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非常難以想像的是,兩個已經二十多歲、接受過優渥文化教育、且在將來很有可能牽動帝國命運的成年男子就這樣在王朝的第一司法機構山河府蓬萊閣之內撕扯起來滾作一團。
「師父,這」南應之都看傻眼了,按歲數來說他是在場除了府首最年長的,在投入李獒春門下之後也變得穩重起來,這等場面按理來說他應該去叫停,但葉老三曹老四的輩分比他大,所以他也只能幹看着。
而一眾小輩弟子們也不敢攔,師父和師兄們都沒說什麼,輪得着自己出這個風頭麼?所以也只能呆坐在一旁提心弔膽地觀看這場粗魯的互毆。旁人對這種突發場面感到手足無措,但卻只有賀難捧着腮幫子看的津津有味——他坐得離陸挺最近,所以便從桌案後面悄悄爬到了九師兄身邊:「你覺得他們倆誰能贏?」
陸挺自然是懶得插手葉蒸曹聚之間那點破事的,但不妨礙他喜歡看熱鬧,於是在咽下了嘴裏吸溜着的麵條之後捂着賀難的腦袋小聲說道:「打個賭麼?我賭你葉三師兄。」
「咳咳!」就在陸挺把話脫口而出的時候,李獒春突然清了清嗓子,眼神跟着瞪了過來。
他要干涉的,還真不是連打帶罵的二人自由搏擊,而是陸挺「帶壞孩子」的行為,至於葉蒸曹聚——他還真懶得管,或者說他覺得不管才是正確的選擇。
以這二人的脾氣秉性來說,遲早會有這麼一天——這種一對一的暴力宣洩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如果葉蒸真的不揮出這一拳才會讓李獒春覺得擔心——以那孩子的隱忍和記仇來說在將來會演變成更加殘忍的權力傾軋都會說不定。
拳打腳踢,他們難道還真能打死對方不成?但如果沒有今日的爆發,那麼在未來就一定會有一場更大的禍事,不會有人在這團烏雲之下舞刀弄槍,但一定會有人死在密密麻麻數不清的文字之下。
文人與文人的攻伐很少會在戰爭伊始就見血,但有些時候、或者說大部分時候那結局都比武人的殺戮還要恐怖,因為文人的戰爭並不充滿保家衛國的榮譽感和開疆拓土的使命感,在排除一小撮人的氣節和風骨之後,剩下的只有對權力與利益的渴望。
和常人所見的歷史不同,李獒春博覽史書之後方才領略到這些所謂的文明人恰恰是攻擊性最強的群體,他們侵犯皇權、壓制武將、蔑視宦官、豢養百姓,李獒春當然知曉歷史長河中有真正的先賢為耕耘腳下這片土壤的生機而燃盡了自我,但他更不想否認絕大多數人僅僅是為了讓自己擁有更大的私人土地僅此而已。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打架當中,葉蒸還是略佔上風一些,他比瘦高的曹聚更加壯實,當然也不排除先發制人把曹聚打懵了,就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葉蒸又重新扭住了曹聚的手肘。
「夠了吧?「李獒春終於喝止了這目無尊長的二人,弟子們早有準備,宇文鉞和楊不輟立刻一左一右地衝到了戰場將二人分開。
不難看出,葉蒸對口無遮攔的曹聚已經忍耐了很久,拳頭的落點幾乎都是對方的嘴,曹聚那張俊秀的臉上突兀的腫起兩道紅色的毛蟲,令人忍俊不禁;而反觀葉蒸的右眼眶也泛起了青紫色的淤痕,可以說是兩敗俱傷。
「師父」葉曹二人異口同聲,但在意識到對方也想說什麼之後又停了下來。
「呵呵你們倆打起來究竟是誰對誰錯,我就不評價了。」李獒春這老頭兒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突然又笑了起來:「但我還真得說一句,你們倆可真會挑日子——尤其是老三。」
葉蒸此刻反而覺得無比慚愧,因為他本可以私下裏去和師父商量這件事兒,但他本來打的算盤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小小的「逼宮」一把,要是師父有讓自己接手山河府的意思,他便也不再做遠走的打算了。
