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德叔,那您說我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只是有時會有,又不是一定有。而且海撈的東西,精品並不多。再者,黑市嘛,終究有點兒風險。」
「行吧,那我還是不去了。」
「不用那麼糾結,也不用擔心,要是去了出了事兒,讓老伍把你撈出來。」胡允德呵呵道。
「您這是建議我去,還是不建議我去啊?」吳奪擺擺手,「不提這事兒了。」
胡允德又笑了笑,「隨你。」
兩人是在海邊吃的海鮮大排檔,吃完了又在海邊散步聊了聊,多是古玩方面的事情,吳奪感覺又收穫了不少。
回到酒店已經九點多了,吳奪洗了個澡,澡後一支煙,快活似神仙。
十點多,吳多還是沒有睡意,這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房衛國。
「房哥,這是回來了?」
「對,回來了,路上呢。有沒有時間,幫我看件東西?」
「還真入手東西了啊?」
「可不是唄,而且是買一送一。不好意思啊,都這個點兒了,不過我按捺不住啊。這麼着,還去你酒店咖啡廳?」
「大晚上喝啥咖啡啊,乾脆到我房間來吧。」
「行,你方便就行。」
過了半個多小時,房衛國到了,手裏拎着個皮包,收拾得西裝革履的。
「我說大哥,你去古玩黑市,怎麼還捯飭得這麼一本正經?」
「黑市只是個名頭,不捯飭捯飭還不被待見呢!」
房衛國放下東西,先去洗了個手,接着從皮包里拿出了一個方錦盒,沖吳奪努努嘴,「謝了啊兄弟。」
吳奪打開錦盒,從裏頭拿出了一個青釉梅瓶。
房衛國坐下點了一支煙,「就說到不到宋吧?」
「胃口挺大啊,上來就到不到宋?」吳奪先上手仔細看了看。
這梅瓶體量不大,高約十五厘米;口倒是偏大。
整體施青釉,帶刻花,刻的是纏枝花卉。
「我說房哥,還真是海撈瓷啊!」吳奪摸了摸釉面,不由說道。
「什麼叫還真是?我沒說過東西是海撈瓷啊?難道你未卜先知?」房衛國撣了撣煙灰,「厲害啊兄弟。」
吳奪笑了笑,「我只是聽說這邊的古玩黑市經常出現海撈瓷。」
「閒話少敘,趕緊幫忙看看能不能到宋。」
海撈瓷,簡單從字面來看,就是從海里打撈上來的瓷器。實際上呢,主要是宋元明清外銷瓷沉船所產生的。當然,也有近代運輸古代瓷器的沉船,但相對極少。
海撈瓷在考古界有專業術語,屬於「出水文物」,對應「出土文物」。
目前發現的華夏海撈瓷最早的,也就是宋代的瓷器了,相對也是最少的。明清瓷器自然是最多的。
不過,既然是外銷瓷為主,那麼明清瓷器也基本是沒有官窯的。所以,海撈瓷最好的東西,往往是宋元時期的。
對於行里人來說,海撈瓷不算太難辨認。其中,殘器和海物附着的占相當一部分,若是獨立完整器,一般來說,釉面會磨損嚴重,釉色暗淡甚至胎釉不分。
但是,也有保存比較好的。而且,因為受到海水長年浸泡,會形成一種特殊的表層「包漿」,很均勻,還有一種水潤光亮的感覺。房衛國拿來的這件梅瓶,就是這種。
「先看看真不真吧。」吳奪接口道,「現在市面上,海撈瓷大部分也都是假貨。我聽說如今還有不少專門仿製海撈瓷的作坊呢。」
