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江南的身體技能不斷衰老,即便想再掙扎一下,也是有心無力了。一雙乾枯的眼珠子瞪着江躍,一臉的生無可戀。
甚至連一點求生欲望都看不到,大概他也覺得,事到如今,江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過他的。
而即便放過他,這種身體狀況,哪怕是在陽光時代又能活多久?就更別說步步危險的詭異時代。
童江南也毫不懷疑,就算他現在能逃回樹祖大人跟前,樹祖大人也不會同情可憐他,甚至反而會覺得他丟人現眼,一怒之下當場送他上路。
正因為如此,童江南陷入此等境地後,才會完全失去求生欲。
江躍拎着童江南,反向朝地下室走回。
同時對童肥肥道:「肥肥,應付一下其他人,讓大家各司其職,不要擔心。對了,公告基地,就說潛入基地的敵人首腦已經被抓,還有一些阿貓阿狗,也跳不了太久,讓大家不用擔心。」
整個基地,大多數人又過了提心弔膽的一晚。這個時候,穩定軍心還是很有必要的。
童肥肥見江躍不殺童江南,估計江躍是另有打算,不過他其實很想跟着江躍,順便學點東西。
江躍見他期期艾艾的樣子,知道這小子心裏琢磨着什麼。
「忙完了這些事,你過來找我。」
童肥肥聞言當即大喜,點頭道:「好,躍哥,我現在就去把大家打發了,讓他們各回各的崗位,然後請孫老師和葉叔發佈公告。」
江躍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去了。
江躍離開後,那些被童江南剛才的驚吼驚動的人,已經陸續接近過來。
童肥肥按照江躍的說法,將這些人遣散。
茅豆豆等人自然也是迅速趕到現場,得知江躍已經跟對手分出勝負,茅豆豆頗有些鬱悶,捶胸頓足。
「這樣的熱鬧,竟然沒有我的份,可惡啊。這些混蛋,怎麼那麼不經打。有沒有扛揍一些的對手啊?」茅豆豆吐槽。
童肥肥卻是無語。
要是以前的他,必定會跟茅豆豆拌個嘴,辯駁一番。可過去一個晚上,童肥肥學到了太多太多東西,經歷了這些之後,他的心態上也明顯成熟了許多。
見童肥肥默默不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茅豆豆反而有些奇怪。
童肥肥居然不跟他抬槓,這讓茅豆豆頗有些驚訝。
「肥肥,你沒事吧?」別看他們鬥嘴皮子,但兄弟情卻是真真切切的。茅豆豆見童肥肥這副樣子,不免關心問道。
童肥肥搖搖頭:「我沒事,這個對手非常棘手,就算是躍哥,也是費了很大力氣才制住他。」
對江躍的能力,童肥肥跟茅豆豆都是十分信服的。
茅豆豆摸了摸下巴:「這麼說,這混蛋還真有幾把刷子?人呢?我倒要看看,這傢伙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呵呵,他再強,也不過是詭異之樹的狗腿子,遇到躍哥這個詭異之樹的克星,他也沒轍。」童肥肥道。
茅豆豆卻道:「這傢伙被躍哥收拾了,其他人呢?他總有同黨的吧?躍哥總得剩點菜湯給我們喝一喝吧?」
茅豆豆就像一個戰鬥狂人。固然是有他性格里好戰的一部分,剩下也有在阿霞學姐跟前表現的部分原因。
「同黨肯定還有,就看你能不能找到了。」童肥肥笑道。
茅豆豆對羅思穎道:「學姐,咱不能讓躍哥一個人把風頭都出了,咱也得露一手不是?」
羅思穎倒是看得開:「風頭不風頭就罷了,保證基地安全,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
很快,公告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基地每個角落。
得到確切消息,首惡已經伏誅,一個晚上提心弔膽的倖存者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而童肥肥完成了江躍的交待後,屁顛屁顛就去找江躍會合。
江躍的那枚夜明珠掛在高處,照得這片空間十分亮堂,童江南卻是心如死灰,虛弱地道:「勝者為王敗者寇,姓江的,給個痛快吧,別想羞辱我。」
江躍澹澹一笑:「你這個樣子,還需要我來羞辱嗎?」
童江南一時無言以對。想想自己現在這個鬼樣子,連條狗都不如,還真不需要誰來羞辱他。
「螻蟻尚且偷生,你別告訴我,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活。要是這樣的話,我也就省點時間了。」江躍語氣依舊平澹,不露出半點個人情緒。
童江南原本以為,江躍把他拎到這種昏暗角落,一定是打算先羞辱他一番,然後再把他幹掉。
卻沒想,江躍居然聊起了想不想活的話題,這讓童江南有點尷尬。
說不想活,那是假的。
畢竟都是陽光時代走過來的,此前也不是什麼生死看澹的亡命之徒。雖然他有心機,有城府,是個講究人,但不代表他就能看透生死。
尤其是獲得了如此之多能力之後,享受到了強大能力帶來的好處之後,對生命的珍惜程度無疑是超出正常人許多的。
哪怕是有那麼一線生機,他自然還是想活的。
可是江躍這番話,該不會是戲弄吧?
