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大人,」夏凡皺眉開口道,他知道這時候不說,就再也沒有說的機會了,「高山縣的邪祟,會不會出現得太過蹊蹺了一點?」
「你是指突然出現了兩隻鬼麼。」
「正是!據下官所知,這恐怕是高山縣內有不正常死亡,而且不止一兩起,否則不會形成如此強大的邪祟!」他決定乾脆說到底,「如果我們能提前知曉這一情況,早做準備的話,領隊和岳鋒也不至於喪失性命!」
「我理解你的不甘,但這就是方士的使命。樞密府只針對邪祟行動,如今邪祟已除,對本府來說就算完成了任務。」從事頓了頓,「何況你說的非正常死亡,僅僅是一種猜測。高山縣下轄四村,西面有大片原野,東邊則是茂密群山,無論發生什麼意外都再正常不過。你覺得僅憑一個知縣,就能把所有情況掌握在內嗎?」
夏凡遲疑了下,「不能。」
「沒錯,不能。」元從事嘆了口氣,「流民、山賊、海寇、妖異,這些東西無時無刻不在製造慘劇,而我們僅能對最後一種採取行動。對付邪祟這事本身就充滿了變數,想要做到真正的萬無一失,唯有提高自己的應變能力與術法實力。」
「也就是說,樞密府只消滅已經出現的邪祟麼?」
「不然還能如何?安置流民、剿滅匪類是官府需要處理的事情,你還想把手插到朝廷六部裏面去不成?」對方的語氣已隱約有了些不耐,「我們已經快被那些讀書人視作繼外朝、緝私衛之後新的隱患了,不歸自己管的事還是少插手為好。退一步而言,就算有你說的那些不正常死亡,也該由當地知縣去處置。下去吧!」
夏凡只得離開了令部大堂。
外面魏無雙等人正在等他。
「怎麼樣,從事大人說什麼了嗎?」一見他出來,同鄉立刻迎了上去,「我感覺在他面前壓力好大,腦袋裏想的直接就說了出來,連稍加掩飾都做不到。」
夏凡搖搖頭,「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呼……」魏無雙長出了一口氣,「我就說夏兄你想多了,若真有你說的那檔子事,當地人應該總會透露點口風出來吧?我看高山縣還挺平和安寧的啊……」
「你懂個屁!安寧?安寧到跑出來兩隻鬼?」王任之往地上啐了一口——洛悠兒不在,他似乎也懶得再維持自己公子哥的形象,「要不是老子命大,這次就賠在那裏了!別的不說,那高山縣絕對有問題!」
「可當時詢問縣民的人不就有你嗎?真要枉死上七八個人,縣裏會一點動靜都沒有?」經過一周相處,魏無雙已漸漸能和王公子有來有回了,「淵鬼殺了兩戶人,街頭巷尾都在談,但卻沒有一個人提到過最近有冤情的。」
「那也有可能是山上的賊人幹的。」
「前提是縣裏有人失蹤才行。比起非正常死亡,失蹤也是個不得了的大事啊,何況高山縣附近有沒有山賊還不知道呢。」
「否決得這麼快,你倒是給我想個緣由啊!那兩隻鬼總不可能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吧?」
「王公子,你這話就太為難我了。」
「想不出就閉嘴,本公子無故承擔的風險,總得有人出來負責才行吧!」
「你們別吵了!」夏凡惱火道。
魏無雙還好,王任之罕見的沒有反駁,「我這不是在找罪魁禍首嘛……」
「你打算怎麼辦?」一直冷眼旁觀的上官彩開口道。
夏凡沉默不語。
從令部大堂後,他腦海里總會不自覺浮現出薛家大院門口看到的那一幕。
三年裏六次異常事件,縣民跪求着不要再讓樞密府插手除祟一事。
以及他拿着錢追上去後,對方先是面露厭惡,直至變為不敢置信的神情。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作為消滅邪祟的方士,他們不應該備受尊敬與愛戴才對麼?
不……他們確實有厭惡的理由。
因為方士從來沒有真正斬斷過邪祟。
至少在高山縣沒有。
而這裏如此頻繁的出現邪祟,真的只是巧合麼?
許久之後他才回答道,「我打算再去一趟高山縣。」
「夏兄……」魏無雙面露擔憂之色。
「我跟你一起去!」王任之則陡然來了精神,「反正放假三天,這事不查個水落石出,我王字倒着寫!我有預感,這事將成為我名震天下的起點!」
「哎……既然如此,那我也去吧。」同鄉撓撓腦袋,「雖然我起不到什麼作用。」
「你呢?」夏凡望向上官彩。
「老實說,我興趣不大。」她聳聳肩,「不過我還是挺喜歡那個小姑娘的——如果真能查出究竟是什麼導致了這起邪祟事件,我去一趟也無妨。」
見大家都願意前往,夏凡也不由得多了幾分信心,「那麼事不宜遲,我們半個時辰後在樞密府門口匯合!」
……
回到住所,黎已經在家中等他了。
「抱歉,讓你一個人來來回回的,」夏凡打了個招呼,開始收拾包裹,「我準備再去一趟高山縣,這次沒有邪祟的威脅,你在這邊等我就好。」
「不要去。」黎搖頭道。
「……什麼?」夏凡意外的停下了手中的活——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對方如此明確的勸阻。
「不要再追查此事了,」她又重複了一遍,「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你……莫非知道些什麼嗎?」夏凡訝異道。
「樞密府認為此事應當就此完結,對吧?」
「是。」
「我不知道高山縣的情況,但我知道樞密府。」黎垂下耳朵,「師父曾說過,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其理由,且不容許任何人質疑。雖然這裏不是上元,可我想也不會有多大差別。既然他們認為此事就此結束,那你最好照着他們的意思做。」
「可我只是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弄清楚又能怎麼樣?」黎似乎有些急躁起來,「結果無非只有兩種,要麼是你得不到答案,要麼是你難以接受的答案。無論哪一種,都比不知道要糟——因為你無法改變現狀。」
夏凡不禁挑了挑眉,他一時沒料到狐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還以為你從來不在乎權威呢。」
「這還不是因為——」黎說到一半又突然頓住,「因為……有可能妨礙到解救我師父。」
「我又沒打算跟樞密府對着幹,你想到那裏去了。」夏凡啞然失笑,「倘若真的有查出什麼,我也不一定非得通過樞密府來解決問題啊,高山縣衙之上還有州牧府呢。」
「你打算報官?」
「甚至不用自己去。樞密府不好插手,府衙總不會對這案子熟視無睹吧?」夏凡直視對方淡金色的眼睛道,「再說了,如果連事實都沒接觸過,又怎會知道自己能不能改變?你應該最明白這個道理。
「我?」
他咧開嘴角,「如果你沒有選擇和我合作,就不會發現狐妖和方士是可以共處的。」
這次黎緘默了很長時間,最後她無奈的嘆了口氣,跟着收拾起東西來,「知道了,不過我也要一起去。」
「你確定?這次主要是追查邪祟來源,並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誰知道呢。」黎不置可否的望向西邊,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邪祟從來就不是最可怕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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