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奇諾的眼神越來越深,此前獲得的各種情報與信息在腦海中交融,開始以邏輯形式浮現。
今年是火曜歷513年。
洛娜的母親,有「白龍」之稱的蘇拉·芬·雷格諾姆,死於13年前,也就是火曜歷500年——跟妮蔻父親的死是同一年。
而在史書記載中,多古蘭德王國距今最近的大規模戰爭,發生在27年前,也就是火曜歷486年的「月桂花戰爭」,對手是遠東皇朝。
這裏的時間線就存在疑點了,白龍蘇拉死的時候,月桂花戰爭早已結束,珀修斯也已經接任王位14年,縱然境內仍有獸疫,治安危機頻發,但政權理應穩固如山。
而雷格諾姆家族和特洛伊家族都是王領家族,自火曜曆元年,「古王」多古蘭德一世立國之初,雙方便是袍澤,為何會在珀修斯在位期間發生這種相攻之事?
一個統一的王國,兩個不同的家族相攻,只有一種可能...
政變。
13年前,王城發生過一場政變,直接致使雷格諾姆家族的白龍蘇拉、多古蘭德王室的四王子、五王子、六王子、八王子、妮蔻的父親、以及很多人的死亡。
但照理說,如果是特洛伊家族發動政變,現在應該已經被王室清算,並從王領家族中除名了,不可能繁盛至今。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蘇拉可不是什麼弱女子,她當年是第6序列的「天災」,而且據後人所述,她不僅是繼「龍女王」索菲娜·芬·雷格諾姆之後,實力離第7序列「黑王」最近的龍騎士,還是那個年代的「王之利刃」。
王之利刃,這個綽號歷年來只賜予王國最強者,13年前,這個最強者便是蘇拉。
而現任王之利刃迪妮莎,在火曜歷500年才16歲剛成年,羽翼未滿,她是在蘇拉死後才步入第7序列「赤輪」之境,加封為新一任王之利刃。
蘇拉和迪妮莎孰強孰弱,這個不好做對比,畢竟雙方的巔峰期不在同一時代。
蘇拉馳騁蒼穹,迪妮莎才剛剛學會拿劍。
迪妮莎問鼎赤輪,蘇拉早已龍魂玉殞。
卿強我未強,我強卿已死,英雄失之交臂,未嘗不是一種遺憾。
但不管怎麼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蘇拉當年的實力冠絕群雄,絕非小輩所能傷。
能導致這種人物的死亡,戰事規模絕對慘烈得難以想像。
13年前到底是一場什麼樣的政變...不僅讓雷格諾姆家族折損了白龍蘇拉,還導致王室里那麼多王子夭折,乃至連史學家都不敢下筆,此間歷史一片空白...
奇諾雖然很想知道答案,但沒有再繼續追問。
洛娜能把媽媽的事告訴他,已經是一種超前的信任,再追問下去,只會讓她回想起更多痛苦的事,心生反感。
三人仰望夜空,沉默中各有心思。
洛娜背對着兩人,用袖子在臉上擦了擦,似乎抹掉了什麼,隨即翻了個身,又露出了原來那幅嬉皮笑臉:「哎呀,都是我3歲不到的事了,不說了不說了。而且你別覺得我童年很可憐哦,我5歲就跟索蘭在一起玩了,那時候她剛學會說話,我們從小玩到大,童年很開心的!」
索蘭黛爾坐在奇諾旁邊,撥弄着被晚風吹亂的頭髮,甜甜地笑着:「沒錯沒錯,洛娜是我最要好的童年玩伴,甚至比我兩個哥哥還親。因為父親不允許我離開王宮,我想了解外面的事,就只能一靠看書,二靠洛娜講故事,她經常來王宮找我,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跟我說,我可羨慕她了~」
洛娜得意洋洋地說:「那是,我10歲和緋夜締結契約以後,就整天飛來飛去,雖說總是迷路...但王國的各個行省都飛過,我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把那裏的風土人情記下來,然後飛去王城跟索蘭說,她一聽就能聽上好幾個小時!」
「洛娜,你還記不記得,你有一次飛去碎月之海,跟一頭海獸打起來了!」
「記得記得!那頭小海獸當時在海面露頭,沖我跟緋夜大叫,我跟緋夜也在天上沖它大叫,就這麼隔空對罵了半小時!然後我一怒之下帶緋夜衝下去,把它抓到陸地上一頓暴打。事後我才知道,那是達貢家族剛孵出來的海獸寶寶,就為這事,我爸關了我一個月禁閉呢!」
歡聲笑語間,兩人嘰嘰喳喳說着小時候的事。
奇諾聽得不禁輕笑,這兩個孩子也算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童年。
一個父慈母愛,卻幽居王宮、終日不得外出,宛如呵護在籠中的鳥兒。
另一個自幼失去母親,卻也因此不被人管,想去哪就去哪,殘缺卻自由。
兩個成長環境完全不同的孩子,最後能結為閨中密友,彌補對方所缺失的東西,世間最大的幸運莫過於此。
索蘭黛爾說着說着,感慨地仰着頭,小腿有一下沒一下晃着:「一說起小時候,我就想起那些洛娜不在的日子。因為自己一個人很孤獨,我就特別喜歡趴在窗戶上看星星,想像星空後面是怎樣的世界。」
「有時候,我甚至會半夜爬起來,只為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看到最明亮的星辰。現在回想起來,童年的時光真好啊,沒有煩惱,無憂無慮。心裏只有夜空、星星、還有安然的夢~
奇諾沒好氣地笑了:「你才12歲,都還沒過童年階段,怎麼就開始感傷童年了?」
索蘭黛爾輕輕抿唇,幽幽地說:「可能和以前相比,我現在長大了,懂得了更多東西。就比如小時候,我每天晚上睡覺,父親都會走進房間,悄悄在我額頭留下一個晚安吻。」
「他以為我睡着了,其實我都醒着,只是故意不搭理他。那時候我只會想——能不能別每晚都來親我,好煩,鬍子好扎人。」
「現在我長大了,他依舊每天都會來給我晚安吻。但我卻看到了很多小時候沒注意到的事——父親在吻我的時候,眼裏總會飽含淚水。」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我心裏的想法其實早就不一樣了,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嫌棄他,而是會想——時光啊,請讓我的父親老得慢一些吧,讓他多吻我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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