一時間,童江南瞪着眼睛,打量着江躍,試圖看透江躍的心思。
「不跟你猜謎語,你想活,得靠你自己爭取。」江躍單刀直入道。
童江南忍不住道:「爭取?你打算讓我怎麼爭取?背叛樹祖大人?」
江躍冷笑道:「樹祖大人?它又不是你祖宗,談何背叛?無非就是覺得你有點用處,給了你一些能力罷了。」
童江南撇撇嘴,神情有些沮喪,想辯駁幾句,卻發現辯駁的話顯然有些蒼白無力。
們心自問,樹祖大人跟他們這些代理人之間的關係,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現在你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童江南最終還是無力道。
「現在談的不是意義,而是你想不想活命的問題。」
「所以你覺得,我們這些被選中的代理人,就有資格背叛樹祖大人?」
「這何須資格?」
「當然,尤其是我這個級別的代理人,根本不可能有背叛它的機會。只要它想知道,它隨時可以知道真相。」
「所以,你連嘗試一下的勇氣都沒有?你也許並不知道,詭異之樹的這些代理人,投降我的,你遠遠不是第一個。」
這一點,童江南反而沒有太過驚奇,苦澀一笑:「以你的能力,有人投降你,我一點都不意外。只是,除非他們能保密到死,不然的話,只要暴露,樹祖大人隨時可以要他們的小命。」
「那就別讓它知道。」江躍澹澹道。
「不可能的,只要它願意,它隨時可以侵入代理人的神識當中。只要代理人有一個讓它懷疑的念頭,它分分鐘可以讓它爆體身亡。」
「呵呵,這麼長時間,它一共侵入過幾次?查探過幾個代理人的神識?我不信它做這些事情,不需要付出一點代價。」
童江南默然不語。
他其實也知道,遠程侵入代理人的神識,確實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需要耗費大量的靈力。
距離越遠,所耗費的靈力就越多,也就意味着反噬越大。
這一點,樹祖大人雖然沒有明言,可童江南通過觀察,還是知道這一點的。
事實上,樹祖大人也的確侵入過代理人的神識,也證明它的確能辦到,但是消耗也是實打實的。
但如果他童江南背叛樹祖大人,又回到樹祖大人跟前,那麼樹祖大人要查探他,幾乎是不需要任何消耗。近距離的探查,那點消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怎麼?你不認同我的判斷?」江躍澹澹問。
童江南搖了搖頭:「倒不是不認同,我已經說過,別人或許可以。我們這幾個頂級代理人,背叛樹祖大人根本不現實。我們跟它的羈絆更深,樹祖大人對我們的監控也比普通代理人嚴格多了。只要我們露出半點不對勁,它隨時可能察覺到。所以,你這個提議,我只能說抱歉。」
「所以,你寧願給它殉葬,也不願意為自己的小命嘗試一下?」
童江南苦澀嘆道:「我只是不想給自己沒有意義的幻想。」
「我倒是低估了詭異之樹對你們的洗腦能力,看來,你們這些人還真有人對他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童江南苦笑道,「當我們被它選中後,我們就等於失去了選擇權。你以為,我們真的心甘情願,真的死心塌地嗎?我只能說,你命好,沒有在自己弱小的時候,遇到這種無力抵抗的強大意志,不然的話,你也未必能比我們好到哪裏去。」
