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創猛一起身,易蓮花被驚醒了,她慌忙坐起來:「先生,怎麼了,做惡夢了?」
林創一豎手指:「別說話!」
易蓮花見林創目光空洞,神情嚴肅,知道他在思考問題,連忙閉嘴,把被子小心地往上拽了拽,靜靜地看着林創不說話。
「我早已經表明了不願意與軍統為敵的態度,就算中野雲子能夠拉出來幾名軍統特工,我也不會動手,而且她也沒有充足的理由就此懷疑我是軍統間諜。所以,她只能用這種方式,讓軍統特工殺了曲茹冰,讓我沒有任何理由不親手去殺他們!
如果真相真是這樣,那中野雲子真夠歹毒的,不,簡直就是歹毒之極!」
「這種可能性有沒有?有!站在中野雲子的角度,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她是一定不會放過。
可是,關鍵的問題是,她如何才能讓軍統特工殺曲茹冰呢?她能做到嗎?」
想到這裏,林創開始細細琢磨中野雲子做做這個圈套,需要的條件。
「中野雲子有動機,而且在我當了警察局長以後,這種動機會更加強烈。她要做到這些,必須滿足四個條件。
第一,必須有軍統特工不知我真正身份,而誤以為我是一個大漢奸,而曲茹冰是大漢奸家屬,他們才會毫不猶豫地下手。有沒有這樣的特工呢?有,上海站情報科剩餘的五名特工,如田春耕、劉奮就具備這樣的條件;
第二,必須掌握軍統的聯絡方式,在瞞過更高一層領導者的前提下,向田春耕、劉奮他們下達假命令;
第三,田春耕他們已經暴露而不自知;
第四,必須有曲茹冰準確的出行情報。這一條很容易做到,中野雲子完全可以利用艾婉怡做到這一點。
是啊,為什麼不能是艾婉怡透露出的情報呢,中野雲子完全可以替她把這個破綻補上,就像今天弄一個假的竊聽電話的現場?
對,如果真是這樣,相川祥一跟軍統之間毫無聯繫這件事就完全解釋通了。」
「其實,要證明我剛才的推理很簡單。相川祥一肯定找不到了,田春耕、劉奮他們不見了,或者趙元祥已經聯繫不上他們了。」
「還有,昨天早上,我在對艾婉怡起了疑心之後,是中野雲子提醒了我。她當時怎麼說的?說『林先生,我覺得你有些武斷了。據我所知,艾小姐與你太太有姐妹之情,她沒有作案的動機。至於說消息泄露,艾小姐不一定是唯一的渠道,你要知道,她和你太太是通過電話的。』
正是因為她這番話,我才把思路轉到電話被竊聽上。
啊,原來,她一刻不離我身邊,是想掌握我破案的思路,在關鍵節點上不露聲色地點撥一下,引導着我向她設好的陷阱走下去!」
推理至此,林創恍然大悟!
「妙啊,中野雲子的設計很毒辣,又很巧妙!因為我在喪妻之痛中,頭腦是不清楚的,是混沌的,是被仇恨和悲憤沖昏頭腦的。再加上日租界是她的主場,更方便她做手腳。」
林創把易蓮花摟在懷裏,附在她耳朵上低聲說道:「蓮花,你明天第一時間去找趙元祥,告訴他小冰已經遇害,然後傳達我的命令,命他迅速回報『水鬼』及其手下的去向,他會明白是怎麼回事。得到準確消息後,你必須儘快通知我,如果事情緊急,可以打電話向我報告,如果『水鬼』及其手下人都在,暗語是『有許多原料供應商和經銷商得知太太的噩耗,要來弔唁,請示可以在廠里設奠堂嗎?』。如果不知去向,就在原話的基礎上,去掉原料供應商,只說經銷商。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水鬼』人在就說原料供應商,不在就不說。」易蓮花很謹慎,低聲重複了一遍。
「對。」
「先生,你想透了?」
「我有一個非常不好的預感,小冰的遇害,很可能是中野雲子乾的,目的就是再次試探我。」說罷,林創把自己的判斷講了一遍。
「啊?!」易蓮花聽完林創的推理,猛地坐起來:「先生,中野雲子怎麼查到的『水鬼』?」
「不知道,很難想像她是如何查到『水鬼』的。不過,這個並不重要,邏輯推理不是證據推理,前期並不需要證據支持。我只知道,我們的敵人是狡猾的,是有能力做到這些的。比如我們內部出了叛徒,她只要不動聲色,不驚動我們,設計這麼個陷阱豈不是很容易?」林創搖搖頭說道。
「那,先生,如果真相正是你推理的這樣,那『水鬼』等人豈不危險了?我們怎麼救他們?不能因為他們上了敵人的當,就殺了他們吧?」易蓮花問道。
「剛才我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如果不幸被我言中,令人無奈的是,救人是不可能的,不但不能救,我還必須親手送他們上路!」
林創皺緊眉頭,非常痛苦地接着說道:「而且,我還必須毫不遲疑地下手,必須裝出非常痛恨的樣子。」
易蓮花聽完,呆了一呆,無力地縮進林創懷裏:「先生,真,真是難為你了。」
「唉,這就是戰爭的殘酷,這就是作為間諜的悲哀啊。」林創嘆道。
說起來,林創將戰爭作為罪魁禍首也頗有無奈之處。
能怪誰?怪敵人冷酷?怪『水鬼』不慎?往遠里說,怪李春風把自己派到上海來?還是怪士兵色迷心竅被中野雲子沒有逃脫?
似乎都可以怪,又似乎都怪不着,究其根源,還是戰爭惹的禍啊。
「為了取得日本人的信任,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林創想到曲茹冰、張軍、姜華以及可能即將犧牲的『水鬼』們,再想到自己將要以極大定力演好殘酷的情感大戲,不由地又嘆了一句。
易蓮花聞言,更是無語。
能說什麼呢?
……
良久,易蓮花忽地想到一事,抬起頭對林創說道:「先生,我覺得,敵人設這個局,不僅僅是試探,應該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
「還有什麼目的?」林創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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