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對於那張字條上所謂的邪魔出世,一開始其實是有些懷疑的。
倒不是懷疑邪魔出世這件事情本身,而是關於邪魔出世的時機和地點。
要知道今晚的狀元樓中可是匯聚了將近二三百位正道高手的,而且其中還有數十位一流高手,包括韓石、李不凡、秋墨離……在內的武林宗師。
正道武林近半數的力量差不多都在這裏了。
即便魔道傾巢來攻,都未必能拿的下樓內這二百多號人。
所以一般的邪魔,除非是嫌自己命長,照理說也不會選在這裏出世。
直到目睹了苗副門主的身死,才算解開了陸景心中這第一重疑惑。
這是……真心話大冒險?
懸空寺眾僧與苗千尺這一問一答,讓陸景回憶起了前世聚會上某個一直頗受歡迎的小遊戲。
當然慧通方丈這邊屬於是強制真心話了,苗千尺就算玩兒大冒險也沒得選。
而且慧通方丈這真心話不好好答是會鬧出人命的。
雖然從苗副門主到韓石,樣本還不算多,但是陸景也已經看出了不少東西來。
首先,慧通方丈的身上應該是藏着一樣詭物的。
否則就算懸空寺里的幾項絕學再怎麼神乎其神,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碰都沒碰就傷到苗千尺的,更不用說還讓韓石這個「當世武林第一人」也無故吐血了。
不過陸景觀慧通方丈之言行,發現他並不像是被詭物給附體了,反倒更像是有些什麼難言之隱。
而且就如秋墨離所說,他現在這麼做,等於是與武林正道為敵。
懸空寺數百年積攢下的名聲與威望,說不要就不要,這代價未免有些太大了。就算這老和尚自己有這麼瘋,他身後跟着的其他懸空寺眾僧也沒道理跟他一起瘋。
但是現在以智真為首的眾僧,顯然依舊視慧通為首領。
這就說明他們對慧通今晚的所作所為至少是有心理準備的,這麼多人,總不可能都被詭物給附身了吧?
綜上,陸景還是更願意相信眼前這個慧通方丈的確是慧通本人,他只是在使用詭物的力量,並沒有喪失神智。
而且他現在這個樣子,多半也是被人給脅迫的。
至於脅迫他的人……陸景暫時還摸不准那人的來路,所以現在的他還是決定繼續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另外,陸景這會兒也被慧通勾起了好奇,韓石究竟殺了哪些無辜的人。
「二十三歲那年,我一人一劍,大破燕子塢,殺光了水寨里的所有水賊,不分男女老幼,一共一百二十九人,都成為了我的劍下亡魂。」韓石開口緩緩道。
「不過我不覺得他們不該殺,燕子塢里都是些陳年老賊了,祖孫數輩輩輩為賊,即便其中的幼童,長大後也必然還是會子承父業,干起在江上燒殺搶掠的勾當來,這種人,留着也是個禍害。」
韓石的話聽起來有些冷酷無情,但也不是沒有道理。
狀元樓內諸人雖然覺得韓石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行事有些過激,但是死在他劍下的畢竟都是水賊,也還是能算在替天行道的範疇里。
況且韓石自己說了,這些人他並不覺得他自己殺的有問題,所以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後文。
韓石頓了頓,繼續道,「不過我沒想到,這群水賊裏面還藏着個官府的臥底,我沒給他什麼辯解的機會,就一劍結果了他。
「出了燕子塢,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就在附近村子村里找了戶人家過夜,那戶人家一男一女,還有個幼童,吃飯的時候那女主人注意到了我衣襟上的血跡,就問我是從哪裏來的。
「我也沒有隱瞞,說是燕子塢,我知道附近村子裏那些水賊的眼線有很多,但我不在乎,而晚上那一男一女果然摸進了我的房間裏,可他們都沒習過什麼武藝。
「被我一劍一個輕鬆砍倒了,結果過了不久卻是有官兵進村,我不想和那些官兵起衝突,就找了地方藏了起來,沒想到他們剛一進村就向這裏奔來。
「我有些奇怪,一開始還以為這些官兵也和那伙水賊有勾連,但是後來找了他們的縣太爺問話後才知道,燕子塢里有臥底的事情,也知道了村子裏那戶人家是那臥底的兄嫂家。
「他們都是很清白的人,估計是想捉了我報官,此乃我生平第一憾事,一口氣殺錯了三個人,而且還是一家子,到最後只剩下了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幼童。
「為了彌補我犯下的錯,我從縣太爺那裏要走了那個幼童,把他帶回了洗劍閣,等他長大一點,將他收做了洗劍閣的弟子。」
「那人叫什麼名字?」慧通方丈問道。
韓石再次沉默了,直到又吐出一口鮮血,而且劇烈的咳嗽起來,韓石揮手制止了靠過來想要幫忙的弟子,然後才抬頭吐出了一個名字。
「魏子羨。」
「什麼?!」這一次輪到洗劍閣的弟子們驚呼了。
魏子羨,韓石的親傳弟子,洗劍閣的大師兄,年輕一代中僅次於陸景,與晏筠的少年高手,被很多人視為洗劍閣的下一任閣主。
誰都沒有想到,他會和自己生平最尊敬,也最崇拜的人有着殺父殺母之仇。
人世間,大概沒有比這更殘酷的事情了。
「魏子羨知道這件事情嗎?」慧通方丈繼續問道。
「不知道,除了那位縣太爺,我從沒和任何人說起過。」韓石道。
「阿彌陀佛。」慧通方丈雙手合十,嘆息一聲,「貧僧暫時沒有什麼要問的了,還請韓閣主好好養傷。」
說完他的目光在樓內掃了一圈。
而這一次竟然沒幾個人敢和他對視。
因為眾人都已經發現了,這老和尚並不是說着玩兒的,他是真的有辦法能逼得被他問話的人沒法說謊。
而眾人的心中又有哪個沒有秘密的?
當眾吐露自己的秘密就和大庭廣眾脫衣服一樣,羞恥感還是其次,像韓石這樣一個搞不好,不但自己名望大損,而且很可能還會引得師徒反目,甚至門派內部動盪,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而眼見無人出面,慧通方丈便又開始點名了,「呂莊主,你下一個來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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