計的想要得到這把劍,不就是為了那把劍除了詛咒之外的傳奇那部分嗎?可現在相應的傳奇不是應該應驗在我身上嗎?這樣你還會覺得我不能殺掉你嗎?」

    傷人傷己的無柄刀,你使用它指向強敵,今後的某一日傷害了自己的結果也應當承受,也必須要承受——對此或許沒有人比賀難更具有發言權。

    既然柴思疇篤信邪劍的傳說,那當傳說正被對手所掌握時,那也要理所當然地成為傳說之下的祭品!

    賀難的右手也終於開始為左手分擔劍的重量,用「傳說」去給它的信

    徒來上一劍!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超一流高手在氣勢上居然被一個菜鳥所壓倒,這種罕見的場面就連在馬車上觀望這場實力懸殊的主將戰的金滿也為之震駭。他從沒有見過柴思疇如此方寸大亂的時刻,他冷靜的性格指示他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絕不能讓少主與對方繼續短兵相接,所以他撥轉馬頭駕車衝進戰場,撞死賀難就一了

    百了!

    於是就在賀難的背後,如驚雷的鸞鈴聲叱咤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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