「真假我還是能看的。」房衛國擺擺手,「海撈和出土瓷器一樣,大多數來路都不規矩。雖然今天交易的有一些,但我看大多是清代外銷瓷,大路貨。這件呢,貨主說是明代龍泉窯,我覺得不對。」
「你看到哪朝哪代?」
「年份吃不准,但我看窯口,應該是耀州窯!」
吳奪點點頭,「確實是耀州窯的特徵。貨主就這個水平,還敢上古玩黑市?」
自從「撿漏」了一件耀州窯黑釉渣斗之後,吳奪對耀州窯的研究,加大了不少力度,水平也精進不少。這一件青釉刻花梅瓶,的確是耀州窯的特徵;哪怕是高仿,那也是高仿耀州窯,怎麼也不可能是明代龍泉窯。
「你不知道,他的貨忒雜了,簡直五花八門。我看他主要就是懂佛像,別的都二乎。而且吧,今天他的佛像賣挺好,我就是見縫插針。」
「這件,到不了北宋啊!」吳奪此時已經可以定論這一點了,還沒有用上聽。
「怎麼說?」
「這件是帶刻花的,若是北宋的耀州窯,從刻花工藝上來看,線條粗,而且深,所謂刀刀見泥。可是你看,這線條比較細。」
「就不可能更早麼?比如五代?」
「五代時期的耀州窯,刻花是凸雕,和北宋不一樣,和你這件也不一樣。」吳奪想了想,「這應該是金代的耀州窯。不過有點兒奇怪,當時南方是南宋,耀州窯是金人控制,又在西北,怎麼會出現海撈瓷呢?」
「哎?怕就是因為這個,貨主才說明代的龍泉窯吧?龍泉窯出現海撈瓷最靠譜,而宋元時期的龍泉窯,完全不是這個釉色。」房衛國一拍大腿,「歷史太漫長,咱們不用管起因,東西對就行!」
吳奪點點頭,「也是,金代和南宋之間,也不可能一點瓷器貿易都沒有。到了南宋再出海,那就有可能了。」
保險起見,吳奪還是聽了聽。
結果確實是金代晚期的耀州窯青釉刻花梅瓶。
雖然到不了北宋,卻也不失為一件好東西,吳奪也挺高興。
「房哥,花了多少錢?」
「整整十萬呢!要不我怎麼只買一件就回來了!」房衛國追問,「確定能到金代?」
吳奪鄭重點頭,「金代沒問題。也就是說,到不了北宋,能到南宋!金代耀州窯青釉刻花梅瓶,這麼好的品相,你還是撿了個漏兒啊!」
房衛國拿起手機,又查又算之後,「嗯,這一件,要不是海撈,那就是大幾十萬甚至百萬東西!海撈的話,得打個折扣,往低了算,再折一半,三四十萬總能值吧?」
「這件很完整,是全品,釉面沒有明顯磨損,『海化包漿』也很均勻,我看市場行情能到五十萬。」吳奪微笑點頭。
「幹得漂亮!」房衛國放下手機,又從包里拿出一個小錦盒:
「十萬,我楞是沒再砍動,磨嘰之間,他說最多搭給我一件東西。你這大晚上的幫我鑑定,借花獻佛,送你個球!」
「什麼?」
「自己看。」
吳奪打開小錦盒,發現裏面是一個水晶球。
白水晶。球體直徑大概有四厘米多。
不過,這不是一個光面球,上面有淺浮雕,浮雕了一個人物。
「我去,這······雷震子?」吳奪看着白水晶球上浮雕的人物,不由愣了愣,待看清人物手裏拿的東西,「噢,原來是雷公啊!」
這人物是鳥臉雷公嘴,背上還有一對翅膀,乍一看是有點兒像雷震子,但他手裏拿着雷公鑿、錘鑽,那就是雷公了。
「這水晶球其實也挺有意思的,就是我看年份比較淺,也不知他從哪兒收來的。」
「這白水晶品質還不錯呢,而且水晶硬度高,雕得如此活靈活現也不容易。」吳奪一邊說,一邊又聽了聽。
結果,這浮雕雷公水晶球,居然是清代乾隆時期蘇作的精工!