但他哪裏知道,李獒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說笑話罷了——再有一個月就是他的壽辰,這年夜飯都是自家人也就罷了,要是真在壽宴上讓這兩個小子一鬧反而更加不好收場。
「師父,葉蒸知錯了,但徒兒還是想懇請師父給我一個機會」葉蒸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聲響頭,伏倒在地上沒有起來。
李獒春看着葉蒸壓低頭顱的姿態,和仍舊高聳着的頸骨與脊樑,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本來就沒準備強留你留下你的才能的確是要拼了命和別人競爭才能爆發出來的,從這一點來說刑部要比山河府更適合你。「
「但唯有一點我得提醒你。「
「師父請講,弟子一定謹記於心。「葉蒸還是沒有把頭抬起來,在李獒春把話說完之前,他下定了決心一直這樣叩拜着。
「你和曹聚都是我的孩子,所以你們倆發生了矛盾、哪怕是像今天這樣不分場合的矛盾,我也不會過分地處罰任何一個人,但你在外面可就不同了。「李獒春敲了敲桌面,」而曹聚你們是師兄弟,所以就算他平時說話尖酸刻薄了一些,也不會嚴重到你們彼此之間背後捅刀子,到了外面自然也不一樣。「
「你的性子太傲,難免會得罪上司和同僚,到時候他們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那你要麼接受,要麼就爬到比他們更高的位置上去——再有像今天這麼兒戲的處理方式,那你還是走不遠。」
說到此處,李獒春也就停下了,他只需要說到葉蒸能夠完全理解自己意思的時候就可以了,而葉蒸也終於站了起來,重新三叩九拜。
「弟子告退。」
自打葉蒸去了刑部之後,年夜飯便再沒有了他的身影,倒是偶爾他會單獨回來看望師父,但和其它師兄弟們的聯繫便少了許多,和老冤家曹聚以及眼中釘肉中刺一樣的陸挺也從沒在山河府內見過面。
回到現在,三巨頭再聚首,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年,但那一天在他們每個人的心中都忘不掉。
但如果真的將各自的理由攤開在枱面上的話,反而葉蒸是最能站得住腳的——這也是為什麼葉曹鬥了這麼多年的原因——像曹聚這樣的人,是無法理解葉蒸的。
曹家的家境可不是一般的殷實,壓根兒也不缺他這一份俸祿,而從整個家族來說,無論曹聚是一事無成的混混還是一人之下的首輔都不影響曹家的顯赫地位,所以曹聚自然會選擇一個對自己來說最舒心的位置待着,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想做的話回家躺着也沒有人能阻止他。
而葉蒸不一樣,他是一個受盡了白眼的私生子,雖然他生父在世的時候也偷偷給了這對孤零零的母子不少錢財上的幫助,但終究不是那麼一回事——他無法安逸地活着,哪怕一天都不行,在旁人看來理所當然地休閒對他自己來說就是放縱。葉蒸篤定決心必須要爬的很高、非常高,到一個讓人只能仰他鼻息的位置上他才能有片刻的安心,但依然不會停止自己的腳步。ap.
這樣觀念不同的兩個人,也必然會如此地不能對彼此感同身受。
「三師兄,容小弟我問一句」陸挺將二人交匯的眼神隔離開來,「您這次回來是為了辦什麼事兒?」
就在葉蒸躊躇是否要把這個底兒給陸挺交代的時候,李獒春書房的門突然從內打開了,走在前面半步的是一個魁梧好似將軍、滿臉橫肉堆砌的中年漢子。
「陸挺是吧?這個問題還是我來回答你吧——陛下手諭,三司會審——就是你現在負責的這件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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