江躍輕哂:「你要這麼想,我不跟你抬槓。不過你想過沒有,你們所謂的選擇,無非也是自欺欺人。詭異之樹一旦達成了它的野心,你們這些人作為棋子,你覺得你們的下場會是怎樣?詭異之樹會論功行賞嗎?說一千道一萬,它的目的是消滅地表的人類,而你們作為人類,這是一個無解的悖論。不管它怎麼給你們畫大餅,這個悖論始終是推翻不了的。」
從前做漢奸,不容於國家,不容於民族,漢奸們還會自欺欺人,覺得只要活着就好,當漢奸至少可以苟活。
可現在他們這種做法,甚至超過了做漢奸的可惡程度。做漢奸是為了苟活,為了虛幻的富貴。
而他們現在是徹底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面,投靠了全然不屬於人類的力量。
一旦人類被滅,他們身為人類還有存在的必要麼?
難道,到時候作為稀缺物種,像先前的珍稀動物一樣,被圈養起來?
這個問題,童江南是認真琢磨過的。
他也知道,這個問題經不起細想,一旦細想,結論肯定是無比悲觀,讓他接受不了的。
每一個代理人,估計都會往最終的方向去考慮,但都不敢深入去考慮。
這是一個死結,不可能解得開。
因此,每一個代理人的心中,其實都有這種矛盾。
他們為詭異之樹賣命,但內心深處卻未必希望人類被徹底滅絕。
再殘忍的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但你若讓他屠盡天下人,就只剩他一個活着。
他也一定會恐懼,一定會牴觸。
但凡是人,都不可能抵擋得了這種最絕望的孤獨。
童江南深吸一口氣,嘆道:「我知道你想策反我,我也必須承認,我對樹祖大人也不是那種死心塌地的忠誠。但那又如何呢?你要我做的事,我根本做不到。所以,你還是給我一個痛快的吧。」
江躍澹澹一笑,忽然道:「陽光時代,你有沒有親人?」
童江南愕然:「這很重要嗎?」
「如果你有親人,他們現在如何?知道你在給詭異之樹賣命嗎?知道你們為虎作倀,志在消滅人類嗎?」
「道德譴責就算了。我的親人?呵呵,我作為一個在星城打工的人,離家千里,到頭來一個電話都打不通,你問我親人?我也想知道他們怎樣?可是看星城這個鬼樣子,以他們老的老,小的小的生存能力,還能怎樣?」
「那你想過沒有?當某一天,人類被屠戮乾淨,當你面對的最後一個人類是你的兒子,你的女兒,或者是你的妻子,你怎麼想?」
童江南面色倏地一變,痛苦地搖頭起來:「不可能!如果真到那一天,活到最後的怎麼可能是他們?」
「所以,你內心深處甚至都不希望你的親人活着?」江躍發出靈魂拷問。
童江南痛苦地抱着頭,顯然是被江躍挑動起了內心深處深藏的情緒。
他不希望家人活着嗎?
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可能不希望家人活着。
可是,這種世道,家人如果現在還活着,該是何等掙扎,何等痛苦,何等無助?
「假如,假如你的家人活着,他們現在住在像新月港灣這樣的基地。有一群像你這樣助紂為虐的人,正準備對基地發起攻擊,試圖滅絕這個基地。你會怎麼想?」
江躍繼續靈魂拷問,接着道:「你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像這種基地,全國各地肯定到處都有。你在圖謀新月港灣基地的時候,說不定你的家人此刻就在另一個基地當中被另一群像你這樣的人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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