「嗯,雖然是搭來的,但是太差的東西我也不好意思送你啊!」房衛國應道。
「這東西,年份不淺,能到乾隆呢!不是便宜東西,我不能收啊房哥。」吳奪弄明白之後,沖房衛國笑笑,隨手又將水晶球放回了小錦盒。
「能到乾隆?」房衛國愣了愣,「那貨主這麼大方?」
「許是斷不了代,又覺得水晶不值錢。畢竟,水晶類的東西,貴重得不多。」
「你說這是幹嘛用的呢?要說擺件吧,太小了;把玩件吧,也沒個穿系的地方······」房衛國的注意力,又到這水晶球上了。
吳奪剛才也聽了,只聽到年份和工藝,也沒聽到別的。
不過吳奪現在沒去多想這個。這浮雕雷公水晶球,是乾隆時期的蘇作精工,怎麼也能值個三萬兩萬的,可真是不好意思收。
這時候房衛國又轉回來了,「就算是乾隆的,又不是和田玉,只是白水晶,小萬的事兒!而且我這是白來的,你又幫我鑑定,我既然撿漏了,送你又怎麼了?」
「你這可不是白來的,其實相當於花了十萬買了兩件東西!」
「不說旁的了!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房衛國氣呼呼地點了一支煙。
「好傢夥,房哥,這還動氣了?」
「收不收吧!」
吳奪想了想,「那我就收了。不過——」
「別提附加條件!」房衛國打斷。
「你別急啊,我是想說,要是以後我送你東西,你也不能拒絕。要不然,也是看不起我嘍!」
「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你。」房衛國拍了拍桌子,「行!以後處長了你就知道了,甭跟我客氣,我找你鑑定,不是也沒客氣麼?」
「我這就不客氣了。」吳奪不再推擋,「你說擺件小了點兒,其實加個底座,擺書桌也行。」
「還能鎮宅辟邪哩!」房衛國笑了笑,「得,太晚了,我也該走了。」
吳奪送他出了門口,他又問道,「對了,你什麼時候回齊州?我明天就走了。」
「少說還得過兩天。」
「那就回來再聚。」
送走了房衛國,吳奪去把這浮雕雷公水晶球用清水沖洗了一下擦乾收好,也就睡了。
第二天上午吳奪又和胡允德到了蓮花村。
上午是玉器場,長方桌上鋪上了黑絲絨,玉器全都放在了盒子裏、開着盒蓋擺在了上面。和書畫場不同的是,玉器場是直接拿着盒子去服務台登記,因為沒有大件,最大的擺件,也就是一隻青玉香爐。
來的人不少。玉器這東西,比較容易出手,不光喜歡古玩的人玩,單純玩玉的群體也很龐大。
吳奪和胡允德早就商量好了,還是分頭行動。
吳奪習慣性地先掃一遍。
結果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件東西。
吳奪稍稍一怔,接着快步上前,低頭略略端詳,便立即從盒裏抓出到了手裏。
「又是小吳先生,這麼急幹嘛?這個又沒人跟你搶!」吳奪拿起東西的時候,碰巧山羊鬍子正在旁邊,也正要抬手拿旁邊的東西。
吳奪雖快卻很小心,並沒有碰到他,他也只是順口來的一句。
「對不住,羊先生,晃神沒看到您。」
「你叫我什麼?」山羊鬍子昨天和吳奪交流時互通了姓名,人家姓王,吳奪卻因為一看到他那一綹浸了油般黑亮的山羊鬍子,一下子叫成了羊先生。
「您看,昨晚沒睡好,精神不濟,王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年輕人,別總熬夜。」山羊鬍子微微搖頭,也沒再多說什麼。
吳奪就此仔細看起手上拿的東西來。
這也是一個水晶球!
而且也是白水晶。
還有,大小和浮雕雷公水晶球應該差不多。
這上面,也浮雕了一個人物。
這是一個女子形象,表情威嚴,雙手各持一面鏡子——閃電神鏡。
電母!
最重要的是,看起來,這浮雕電母水晶球,也像是乾隆時期的蘇作工藝。
巧不巧得,難不成這倆水晶球······
吳奪終於明白了這水晶球的用途了。
手捻啊!
類似健身球。
雷公電母。
一對。
這要咔咔盤起來,電閃雷鳴啊!
吳奪立即開聽。這要是雕刻時間一致,那極有可能當年就是一對!
果然是乾隆時期的同一年!
房衛國同志,你還真會送啊!
你送我一隻,轉臉我就湊成了一對。
不過,這一對拆的確實有點兒奇怪,一隻「電母」是從倭國回流的,經由台島又轉回了鷺島;而一隻「雷公」不知道啥來路,也期待重逢一般來到了鷺島古玩黑市。
想必「雷公」應該是一直沒出國;這「電母」怎麼出去的,可以問問伍先明知不知道。
吳奪將「電母」裝盒,拿着到了服務台,伍先明正好在一個登記人員身後一側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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